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胡桃在丝菀的发髻上插一根白玉梅花簪,左右端详觉得美了才罢手,丝菀抿口胭脂,看向镜中越发美丽脱俗的脸,“南边还没有信?”
“据说周公子落到了南疆人手里,”看了看丝菀的脸色,胡桃犹豫着说,“如今,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压在心口的大石又多了一块儿,丝菀只觉得胸闷得厉害,“扶我出去透透气。”
婉菀阁中有个秋千架,架旁不院处的墙上爬满了蔷薇,丝菀坐在秋千上,由胡桃推着晃晃悠悠的想些事情。
“姑娘可好点了?”胡桃轻轻在背后推着她,“别推了,你也走,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姑娘。”胡桃不放心,丝菀却态度冷漠,胡桃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里。
自那日梦见大姐姐后,丝菀连着好几天都梦到染满血的珠帘,她知道要是自己不帮大姐姐报了仇,她永远都别想睡一个好觉了。丝菀用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她虽然也想给大姐姐报仇,可是大姐姐的仇人不一般,她是堂堂皇后,母仪天下,丝菀想到花灯节那天看见的金黄裙角就心里打怵,更别提要跟她作对了。
面前的蔷薇花一团挤着一团,粉的白的都有,勤劳的小蜜蜂上上下下翻腾热闹极了,丝菀沉浸在夏日清晨的芬芳中逃避现实,有人却偏偏要将烦恼送上门。
“你听谁说的?”一个略微稚嫩好奇的声音从墙后传来,另一个略成熟些的声音响起,“还能听谁说,夫人院里的春英说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人不信。”
小点儿的感慨,“唉,那三姑娘多可怜,跟周公子退了婚,以后想找个好的可不容易。”大点儿的就道,“退婚还是好的,若是周公子死在南疆,三姑娘就要背上克夫的名声了,往后就是百八十抬嫁妆也没有好人家敢要她了。”
“可这对咱们二姑娘也没什么好处啊,你高兴什么?”原来这两个丫头是二姑娘丝媛身边服侍的红玉绿玉,红玉推了推绿玉,“你快些走,没看见这墙头里面就是婉菀阁,等回了姑娘院里我再告诉你。”
俩丫头推搡着走远了,一墙之隔的丝菀却慌了神,猛地从秋千上跳下来,丝菀不顾脚痛就往回春堂跑,胡桃回来一瞅,姑娘不见了,顿时吓得手里的东西扔了一地,转身就去叫人,满院子找丝菀。
回春堂,薛母正在剪一枝海棠,丝菀进来夺走薛母的剪子,“母亲,我和周公子的婚事不能退!”薛母眼皮也不抬,接过赵妈妈递上的手帕擦了擦手,“菀儿,婚姻大事有父母给你做主,你不用操心。”
“母亲!”丝菀直直跪下,“母亲,我和周公子的婚事不能退!”“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薛母和赵妈妈连忙搀扶起丝菀。
“周公子为剿灭叛军而身陷危机,此时若我薛府不顾周家感情执意退婚,不光是狠狠得罪了周家,就连京城所有有名望讲规矩的大家都会瞧不起薛家!母亲万不可冲动啊!”丝菀从大局出发,希望能劝薛母回心转意,薛母却吃了秤砣般,坚决道,“你不必拿这些吓唬我,我怎不知你心悦周旭,可母亲为你退婚也是为了你好啊,你大姐一去,母亲只剩你一个女儿,只要能让你过的好,母亲也顾不得许多了。”
看薛母执拗,丝菀心如油煎,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下来,泣道,“母亲若是为了女儿好,就不要退婚好不好!”薛母看着女儿花骨朵般的小脸上都是泪珠,禁不住心中绞痛,对自己的决定也犹豫起来。
“不行!这婚退定了!”薛父气冲冲来到正房,往太师椅上一坐,端起茶盏猛灌了几口,感觉心中火气仍蹭蹭蹭往上冒。丝菀一向害怕薛父的严厉,此时见他盛怒便吓得不敢再哭。
“老爷,你这是从哪带的火气?别朝女儿身上发呀!”薛母将女儿抱进怀里安抚,薛父看了看丝菀,心一软,脾气也收敛了些,口气却一点没软,“你别再哭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没得谈!”
薛父走后,薛母抱着丝菀叹道,“你也别觉得委屈,你父亲不管出于什么不让你嫁给周家,他的本意都是为你好,不要心里有疙瘩。”丝菀默默流泪,一想到周公子就心如刀割,久久不能平复。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匆匆过,南疆叛乱已经平息,周尚书人马也已凯旋而归,只是周旭仍毫无消息,在薛父的一力主张下,丝菀和周旭的亲事也不了了之,周家并没有因此怪罪薛家,这是让京城所有人家都奇怪的一点,为此茶楼里还编排了好几个说法,一说周家感谢薛家大姑娘替皇后生了嫡子才不怪罪,二说周家公子周旭其实已经叫南疆叛军杀了,周家公子没了,自然不怪薛家要退婚,第三个说法传的最广,也最令人匪夷所思,说是有老宫人透露的,周家之所以轻易放了薛三姑娘自由,乃是当今圣上对薛三姑娘有意,薛家因此很是急着退婚,周家也不敢找薛家的麻烦。
这三个说法各说各有理,一时成就了京城一谜,薛母心里第一个是真的,薛父心里真的是第二个,没人觉得第三个是真的,人们多是当说书的瞎编,可即便是瞎编,京城里的勋贵子弟敢向薛三姑娘提亲的却变得寥寥无几,那几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皇帝抢女人”的无一不是贪图薛姑娘嫁妆的没落大户,薛家又瞧不上人家,这耽误来耽误去,过了一年多了,薛三姑娘的亲事还未定下来。
“今日二姑娘回门,姑娘要不要到回春堂热闹热闹?”胡桃尝试着让丝菀到人多的地方去,这一年多她几乎就把自己关在婉菀阁的一方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不时对着凋谢的春花和没来得及扫去的落叶掉泪,书桌上,花瓶里,丝菀的小诗小画到处都是,再不出去的话,胡桃都怕丝菀就这么香消玉殒。
“回门?”丝菀停下画笔,一幅卷帘图只完成了一半儿,“姑娘,我说过的,姑娘又忘了!二姑娘三天前聘给了翰林院大学士孙大人的嫡孙孙绍祖,今天正该回门。”
丝菀黯然,若是周公子还在,自己应该也要嫁人了,“去吧,去看看,二姐姐的好日子,不去不好。”胡桃惊喜,这是丝菀第一次答应走出去,简直太难得了,“唉,奴婢这就去准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