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你想第二天要做什么事情，最开心了。心里空间很自由啊，这个谁也不来限制你的。但是你不能老是想着不起来，你该干的事还得干，该做什么还得做。要用好属于你的这个时间和空间，晚上家人都睡觉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边把灯关掉，开点轻音乐弄点茶弄点咖啡，胡思乱想最舒服，包括进行创作，要构思什么东西，也就是这个时候最专注，开心得不得了。还有一个呢，是坐在靠马路的窗口看风景，最舒服，在饭店吃饭，我最喜欢靠窗口。去看，上海人以前叫看西洋景，就是看来来往往的人，观察他的着装，估计估计他是什么职业、什么出身，他干吗去？没事看看这风土人情最有劲，所以我到哪里讲课或开会，最不喜欢就是跟着大伙一起走，我喜欢搞小活动，一个人走街串巷坐在小食摊上看看，弄碗东西，我不一定吃，然而我却看，看最有劲。另外，我就讲情感经验，一个人一辈子不可能经历过这个事经历过那个事，什么事都去经历、去丰富你的人生，不可能的。什么都靠亲身经验这是假的。我一直讲人的经验99%是间接的，你就拿工作来讲，三百六十行，你最多干过几行？还有很多很多行你没碰过，什么都要你自己经验的话你完了。比如说被枪毙的经验，“砰”的一枪你就没有了，其他经验你就不要了。经验大都是间接的，但是这些间接的经验对丰富自己的人生非常有意义。我们什么都不说，看生离死别。这是一种审美，是一种情感享受，看到小说看到电影电视里边这种场面，感动啊，唏嘘再三，甚至热泪盈眶，真的叫你这样你不肯的呀。所以苏东坡的那首词，大家知道的我说过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那首，你要去体会这首词的好处，非得去找个女朋友结婚，结婚十年然后让她生病死亡，你再去怀念她？但是这份真诚这份深情你要能够去体会。好多东西就是凭你的心理空间，一种情感经验。1980年的时候，我刚刚上讲台，我讲李清照的词，我说过一句话：忧伤也是一种心理享受。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怎么会说出这句话来的，说了也就忘了，我这个人没讲义，从来不喜欢用讲义讲课。结果有一个学生隔了好多年从日本给我写来一封信，大谈对我这句话的理解阐发，我傻掉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我估计他在日本遇到困难了，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地方可以消遣，每天自己把这事想一遍，想想想想他就上瘾了，然后他就体会到我说的忧伤也是一种心理享受。真的，忧伤也是一种心理享受，但是你不能过分，过分就会变成抑郁症，现在心理咨询上说的抑郁症。诸如此类，包括一些肌肤经验，都是人生经验的组成部分。我一再讲，老天既然给了我们这样一个形体，我就要充分感觉它，为什么？我不戒烟不戒酒，我经常引贾植芳先生三句话为我自己辩解，贾先生说他长寿的秘诀是：一不戒酒；二不戒烟；三不锻炼。我倒不是为了多活几天，也不是什么上瘾、习惯，是一种满足和享受。没有事的时候，或做完工作，或做完饭等家人回来吃饭，坐在沙发上一杯茶一支烟，哎呀满足啊，有心理享受。肌肤也一样的，天冷的感觉真好，我这次到长春去，零下16度下大雪，然后从宾馆出来到饭店时，我说我出去转转，他们说周老师你这样穿得太少，我说不要，我要去体会体会冻的感觉，在上海好多年没有尝到这样冻的感觉了，结果冻得感冒了，也好的。夏天的时候天很热，一阵凉风吹过来，那肌肤多爽啊！我最喜欢夏天变秋天，然后家里的席子不要换掉，我跟我爱人讲，比人家晚换半个月，我最喜欢什么？用皮肤碰一碰那个席子然后再钻进毛巾被里，啊，舒服得不得了。一冷然后钻进去一裹，啊，舒服。（笑）说浅一点是肌肤感觉，说深一点就是生命的快感。生命的快感不一定都是要杀敌立功，保家卫国，要去救火。这很多东西，也是生命的快感，要体会。有的经验你们应该有的呀，比如冬天下大雪，你睡在鸭绒被里面不暖和的，你要想外面刮着风下着大雪，你想有一个人穿着单衣服就像白居易《卖炭翁》里讲的那个老头，还在拉着车，又冷又饿还在走，你想如果换成你自己，哎呀你睡在里面特舒服，你要运用你的心理、你的思想去营造这种情感空间，丰富你的人生体验，这会有快感。有时我们讲过程美学，不一定在于什么什么，就是这样的过程，我感到很快活。
比如下围棋。下围棋什么时候最开心，两个人坐下来，一人一杯茶，一包香烟，一个烟灰缸，盘子放好，然后猜先，猜好了黑子白子，落子的时候最开心，可以有几个小时不受干扰下一盘棋了。输赢无所谓，这个时候是你感觉最美的，没有任何功利期盼，没有一切的尘俗杂念，一杯青茗一盘棋，舒舒服服。然后这几个小时过去了，很遗憾到十一点半、十二点要回去了，于是期盼着下一次的来临。那这段时间是等待之美，你要去体会。有时候不成功也很美，成功了反倒不那么美。有首歌大家听过的，叫《掌声响起来》，知道吗？“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为什么？就是对成功的期待，一直期待，成功终于来的时候实际上没有给他带来那么满足的心理享受，反而他体会到孤独和悲哀，要懂得这一条。我跟大家讲这些不是说教，我教大家怎么活人。大到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小到身边的鸡毛蒜皮，你懂得怎么去把握你的人生，就会感到生活非常美好。我们过去讲老婆孩子热炕头，从今天的生活水准来讲那是很低很低的要求，粗茶淡饭布衣丁衫，他有着满足，这种满足哪里来的？心理。人心最丰富，关键你要有这个思想的指导，所以我讲我们上海人有一个毛病，也不是上海人，这个怪毛病孔子以后就有了，就是强调共性，孔子讲“见贤思齐，见不肖而自内省也”。看到人家好的你要学习，要向人看齐，看到不好的你自己要反省，我怎么样了？那么现在，上海人流行的一句话：你看人家老公或你看人家孩子如何如何，他都是按照一定的统一的世俗的标准来要求不同的个体，于是人活得没有个性，也就没有精神。我有一句谬论：一个人的精神和一个人的个性是密切相关的，没有性格的人不太会有精神，所以对你们来说正值人生初期，好多东西，（我不是策反）不一定完全按照父母与老师给你们的设定，实际上你父母的设定不一定很合理。我孩子不喜欢文学，我夫人好像一直很遗憾，有我这样一个资源她不利用，我说不一定要她搞文学，我爸爸也不是搞文学的，如果我爸爸当初有我这个思想的话，那么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了，我爸爸是搞财会的，会计。你自己喜欢什么你自己去弄，但是要弄就要弄好，哪怕玩也要玩出道来，我对她就是这个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