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林翠雯抖着手,眼神惊恐地瞪着他,蓦地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扔了过去。
她睡了好久,自然没多大力气,花瓶就那么咕咚一下落在床头柜下。
靳慕白放开钟小念,起身出去叫医生。
钟小念半梦半醒睁开眼,见着林翠雯醒了,惊喜交加地跑过去,“妈,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太过欣喜,她竟没留意到那张病态脸上仿佛想要杀人的表情。
“贱货!”林翠雯揪住她头发,手在一旁摸到物什不管什么,只一径往她脸上砸,似乎故意地,想要划花她的脸。
彻底地清醒了,钟小念忆起刚刚还在病房里的靳慕白,周身漫过一片寒意。
她不敢再躲,只好按住林翠雯输液的手,“妈,你慢点别扎着手了。”
“婊子,别碰我!”林翠雯咬牙切齿,看着她额头渗出的血丝只是一愣,愈加疯狂。
钟小念脚下漂浮,被拽得晃了晃,退后一步又被双手稳稳地搂住。
回过头,看见是靳慕白,她惊惧地将他往门外推,“你快出去!”
病床上,林翠雯歇斯底里到近乎癫狂。
靳慕白抿了抿薄唇,握住她冰凉的手退到门外。
里头霹雳哐当,林翠雯尖锐沙哑的骂声震得人心头发麻。“你别来了。”钟小念抽回手,神情狼狈。
手心一空,靳慕白皱起眉,看着惨白如纸的脸上细细密密的伤口,心揪了一下,命令的语气道,“你在流血,先去包扎了。”
之前Joy曾暗示过他,小念因为他被她妈打伤过许多次。
今日,亲眼目睹她站在那儿咬着牙一脸的木然,他只觉得胸口生疼,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钟小念笑了笑,扯到了嘴角裂开的伤,不觉抽搐了一下。
手指轻轻覆在她肿起的额头,靳慕白眼角抽了抽,“疼吗?”
“不疼,我妈她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她不是对我撒气。”怯怯地耸了耸肩,钟小念不是擅长说谎的人,脸已经涨得通红。听到屋里归于沉寂,她不太放心,挥了挥手回了屋。
眼看着厚实的木门在眼前关上,胸腔似积聚了一团郁气,横冲直撞。
靳慕白微合上眼,折身抵靠冰凉的墙壁,英气的脸爬满无以言明的疲惫。
“想放弃了?”戏谑的嗓音。
诧异地睁开眼,翘起唇角,“Never。”他只是,替她心疼。
不知病房里,留她一人,要如何应对……
林奕扬严肃地推了推眼镜,不苟言笑的样子真挺像那么回事,“真为她打算,这段日子别来了。医院这边我会帮忙,情况好些了会通知你。”
深邃的目光陡然一闪,林奕扬无奈一笑,“放心,她心不在我这里,我带不走她。”
“没有,我只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明知道门关着什么也看不到,靳慕白也还是静静地看了会儿,出离温柔的眸光有片刻的恍惚。
她现在在干嘛呢?
…………
“小钟,你来得正好,快劝劝你妈妈。”
林翠雯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一截带血的点滴针管晃荡在床头。看护拿着棉签按压住流血口,急得满头是汗。
“我不是那小贱货的妈,让她给我滚远些!”林翠雯喉咙已经吼得沙哑了,厌恶地瞥了眼钟小念便把视线移开。
钟小念不解地看了看还未流完的点滴瓶,“大姐说她不打点滴了。”看护头疼地解释。
“妈,你别这样,身体要紧。”太多的话,说过太多次,连钟小念自己都觉得太苍白了。
她低垂着眼,根本不敢去看边上的看护,林翠雯骂得这么难听,听在外人耳朵里恐怕只剩鄙夷。
“血止住了,我去找碘酒把针头消下毒,小钟,好好给妈妈说说话。”人家的家务事外人在场终归不太好,看护借故走开,临走前朝钟小念使了使眼神。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林翠雯两人,钟小念默默地在床头跪下,“妈,对不起。”
“别跪,我受不起!”林翠雯没好气地讽刺。
“妈,是我不孝,都是我不好,你生气打我骂我都好,求你不要和你自己的身体怄气。”
“打你有用吗?你爸爸能活过来吗?”林翠雯冷笑,“难怪林奕扬前几天给我提你和姓靳那混球以前的旧事,你算盘打得精明啊。”
钟小念语塞,怯懦的水眸扑上凄婉的惆怅。
她是这么想过,以前的事要怪只能怪她笨,怪她蠢。一百个理由也找不出,可以怪靳慕白的缘由来。
“妈,是我错了。”
林翠雯抬了抬眼皮,定定看着她,短暂的沉默间早已做了决定。
“钟小念我可以原谅你最后一次,但是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和靳慕白扯上任何关系。要么你把工作辞了,要么我出院……”
“妈——”钟小念着急,而林翠雯舒缓的脸色霎时又阴沉了下来,她连忙解释,“我向你保证,我和他不再有关系,可工作我不能辞啊。”
“保证有屁用?你上次跪在这里是怎么发誓?!把工作辞了,我私人账户里还有笔两百万的存款,够我到死了。”
林翠雯的话如一道晴天霹雳,钟小念真真是仿佛被谁给捶了一拳。
家里出事,林翠雯住院一切尘埃落定后,钟小念问过存款的问题。那时候医院催得急,她打零工的钱连医疗费的一半都凑不到。那时候林翠雯斩钉截铁地说,一分钱都没有。
后来……后来是她偷偷跑去私人血库偷偷卖了两管血,才把钱补上。
那么多次,她看着她为钱愁得焦头烂额,却一次都没有提及存款的消息。
膝下冰凉的地砖,仿似有无数条冰冷的小蛇钻进骨头里,漫进身体里,一点、一点啃噬着她的血肉。
抿了抿唇,钟小念瘫软坐倒在地上“知道了,我明天就把工作辞了。”
如果这是她的惩罚,那么她认了。
大病了一场后,林翠雯脾气变得愈加古怪和暴躁。
尽管钟小念辞了职天天在医院陪她,然而只是去洗手间的三分钟不见人影,她也会疑神疑鬼地大叫。
钟小念手机被她拿去放在了枕头下面,她就像看守罪犯那样,视线寸步不离。
彻底地,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此种境况下,林奕扬成了靳慕白和她的传声筒,过了几天钟小念俨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迅速地消瘦,愈发不成人形。
唯一轻松的时刻,便是Joy下班的陪伴。Joy嘴甜,又会哄老人,林翠雯对他印象不错。再者兴许是怕把钟小念逼垮了,也就放任了Joy的探视。
借着去阳台抽烟,Joy把钟小念拉到阳台。
“你妈不会把你关这里一辈子吧?”
