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现在已经玩够了,我们也该了断了,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江岸芷抬抬下巴:“请吧。”
龙子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冷冷讽笑一声,接过笔:“这么久了,你都没有断绝过这个念头,那么现在,我如你所愿。”
沾有浓墨的笔尖,微微的颤抖,却在洁净的纸上,留下了一串痕迹,一气呵成。
江岸芷的眼前朦胧一片,看不清他的动作,却很清楚,龙子卿干了什么:“很好,我会尽快离开这里的。”
“不用,你不用离开。”把笔放到一边,龙子卿的声音也成了冰窖:“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要是你不想见到我,我搬出去就是了,晚了,你好好休息。”
“等一下。”江岸芷叫住他,从旁边拿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桌面上:“这个,麻烦你替我还给景璘——不,现在应该是叫皇上了,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叫他的名字了,也没有资格,再拥有这个东西。”
金色的令牌,细致的雕工,凤凰宛如在哭泣——那是龙景璘送给她的,翾凰令。
“他送给你了,你好好拿着就是了。”
“他送给的是翌王妃,可是从刚才起,我只是江岸芷。”
“表面说是翌王妃,可是你应该清楚,他要送的,只是江岸芷。”最后一个字落下,龙子卿再没有留恋的离开了房间,他怕只要再多留一刻,真的会疯掉。
江岸芷颓然往后倒,跌落在椅子上,闭上眼,眼泪还是抑制不住的从眼角溢下。
是啊,她如愿以偿了,这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啊——一开始,不是就很想让他把这张纸签了吗?可是为什么,现在却——痛得无法呼吸。
是这个环境的缘故吗?一定是的——是啊,换个环境就好了——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忘掉就好了。
龙子卿房间里的灯,亮了一瞬,然后暗了下去,江岸芷静静靠在窗边,漠然的打量着。
换了一件轻薄飘逸的衣裙,长发甚至没有打理,随随便便的披散,拿起一件黑色的披风,俯身,把蜡烛吹灭。
似乎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她愣了一下,返回去,那张休书还被石墨压在桌子上,伸出手,却只是拿了旁边的令牌。
“再见了。”呢喃,对着那张休书。
把披风扯到身上,拉下帽子,披风垂下,围住了身子,游魂一样虚无飘渺的移动,出了房间。
没有人守门,正巧的交接班的时候,江岸芷仅露出的半边脸充凄凉满笑意,这一走,也许都不会再回来了。
手轻轻一推,大门打开,她慢慢走了出去。
街道上空旷无人,阴森鬼魅,可是江岸芷无所畏惧,因为心,已经死了,那还怕什么。
摹地,她停下脚步,有些眷恋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山庄的大门,秋风寒冷萧瑟的在她脚边卷过尘埃,竟然已经选择了离开,那就不要后悔,留下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风飒。”她冷冷的开口:“出来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黑暗之中,有水波样的光线流动,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慢慢走出来,出现在江岸芷的视线里:“夫人。”
“我已经不是什么夫人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但是,不要再跟着我了。”
“夫人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吧,现在我和龙子卿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羁绊,你也不用再和以前一样在暗中保护我了。”江岸芷想了一下,补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不在旁边,你跟我已经够久的了,在不在我感觉得出来。”
“我想保护夫人。”
“谢谢,可是我现在,需要自己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江岸芷给他一个隐藏的微笑,继续赶路。
“夫人。”风飒拦截住江岸芷,从身侧取出一柄精致的短剑:“请保护好自己。”
“谢谢。”江岸芷接过,放到披风下藏好。
“属下——以后再也不能保护夫人了,请夫人万事小心。”
“我会记住你的,风飒。"
细弱的声音被风吹散,片刻间,风飒的前面,已经空空如也。
她要离开,一定要离开,再多留一会,怕就要动摇了。
车夫靠在马车上小憩,半张的眼瞳里倒影出江岸芷死神一样的影子。
“我要出城,现在就要。”鬼魅的声音从披风下传出来。
“现,现在城门已经封锁了——客官要出城,等等明天吧——”车夫被她的打扮吓住了,结结巴巴的回答,睡意全无。
“我现在就要出去,你接是不接。”
“现在不行——可是要被压入大牢的——啊!我接,我接就是了,请上车吧。”猝的银光闪过,风飒送她的短剑出鞘,直直抵在车夫的脖子上,车夫被迫无奈,答应了她无理的要求。
意料之中的,在出城门的时候,被守门的士兵拦截,车夫百口莫辩,要是说错了话,难保江岸芷的短剑会直接捅到他肚子里。
黑暗的车厢里,江岸芷冰冷的笑了,苍白的手伸出车外,五指握着一样东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士兵一惊,连忙下跪:“参见翌王妃!”
