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面露怅惘之色,叹息道:“竟然都长这么大了,当日若听我一句话,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哎......”
沈阑的眉头皱地更紧了,垂在腿上的小手紧紧地攥着。
张仁芷见她冷冷地瞪着自己,笑道:“好啦,我不会拆穿你的,这样,你以后就在我的医馆任职,时间你自己安排,可好?”
沈阑没吱声,她想问清楚他上一句话的意思,但奈何有别人在场,这话她又不好问,她看了看身边听得一头雾水的李捕头,正想着如何让他先离开时,张仁芷又笑了。
“好啦,你们都走吧,至于小娃娃你,明天过来报到就成,去去去,小老儿要去睡觉了!”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房间,向后院走去。
沈阑的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蓝天上还不到正午的日头,皱眉离开了房间。李捕头摇了摇脑袋,也跟了出来。
“小郎君可要在这里任职?”李捕头几步追上沈阑问道。
刚才一直是张郎中一个人在那边自说自话,这小郎君则一直绷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在张氏医馆任职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吗?而且她还是如此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啊!所以李捕头才不管张仁芷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反正那老小子就没怎么正常过,他是一心想要交好这位有很大可能成为新一代名医的小郎君的。
沈阑走出医馆,蹙着眉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可能吧”便上了马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阑皱着眉细细回忆刚才所有的细节,并没发现有不妥的地方,若张仁芷真对她的身份有疑心,那么只能是她自身的问题,她的长相其实跟娘亲很像,难道这张仁芷认得她的娘亲吗?那他对当年的事又了解多少呢?
沈阑咬了咬唇,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来会一会这张仁芷!
马车在喧嚣繁华的街道上缓缓前行,沈阑收回心神,吩咐小满驾车在城里转一转,素手掀起车帘,欣赏起街景来。
汴京城的坊和巷是不分的,人们的衣食住行都非常方便,大街上放眼望去,到处是**画阁,绣户珠帘,各色店铺里售卖着来自全国各地乃至海外的珍品奇货,酒家食肆里荟萃着九州的美味佳肴。街上来往的马车雕饰华丽,拥挤的人群的口音也是天南海北,哪儿的都有,沈阑甚至在路过一个绣品铺面时听到了熟悉的吴侬软语。
天朝重视读书人,且选才不问出处,即使是贫农出身,只要能读好书,也能博个好前程,而天朝的京师汴梁,是所有文人的梦想之都,这里有全国最好的书院,有来自各地的文人墨客。沈阑看着满街做书生打扮,做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美梦的青少年男子们,微微笑了笑。
“这位郎君......”
沈阑正看得出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沙哑腼腆的少年喊声,她愣了一下,转过头发现在她的马车后面跟着几个着统一书生袍的少年,想来应该是同一个书院的学生,叫她的是为首的一个宽额头大眼睛的清秀少年,此刻他正被同窗们推搡着,红着脸向她看来。
见沈阑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他的脸更红了,慌慌地冲沈阑行了一礼,用正值变声期的沙哑嗓子道:“在下楚枫,是天授书院的学生,他们是在下的同窗,我们见郎君姿容精美如玉,定非常人,如不嫌弃,想要与郎君结交为友,不知郎君是否愿意?”
沈阑心中一阵激动,忙下了马车,走到那个名叫楚枫的少年面前回了一礼,笑道:“楚郎君谦虚了,在下姑苏沈澜,只是一名小小郎中而已,郎君们若是不嫌弃,叫在下的名字即可。”
那几位少年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沈阑正有些尴尬,想着他们是不是看不起郎中时,一个微微有些胖的少年突然问道:“莫非你就是刚才在张氏医馆前为张神医解围的少年郎中?”
沈阑愣了愣,心想不会传的这么快吧?见少年们一个个双眼亮闪闪地盯着自己,沈阑的脸微微有点热,不好意思地说道:“除非今日还有另一个少年郎中解了张神医的围,如果没有,那应该就是我了。”
少年们一阵欢呼,马上围住了她,一个个地开始介绍起自己来,沈阑微笑着一一认过,除了楚枫外,那个微胖的少年有一个很有趣的名字,叫周围,沈阑听到他名字时的第一反应是,他弟弟是不是叫“周边”啊?还有其他人,他们都是汴京本地的世家子。
少年们总是对身怀异术的人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心理,而郎中一般都旁通阴阳五行,炼药炼丹,而且沈阑还那么小就有如此成就,将来一定是一代名医!
