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爱怨交织难分辨
斩不断,理还乱,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知何时,越来越依恋有慕容绝陪伴的日子,自从他在自己心底埋下影子后,便再赶也赶不走,他那么霸道地长驱直入,开房了自己的心扉,牢牢地占据了自己内心的全部。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一旦养成,抽身已难,如今身在这里,不知不觉间接受了这里的一切,除了思想,其余一切渐渐为之同化。
见她总是眉头微蹙,绿翘撅嘴道:“姑娘,你好歹也笑一下,再这么吃不好睡不好的,这大热的天,你总得注意点自己的身子啊,要是少主回来,我们怎么向他交待啊?”
黛玉却只是淡淡一笑,始终不曾释去心头的点点愁绪。紫鹃为她开心,提出陪她回林府散散心,小住几日后,担心慕容绝会回来,便绝意又回了百花山庄。此间曾去了碧华寺上香,但始终没有见妙玉回来,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时间倏忽便是半月有余,先是收到他的信说平安无碍,再后来便是音讯皆无,黛玉的心随之起伏,眉梢眼角总罩上一层淡淡的哀愁烦闷,白天犹可,有绿翘,风和南宫骏几个说笑打发,晚间却总是望着窗外的明月痴痴发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君消得人憔悴!”终是,泪珠滚落,湿了帕枕。
始终不见慕容绝丝毫消息传来,更是忧心忡忡,犹如一块大石压在心头,忐忑不安。
他,到底怎样了?
夏季的雷雨,来去勿勿,一阵瓢泼后天转而放晴,一道彩虹横亘天宇。湖内荷花映日,花苞微绽,随风摇曳,送来阵阵清香。
百花山庄,听雨轩内,一个素衣女子端坐在亭内抚琴,两弯黛眉微蹙,星眸含露,脸色莹白如玉,星眸流转,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只是整个人看上去似染着无尽的哀愁。
纤纤玉手轻抚琴弦,随着琴弦的微颤,流淌出如水一般的旋律,如泣如诉,一下子便揪住了听者的心,让人不由侧耳倾听。随即一阵歌声随之传出,正是那首《红豆曲》: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歌声婉转凄绝,余音袅袅,让人一听,不禁扯动心内一段情肠,耸然动容。刹时,绿翘紫鹃等人都不禁眼圈湿润,连不远处和风下棋的南宫绝等人也听住了,不由相视叹息。
南宫骏叹,情之物,最移人性,竟不如自己,来去何等潇洒,不为外物羁绊。
亭外一人默立良久,终不忍惊动她,耐心等待……
黛玉眸中泪珠终于滚落,溅在琴弦上,发出“咚”地一声微颤,直到寂静如初。
紫鹃犹豫片刻,悄然上前,轻声道:“姑娘,甄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黛玉背转身去,悄悄拭去腮边泪珠,转身抬眸,微笑道:“那就请甄公子亭中一叙吧。”从刚才的沉溺中清醒过来,藏起所有的忧思,转瞬恢复如初。
甄宝玉轻轻上前,儒雅地一笑道:“甄某叼扰了,冒昧前来,打扰了姑娘抚琴的雅兴。”
黛玉微微一笑,淡然道:“甄公子不必客气,不知此次前来可有何事?”心内自是猜测着,打量着甄宝玉那张脸,成熟稳重,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贾宝玉的伤心哀怨,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甄宝玉落座,一双清眸看着黛玉道:“早想来拜会林姑娘,只是公务繁冗,竟脱不开身,姑苏的事务将告以段落,在下明天便要起程,有些事在走前想告知林姑娘,也是受人之托吧。”
黛玉神色平静,等待他说下去。
甄宝玉缓缓道:“贾府已经被抄家了,所有下人均被遣散,大老爷和珍大爷等被发配边疆效力,以观后效,家产尽皆收没,如今竟是度日艰难。“贾府结局,早在意料之中,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此刻听甄宝玉说出,黛玉并未觉得奇怪,只是他此番话的动机却令人寻味。
黛玉淡然道:“黛玉曾在贾府几年,所历该比甄公子清楚。凡事有果必有因,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荣华不绝,不思后日,公子是明白人,其中的道理黛玉不说也罢。”
甄宝玉没想到黛玉看得如此透彻,不觉心里暗叹:“姑娘见解,竟在吾等须眉之上,真让甄某刮目相看。”
黛玉嘴角微抿,略带嘲讽:“依荣宁二府的人脉及钻营,他日后重新起复也未可知。如今同朝为官者,为前途利益计,哪个不是彼此勾连,互相攀附!”