城里,谁都知道,皇帝亲手刻了一块独一无二的令牌,送给了他最爱的嫂子,一面是凤凰,另一面是一个大大的翾字。
那么熟悉的称呼——心中苦涩再次沸腾,江岸芷缓缓开口:“我要出城,开门。”
“是,属下这就开门。”士兵退了下去,吩咐别人开城门。
他们都没有想到了,就在几个时辰前,江岸芷刚刚签下了休书,她和翌王妃这个称谓,是无缘了。
车夫更是大吃一惊,想不到身后的女子,竟是皇室中人。
城门顺利打开,马车再次启航,终点,未知。
很久很久,阴霾的天空逐渐明亮起来,道路也由原本平坦逐渐颠簸,看来已经到了郊外了,没有了那个可以为她阻隔震荡的温暖怀抱,江岸芷只能靠在旁边,小睡了一会,但很快,就被腹部伤口的疼痛给惊醒。
到了哪里了呢——她靠在窗口,拨开窗帘,朝后面的路看去,已经,看不见原本的城镇了。
现在道路的两旁,有点类似平原,一望无际,草却是出奇的高。
马车行过的路曲曲折折,回头,却还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等一下,那是什么!
微微张口,差点惊叫出声,远远的地方,有一个人策马的身影,正奋力朝她离去的方向赶来。
可是,还是那么的远——远到,只剩下了一个点。
疾驰的马猝然轰然倒塌,扬起的大片尘埃,也阻断了,最后的路。
从马背上摔下的人,全身狼狈的尘土,看着渐渐消失的马车,绝望的声音响彻天地。
“岸芷!”
江岸芷在马车里,可以很清楚的听到,那两个字,崩溃了她最后的底线,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不停的坠落,最后,嚎啕大哭。
看吧,连命运——都不让我们在一起——
哭声响了很久,到后来,江岸芷都没有力气再哭了,眼睛红红肿肿的,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差一点就忍不住冲下车了。
突然,马车猛的一晃动,腹部的伤口在瞬间裂开,江岸芷疼得满车厢打滚,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隐隐约约有人的声音传来,责问,还有——车夫的解释,车厢的垂帘被扯开,刺眼的光线让江岸芷不舒服的皱起眉,她在晕过去的前一秒只发现,那人在掀开车帘后突然沉默了。
不过,与其说是沉默,还不如说是惊讶得忘记了语言。
江岸芷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很简陋的房间里,几名妇人在帮她换伤口上的药。
就在她无限郁闷的时候,从门口处进来的一个人解了她的疑惑,水月凤。
根据水月凤的解释,她大概理解了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原来就在她这辆马车经过一处驿站的时候,碰巧遇到水月凤替朋友押解一批货物到邻国去,很巧,他听到了马车里的哭声,就以为那车夫是干什么拐卖人口的勾当,侠义之心大起,就把那辆马车给拦了下来,并把车夫给责问了一顿,拉开窗帘时,才发现里面晕过去的人就是江岸芷。
“托你的福,我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了,你倒还是一脸无辜的在旁边大言不惭的说你救了我!”江岸芷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数落着水月凤。
“我怎么知道——谁叫你在里面哭得那么惨——说回来,你怎么了,自己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还带了一身伤,龙子卿呢?不陪你出来吗?”水月凤好不说殆不说,直直刺中了江岸芷的要害。
“别跟我提他,我和他现在没关系了。”
“小两口吵架了。”水月凤显然没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开口调侃,满是戏虐。
“王八蛋!你少说一点会死啊!”江岸芷随手抄了一个东西扔过去,水月凤下意识的一接,好险,是个纯铜的烛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么大的火气,提一下也不可以。”水月凤满脸的委屈,把手里的烛台朝后丢去。
“我和他离婚了,没有什么小两口了!昨晚刚签的休书!奶奶的,说到这份上你满意没有!”江岸芷疯了一样的大吼。
“离婚?”水月凤愣了半响,这才反应过来:“你和他——离异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对你不好还是怎么了?你的伤是不是他弄的?喂,你说话啊!”
“没什么好说的,我呆不下去了,就离开了,临走签不忘把我和他的界限划清楚一点,就写了张休书,他签了。”江岸芷冷酷的回答,好像事不关己,不是自己离婚,是别人离的一样。
“那你的伤——”
“他不愿意离,我自杀逼他的,可以了吧!水大公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水月凤自知吃亏,赶紧灭了话题。
“那就成了,好了,你问了我那么多,我也该问问你了,你要去哪里?”江岸芷盘腿坐在床上。
“我要去乾国,问这个干什么。”
“刚好,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玩,水月凤,你把我的车夫给吓跑了,你得赔偿我,从今天起,你负责我的日常生活饮食起居!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乾国是吗?不管了,反正你得负责到底!”
“啊,这个——这个本来商贩要过城关就很麻烦的,你不怕吗?有时候遇到晚上进不了城,我们还要在野外露宿。”水月凤弱弱的反驳。
“不怕,我有这个,保证很轻易就可以过城关了。”江岸芷奸诈的笑了,笑得水月凤毛骨悚然。
“你,你有什么东西?”
“这个,翾凰令。”把手举高,指间落下金色的流苏,流苏的另一端,垂挂着一块金色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