而沈阑更是欣喜若狂,她今日这般高调,就是想要在京中扬名,好为以后出入各大世家贵族府第做铺垫,没想到却意外地收获了几位世家子弟的友情,当然沈阑明白这还要多亏了她这张脸。
少年人总是很容易熟悉起来,没一会儿众人便坐上各自的马车一起前往城中专门做海鲜的一家酒楼而去。
从此沈阑在汴京城便有了几个时常到她家里串门的朋友,少年们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仆从无数,但要守的规矩也很多,哪里像在沈阑这里,一来没有长辈约束,二来也没有大群的仆从在身边碍眼,只有个温温柔柔的婢女姐姐,和一个傻乎乎的小药童在旁边磨个墨,添杯酒,真是自在极了!
而沈阑温和聪颖,笛子也吹得甚好,又长得那般模样,简直让人不想亲近都难,所以他们只要到了休息日,便会结伴前来叨扰,联诗作画,斗酒行令,直闹到很晚才兴尽而归,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沈阑与众位少年欢饮而归后,第二日一大早便醒了,却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床顶的帐子发呆。
她昨日虽然也喝了很多酒,但她是事先吃了解酒药的,所以楚枫他们都喝趴下了,她也没醉,所以便十分无耻地得了个“千杯不醉”的美名,要知道事实上沈阑绝对是个一杯倒的酒量啊!
好吧,不是她想要装,但如果她一杯倒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可不知道,这简直太危险了!所以不要怪她又做了一次被人膜拜的对象。
沈阑见窗外越来越亮,能远远地听到小满训人的声音,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
“娘子醒了?”阮娘在门外轻声道。
“嗯,进来吧。”
沈阑答应了一声,阮娘便端着洗漱用品推门而入。沈阑洗漱了一下,换了男装,化了“妆”,简单地用了些早餐便带着小满出了门。
昨日新进府的粗使下人们很是被她的风姿震慑了下,不过沈阑没有必要同他们联络感情,打了个照面就走了。她已经告诉了小满他们,以后在汴京,她都是以郎中沈澜的身份生活,所以他们也必须记住,她是沈家二郎,不是沈娘子!
马车行至马行街张氏医馆门前停下,沈阑深吸一口气,掀开车门帘下了马车,看了那块拉风的牌匾一眼,大步走进医馆大门。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张仁芷竟然不在!
“不会吧?是张郎中叫我今日过来的!”沈阑不敢置信地问道。
那年轻郎中尴尬地笑了笑,道:“师傅确实不在,不过他说小郎君今日肯定回来,要在下先与你签了任职契约,他,他有空自会见你......”
沈阑气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老小子竟然耍她?!难道他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她就必须要言听计从吗?哼!想得美!
沈阑正要转身离开,那年轻郎中又道:“呵呵,小郎君莫气,师傅还说,若是你一气之下想要离开,要在下转告你一句话,他说,他认识一位姓苏的郎中,使得一手好针法,只是可能已经过世了。”
沈阑整个人顿时如遭电击,她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年轻郎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道:“他在哪儿?张郎中在哪儿?带我去找他!快!”
那年轻郎中吓了一跳,忙道:“小郎君别急,师傅说了不见就一定不会见的,你先签了这契约,说不定过几天师傅就会见你了。”
沈阑怔怔地放开了他的胳膊,眼睛红红的,心急跳不已。
他认识爹爹!他肯定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阑深吸一口气,一把扯过年轻郎中手中的契约,看都不看一下,直接签了“沈澜”两个字。
那年轻郎中一头雾水地看着激动的沈阑,觉得整个过程诡异之极,但还是坚持交代了师傅的最后一句话。
“小郎君,你现在也是张氏医馆的一员了,在下水韵,师傅说,他不在的时候,我们遇到解决不了的病症找你就好了,要是你的医术没有让他失望的话,他会早点见你的。”
水韵心里别扭的要死,觉得师傅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威胁人家小郎君的意思,可人家小郎君昨日才帮他解了围啊!这,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啊?哎,真不知道师傅这次又是玩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