以前的甄家不亦是如此,被罢黜时有荣府暗里相助,后起复荣升,今为贾家所虑,不外乎利益二字,天下熙虉,皆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名枷利锁,象一张网,网住了古往今来所有的贪酷之人,为官之道,如此而已。
黛玉的话似有所指,甄宝玉面上便有几分不自然,尴尬一笑,半晌转而道:“临行前我去探望贾世伯,如今府里情形惨淡,树倒猴逊散,墙倒众人推,府中稍微有些势利根底的奴才,皆袖手旁观,不能不让人心寒。”
黛玉脸露嘲讽,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如今情形,只能说明贾家是咎由自取。
甄宝玉叹道:“姑娘毕竟在府中待了几年,如今没受牵连,已是大幸,如今贾府的情形姑娘不用猜也该清楚,不知姑娘可曾想过如何相助。贾世伯夫妇说到姑娘,也似有悔意,只是碍难开口”说罢一张俊脸觑着黛玉。
黛玉不觉冷笑,事到如今还想着林家这点子家产。
站起身,面对一湖碧荷,冷冷道:“林家的家产,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个无底洞已经填进了不少,自问林家已经尽力了。我那舅舅此时倒想起来顾及骨肉亲情了,骨肉亲情到底价值几何,他们心里自是明镜一样,别人我不知晓,但出卖亲甥女,将其往火坑里推的,我这亲舅舅做起来却是眼眨都不眨。机关算尽,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如今是该后悔了,要是甥女真成为忠顺王府的侍妾,只怕此时就真的无所图了!”
甄宝玉闻言一愣,他哪里知晓这其中的底细,这种事由贾政做出,倒是真出乎他意料之外,于是半晌沉默不语。
听黛玉此言,委实再难相求,叹息一声,良久道:“贾世兄,他已经出家为僧了!”语气中惋惜不已。贾宝玉与他同场,开榜后人却踪迹全无,贾家出动所有人寻找,终是下落不明,后在其书房内找到一封书信,方才揭开其中迷团。
黛玉不觉点头,绛珠已归位,神瑛至此尘缘已了,无牵无挂。如今自己跳出局外,冷眼而观,自是唏嘘:“记得当日看戏时,宝姐姐曾为宝玉念戏文‘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平日里动不动便向姐妹说要出家出家的,没想到一语成谶,宝玉也怕是对这尘世失望了吧,终是弃了这滚滚红尘。金玉良缘,情缘浅薄,非人力可为,还是宝姐姐那句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
甄宝玉点头,深以为同,见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
黛玉意欲相送,不料脚下踩住裙裾,一个趔趄地,眼看摔倒在地,甄宝玉忙一伸手,将她扶住,整个身子不由跌进他的怀里,黛玉抬眸上望对上他那双与宝玉一模一样的眸子,清澈如水,一时二人皆有些怔忡,竟忘了从他怀里出来……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冷哼传来,黛玉方醒过神来,慌忙从他怀里挣脱,寻着声音瞧去,却是慕容绝,站在不远处的花荫下,凛凛看向这边……
黛玉又惊又喜,见他俊脸阴沉,形容有些憔悴,一路的风尘仆仆,平时飘然若嫡仙的一身白衣上此时亦沾染了些许尘垢。
欲待说话,却见慕容绝大步近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脸色阴郁,一双眸子寒光闪烁,直射向甄宝玉,冷然道:“甄大人好雅兴,竟然跑到百花山庄来唐突在下的未婚妻。”
黛玉一听有点懵,欲待解释,慕容绝又断然道:“百花山庄不欢迎甄大人,风,送客!”
甄宝玉闻言有点尴尬,知其因刚才的情形有点误会,看着慕容绝冷峻的神情,恐越解释越不清,便拱手向黛玉道:“林姑娘,刚才有所唐突,望姑娘见谅,在下告辞!”
这时南宫骏见慕容绝回来,忙纵身赶来,见此情形,纳闷笑道:“出什么事了?”
慕容绝依旧脸含愠怒,冷冷哼道:“甄大人读过圣贤书,自是该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黛玉不觉哑然,这几个字从慕容绝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好笑,但看他一脸的愠怒,甄宝玉的尴尬,忙解释道:“绝,刚才我不小心拌了一下,甄公子不过扶了我一把而已,你如此误会他人,岂是待客之道。”
南宫骏一听了然,忙打圆场,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过是一场误会嘛。慕容兄何必如此动怒!”
