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不是不肯现身,而是担心会忍不住要去干预,可是方才听见两人的对话,眼看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薄太夫人真的有几句话想跟双月说。
“……丫头。”
这个熟悉的老妇嗓音让双月身子一震,倏地抬起头,两眼瞪着若隐若现的薄太夫人,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这下不好好地发顿脾气,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鬼阿婆,我之前叫过你多少次,为什么都不回答,也不出现?你现在就把话给我说清楚……”
薄太夫人被双月的火气给吓得往后“飘”了几步。“丫头,你先冷静一下……”
“要我怎么冷静?”这几个月来所受的委屈和愤怒全都一涌而出。“鬼阿婆,我问你,当初你拜托我来救你的曾孙子,那么救完之后呢?还会把我带回去吗?还是从此就回不去了?”
“这……”薄太夫人吞吞吐吐起来。
见鬼阿婆面露心虚之色,双月大概也猜得到答案,根本就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让我以为可以回得去?这就是你拜托别人帮忙的态度吗?你怎么可以骗我?”
薄太夫人呜咽一声,用袖口捂住了脸孔。“老身死了之后,原本可以名列仙班,却在机缘下得知薄家将会在曾孙子这一代绝后,所以才会求菩萨怜悯,让老身暂时留在人世,就是想要跟子孙们示警,可惜都没人看得见老身,等了三百多年才等到你这个丫头,又怕你不答应帮忙……”
“等一下!”她举起右手,大喊暂停。“你当初不是跟我说是等了四百年才等到我的吗?怎么现在变成三百多年了?”
“呃……”糟糕!忘了当初是怎么骗这丫头的。
双月抡起两只粉拳,咬牙切齿地娇喝。“你是故意欺负我历史不行,数学也考不及格吗?还是以为把时间说久一点比较能够博取同情?”
“其实也、也差不了几年……”
“十年和二十年、五十年可是差很多!”双月步步进逼,脸上更是杀气腾腾的。“鬼阿婆,你先是让我以为穿越到这个清朝,完成任务之后还可以回家,又希望得到我的同情,骗我说等了四百年……该不会还骗了我其他的事吧?到底是什么,马上给我说清楚讲明白……”
薄太夫人当然不敢说了,霍地举起手上的龙头拐杖,指着右前方。“啊!那是什么?”
没想到她还真的又上当了,才转过头去,然后转了回来,已经不见鬼阿婆的影子,不禁气得直跳脚。
“鬼阿婆!鬼阿婆!”
双月握着挂在胸前的琥珀,连续叫了好几声,这次薄太夫人却说什么都不敢再现身了。“可恶!到底去哪里学的,居然给我来这一招……”
该说自己蠢,还是说鬼阿婆老奸巨猾?
她真的被骗得团团转,被卖了还帮忙数钞票,可是也只能怪自己不好好念书,才会相信鬼阿婆的话,当初要是能问得再清楚一点才答应帮忙,就不会有这些问题发生了。
何况就算鬼阿婆现在要送自己回去,她也不能走,甚至……不想走了,因为双月决定做最后的努力,希望能和薄子淮并肩作战,一起争取两人的幸福,建立属于他们的家。
家,不是靠一个人就能撑起的。
所以只要还有机会,双月就不想放弃。
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是有些事要做。
于是,双月先去见了敏儿,想到自己亲口承诺过会天天去看她,还有陪她放纸鸢,如今演变成这样,自然要当面说明。
“……我去京里这段日子,制台大人希望敏儿小姐住在杨千总府上,他们会很欢迎你的。”双月满眼歉意。“明明已经说好要让你留在这儿的,现在却变成这样,真的很对不起。”
敏儿小小声地问:“要、要去多久?”