失神地盯着十七层高楼下渺小如蚂蚁的人群,苍白的眼了无生气,“也许吧……”
“想想办法啊,小念。”Joy着急得直挠头,她现在平静的样子让他想到了死气二字,“对了,小白啊他说明天要降温,让我带了几件衣服过来,我给你放门口柜子里了。”
“嗯。”微澜的眼波转了转,又沉寂了下去。
“让他别等我了。”
“你疯了?!”Joy惊叫,无语地看向病房内,林翠雯一脸警惕盯着他们,那眼神让他心里恻然,“真没办法了?”
迎着风,钟小念自嘲地一笑,“我妈说除非我找个人嫁了。”
“那还不成,就和靳——不行欸,要结婚证?”Joy匪夷所思地,不晓得该摇头还是点头的好,由衷感叹,“你妈比你聪明多了。”
钟小念笑不出来,没有力气,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像是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罪犯,被囚在犯下的过错里,爬不起来,走不出去。
“那找个人结婚?”Joy像是想到了什么,“要不,先凑合着找个人结了,骗过你妈再说。”
“和你结啊?”他以为随便去街上拉个人把婚一结,拍拍屁股走人就行啊。
Joy狡猾兮兮地一笑,搓了搓手,“对啊,和我结。我们俩多配,你给你妈一个交代,我给我爷爷一个交代,互惠互利嘛。”
“你爷爷他——”
“还有半年时间了。”
“可以吗?”钟小念不太有底气地问。她现在对任何事情,都已经不再抱一丁点细微的希望了。
Joy依然乐观得仿佛少根筋,“可不可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只要你家小白不介意,我们明天就去办证。”
“他介意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过。”以前她从不相信天意,可现在她信。
得之她幸,失之她命。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不怪他。
漫长的五年她一个人都走过来了,只要把他还爱过她的事实储存在心底,足够她回味一生了。
“小老太婆,干嘛这么悲观!”Joy看不得她愁寂的脸,好像看破红尘明天就要出家做尼姑似的,多大点事儿。那男人要是真介意,也没什么好托付的了。
按照计划,Joy开始每天天没亮就往医院里跑,晚上待到护士来病房赶人了才走。
他颇有演戏的天分,把地下恋爱的暧昧演得是入木三分。
一周之后,趁钟小念去付医药费的时候,他向林翠雯探了探口风,试探地提出想娶钟小念的念头。他装作不知情,还巴巴地拜托林翠雯在女儿面前替他说说好话。
林翠雯疑虑地看了他好久,最后让他自己去问,他们年轻人的事她不干涉。
当着林翠雯的面,钟小念答应了Joy的求婚。话是林翠雯自己说的,她不好反悔。
准备了身份证和户口本,计划是第二天就去领证。
结果当天晚上Joy变了主意,他早年去出国念书的时候就办了移民,是外国公民。而且为了低调处理他结婚的消息,他打算去法国。一来他想去法国玩一圈,二来听说苏晟的婚礼也在那边。
面子上若无其事,到底还是放不下故人。
日程不得不又延了一周……
在Joy把身家老底他奶奶搬了出来,亲自到医院亲家见面。林翠雯勉强相信了他们,同意让钟小念出国半个月,反正她总有办法能把钟小念逼回来。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秋了,清晨霜露冻人。
钟小念裹了条大大的毛围巾,半张脸都裹在里面。提着简单的行李在楼下等到Joy,一起准备打车去机场。
一辆黑色的宾利,闪电似的从广场刮过来。
高大的身影从车里奔出,一身肃穆的黑夹着股压迫袭来,扯过了Joy,“你要结婚?”冷峻的眼,苏晟漂亮的脸冻结成冰。
“废话!”Joy同样青着脸,眼带嘲讽,“怎么,觉得我找不到结婚对象?”
真是小孩子的斗嘴,既然人都找来了,肯定是放不下,何苦斗气说些伤人的话。钟小念好心想要提醒,可苏晟冷冷一笑,搂住Joy的肩就吻了下去。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