慕容绝用力攥了攥她的手,斜睨着甄宝玉道“黛玉是我的女人,自是不容别的男人碰她,甚至是消想!”语气霸道狂妄。
南宫骏暗里一笑,斜身侧过,经过黛玉身边,手捂嘴唇,悄悄向黛玉耳边道:“你未来的夫君,泼了醋坛子了!”
转而向甄宝玉朗声道:“甄兄,刚好有闲,你我去得月楼喝几杯去。”说罢,牵起甄宝玉手,二人随风去了。
见南宫二人去后,黛玉眉头微皱,有些不悦,道:“绝,你也太霸道了吧。”
慕容绝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眸光中闪现着贪恋、愠怒,锁住她的星眸,看到方才她在别的男人怀里,他心里不由妒火燃烧,恨不得当即将她从那人怀里拽出,若不是此时有人,他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得住对甄宝玉出手的冲动。
臂膀用力,将她锢住,慢慢道:“我要该怎么惩罚你呢!”黛玉忍住那份酥麻,道:“为什么要罚我,我有何错?”
“他的怀抱就如此令你迷恋?”虽听了她的解释,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心里仍自耿耿于怀,那簇妒忌的火焰仍自不熄,见她分辨,旋即狠狠地吻上她,狂肆地碾着她的唇瓣,一味霸道地占有和侵入。
“唔,”黛玉挣扎着,他的话无端让她委屈,心里不觉又恨又气,那股子执倔让她猛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我说过了,只是不小心而已,难道你任由我摔倒也不希望别人来助?你真是不可理喻!”黛玉脸色通红,忿然道,身体由于气愤而起伏着。
看着她的嗔怨,慕容绝双眸紧缩:“你是我的女人,不容许别人碰触,哪怕是消想,也不行!”霸道依旧,狂妄如斯。
“你太霸道了!”黛玉喘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的霸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该知道的。”慕容绝双眸一眯,手下加紧。
黛玉强忍委屈,眼圈一红:“两个人相处,信任是最起码的底线,如果你连这点信任都不能给我,那在一起又有何趣?”说罢咬住樱唇,强忍住眼泪,倔强地转身跑开。
“姑娘……”不远处紫鹃等人一起观望着二人的举动,见此情形,忙在黛玉后面追了去。
慕容绝脸色阴沉,双眸缩紧,不由一掌拍下,恼怒地迈开大步,离开听雨阁……
竹影阁。
黛玉一路小跑,穿花拂柳,不顾紫雪等人的呼唤,径自跑回自己的房间,转身将房门紧闭,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任由后面的紫雪待人在外面怎么喊就是不应。
心里又气又委屈,这些天有多想他,现在就有多恨他,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吃不好睡不好,对他思之念之,没想到刚一回来遭遇他的误解和雷霆大怒,黛玉自觉心里受不得,越想越恨想委屈,扑倒床上痛哭起来。
外面的紫鹃雪雁越发着急,再三央求她开门,半天也不见回应,急得二人在外团团转。没见过姑娘如此伤心气愤,以前和宝玉闹了别扭会大哭大闹,可现在姑娘性子愈发倔强,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这可怎么办?
正当二人急得束手无策,房门骤然打开了,黛玉绷着脸,对二人断然道:“赶快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回林府!”说罢复转身回房,紫雪二人闻言,呆愣在那,见黛玉回身收拾,转过神来跟进屋来,二人对望了一眼,又觑着黛玉脸色,紫鹃向雪雁努努嘴,摇摇头,只得默默地去收拾。
绿翘见此情形,倏地转身离去。
慕容绝此时正在沐浴,热气氤氲弥漫,他仰脸躺着,一双眸子微闭,一张俊脸略显憔悴,这一路风尘仆仆,千里跋涉,身上疲惫,先好好泡个澡,去去疲乏。心中的妒火熄了不少,想到刚才黛玉强忍眼泪跑开,心里一丝微痛。他不想这样的,可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现在也有些后悔。最见不得她的眼泪,想着她眼中的委屈,恨不得立即揽进怀中安抚她。
正自胡思乱想,门外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倏地停下,只听绿翘急声道:“少主,林姑娘想回林府,我拦不住她。”
“哦,”慕容绝心头一震,睁开双眸,急忙站起来,一跃出了浴桶,勿勿擦拭后,大手一挥,随即一袭白衣上身,他边系腰带边急着道:“你且去拦住她,我就来!”
这个丫头,脾气这么倔,慕容绝飞身而出。
百花山庄后院。
黛玉吩咐风备车回林府,风为难地看看她,刚才的情形他已明看到,少主和林姑娘二人怄气,可没少主的命令,他可不敢冒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