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波平腹腔虚空,身体软弱,疲惫不堪,有气无力地迈着步子,朝村子走去。尽管心绪忐忑,气力不足,万波平的脚步仍然比较快。一则出于他快步行走的习惯带来的惯性,二则是前边那女孩有一种无形的牵引力,使他保持着与她似乎越来越近的距离。
这时,万波平看清了她的背影,她穿着一身洗得褪了色的棉质校服式样的运动服,提着一个装了些东西的蛇皮口袋,那是赶集小摊上无需叫卖都会畅销的风靡乡间长盛不衰的便捷耐用的口袋,万波平也是用这种口袋提着白米和书本去上学的。不过,此时万波平两手空空,他是来赴约的。
女孩在一个不经意的回头时发现了万波平,然后几次回过头来看万波平,好像是为了确认到底走在她后边的这位,是不是刚才车上的那个人。她的每一次回头,几乎都被万波平看到了,所以她每次回头都会闪电般地转回去。可能是她终于确定万波平就是刚才那位被她救过的人,她放满了脚步,很明显地放慢,使万波平很快就将赶上了她。在万波平离她只剩一米光景的时候,她转过了身,涨红着脸探询地说道:“你不是这个村的?”
万波平不知所措,简单地回了一声,嗯,就没了声响。万波平感觉他的喉咙舌头和嘴巴像刚才在车上一样难以开启,窘迫不安。
她倒是很大胆,虽然大胆,声音还是略显颤抖:“刚才在车上,你吓着了吧?”
这句话提醒了万波平,他赶紧道了声:“谢谢你,刚才多亏了你。”
“哎,当时万波平害怕极了。”万波平看到她黑里透红的脸上又泛起了一阵红晕,“你的衣服有没有被划破?”
万波平这会儿才想起要检查一下他的西服,随着她的索寻的眼光,他抬起左手,活生生地看到,他左腋下张开了一张两厘米左右的口子,就像一只鱼嘴,撅着两瓣嘴唇在空气里呼吸。才买的第一次穿的西装啊,万波平心里悲愤交加。万波平再迅速地想到要往被匕首刺过的腰部看去,不假思索地放下手捞起西服下摆来仔细搜查一番。还好,尖而锋利的匕首在西服上留下的口子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这得益于纤维跟皮肤一样具有自动愈合的能力。
她关切地问道:“钱,应该没丢吧?”
万波平连忙伸出右手去内衣口袋里掏出钱来一看,那些为数不多的压岁钱和他爸给的生活费,一分不少地折叠在一起。这让万波平略感安慰,对她摇摇头:“没少。”
她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恢复平静:“你呀,穿得这么光鲜,肯定落不下他们的魔眼。”
万波平将钱放回口袋里,摸了摸腋下那豁口,情绪复杂却强装镇定而平和地对女孩说道:“真的多亏了你,要不然,我等下可就要走着回去了。”说完,万波平头脑里飞速地想象着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走它二十几里,他的西装该是怎样的被毁得一塌糊涂。
她撅了撅嘴,很是气愤,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群狗杂种,太坏了。光天化日之下,做着这种绝子绝孙的活计,真该不得好死。”她这种乡下女性的口吻,让万波平倍感亲切。她说出了万波平想说,但是说出来会觉得有失男人颜面,特别有失一个正念高二的知识分子的风度。
想起坏蛋青年们的恶行,和刚才自己的怯弱,万波平的良心深深地谴责着自己:这个女孩敢救自己,自己却不敢救那位中年人。万波平自责地说道:“你很勇敢,我很惭愧,我太懦弱了。”
“有些事情,的确需要掂量掂量的。”她转过头来,鼓着眼睛看了看万波平,“后来,我也不敢再出头了。我一点都不勇敢,我害怕得很。”
万波平点了点头:“这群家伙,都有刀。”
“是啊,他的刀顶着你,就在我眼皮底下,我害怕得要死。”她认同道,“后来下车,不料是跟他们一个地方下。我特别小心避着他们,生怕他们报复。好险。”
“他们得手了,急着去分赃呢。”万波平应和道,“行凶,应该不是他们想要的。”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唉,今天,我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坏人,真是无处不在啊。”伴着她的这声叹息,他们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就这样并肩而行。两边是万波平开始在车子里看到的那一样嫩绿的麦苗和野草,蜿蜒曲折的枯草田埂,以及夹杂在里边的油菜地和荞子田,摇着尾巴悠然自得的黄牛和水牛,还有远处的连绵起伏的山岭。
在万波平还没接话的时候,她突然又抬起头望着万波平,脸上再次泛起红色:“刚才,你看我跟他们一起下车,你有没有怀疑,我跟他们是一伙的?”
“啊?怎么可能。”万波平惊讶地反问道,她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万波平在心里打着问号。
“当时,就他们三个和我,一起下车啊。”她还是不放心的样子看着万波平,让万波平感到很难为情,在这样一个初春的下午,被一个陌生的女孩盯着看。
“那我还不是也在这里下车?”万波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恰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万波平的视线里。那身影鲜亮,把万波平注意力从刚才的惊险和与女孩的谈话中提溜出来。万波平怔了怔,是的,是她,是金琳。尽管已经一年半没见了,她进深圳城打工,变成了一个大美女,穿着时髦,气质非凡。万波平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曾经在与万波平同桌时就深深刻入万波平脑海里的样子,还有她去年寄给万波平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她留给万波平大脑的印象,让万波平在瞬间就认出她来了。
万波平感觉到他的心跳再次加速,与刚才在车上相同的,是紧张;与恐惧不同的是,紧张中满带欣喜。只是,今天车上的遭遇,破坏了他对她和与她见面的热切期待,和美好心情。此刻,全部瞬间复苏,并朝气蓬勃地生长起来,随着他的血液奔腾而生龙活虎地跳起变奏舞蹈。
金琳在前面朝万波平招了招手,让万波平惊讶于初中时那么害羞的她现在变得如此大方。万波平旁边的女孩更是惊讶地看了看金琳,又看了看万波平,满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