“可能需要三、五个月,不过事情一办完,就会马上回来了。”双月握着眼前孩子的小手。“那个男人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不会再来伤害敏儿小姐了,已经不需要再害怕了。”
她慢慢地抬起小脸,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惊惧茫然了。“不是我的错,我不会再害怕了……”
“对,这不是敏儿小姐的错。”双月一再重复着,这句话对每个受虐的孩子相当重要,让他们不要自责,以为都是自己做错了事才会挨骂或是被打,更希望眼前的小女孩恢复该有的自信心。“大人犯的错,必须自己去承担,跟孩子无关,千万要记住。”
“嗯。”敏儿用力扑进双月的怀中。“快、快点回来……”
“好。”双月眼眶热热的。
终于到了分离的这一天。
天色还很暗,马车已经停在门外,也准备了干粮和水,随时可以出发。
双月拿着细软,脚步有些沉重的跨出门槛,想到要离开这里,和薄子淮好几个月都见不到面,心情也更低落了。
此刻的薄子淮正在嘱咐杨国柱一些相关事宜,见到她出来,该说的话,昨天全说了,也相信双月都明白。
两人就这么凝望着对方,一切尽在不言中。
“……该启程了。”薄子淮沉声地启唇。
“那我走了。”她扯出一抹笑,想让这个男人安心。
“我保证不需要太久。”
“嗯。”双月颔首。
“路上小心。”薄子淮伸手想要触碰她,不过才举起,又垂了下来,生怕会一把抱住双月,不让她离开了。
“你也要保重。”她喉头微哽。
第一次觉得说“再见”是这么困难。
双月攥紧了怀中的细软,又看了他一眼,这才爬到马车上,由于路途遥远,因此不像上回去常州是坐驴车的。
“双月就托你照顾了。”薄子淮郑重地对杨国柱说。
杨国柱打了个千。“制台大人放心,属下会平安地将她送到贝勒府。”
“那就有劳了。”他强忍不舍地说。
待马车缓缓地往前进,双月探出头来,回头望着立于门前的男性身影,同样痴痴望着自己,不禁朝他挥手道别。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将来的重聚,所以要忍耐,不能哭。
可是当双月下意识地用手背往脸上抹,这才发现还是流下眼泪了。
视线因为水气而渐渐模糊,快要看不清了。
原来离开薄子淮会让自己这么难过。
原来已经这么喜欢……不,是这么爱他了。
双月不禁泪如雨下。
而哒哒的马蹄声伴着车轮的转动声,随着升起的朝阳,正往京城前进……
双月简直快疯了!
不只是快疯了,而且还去掉了半条命。
她万万没想到从江宁到北京居然要一个多月,而且还要每天赶路,要是搭飞机的话,一天都可以来回了,想起薄子淮说过这一路上会很辛苦,双月很想当着他的面大吼,这根本不只是“辛苦”两个字可以形容。
也许对他们这些古人来说,早就习惯交通上的不便利,可是双月真的有好几次濒临崩溃边缘,吃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另外还有件让她忧心的事,那就是该来的MC没有来。
该不会有了?
双月摸了下瘪瘪的小腹,心情很复杂,和薄子淮发生关系时,并没有想到避孕的事,不过就算想到,这里也没有保险套。
再说如果有了孩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是她最亲的亲人,对双月来说,那是上帝赐予的礼物,若又是儿子,更是薄家的子孙,也许能够解决可能绝后的危机,算是一举两得。
她不禁有些期待了。
“就快到贝勒府了,你再撑着点。”杨国柱也明白对个弱女子来说,这趟路程相当不好过,能像她一样熬过来,算是意志力很强,连自己都要佩服。
“……好。”双月把心思拉了一些回来,心里很感激这位千总大人,一路上很照顾她,不会因为是个婢女就轻视。
在到达贝勒府之前,杨国柱一面为她介绍北京城的环境,原来还分了内城和外城,内城居住着满、蒙、汉八旗官兵和家属,汉人百姓则都住在外城,两者区分得很清楚,双月只是静静地听着,对这种阶级制度相当不以为然,不过也学聪明了,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就在双月耐性快要用完之前,终于抵达了。
她抱着自己的细软,等待着经过一道又一道的关卡,往上通报之后,才能让访客进门,果然是皇亲国戚住的地方,规矩真多。
等了老半天,双月和杨国柱终于走进这座贝勒府。
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她不禁目瞪口呆地看着比薄府还要壮观、还要华丽的宅第,到处都可以看到奴仆、侍卫在走动,同样的,双月在看他们,他们也好奇地打量双月和杨国柱。
两人跟着在前头带路的奴才,左弯右拐,走了好久,最后才来到一座厅堂前,屋里马上有人出来了。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一个梳着两把头的婢女朝该名奴才摆了下手,示意他离开。
那名奴才依言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