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阴冷潮湿的路,魏志斌全身湿辘辘的衣衫都紧贴在身上,脚步随着心跳声在耳边有节奏地回响着,四周除了淅淅的雨声,再无任何生灵的气息,魏志斌虽然清楚自己的兄弟们就在身后一二里地的地方等着自己,可他还是感觉自己正走向地狱之门。
一步、二步、三步……,躯体此刻变为了行尸走肉,僵硬地向前迈着步,稳定而坚决,可魏志斌的思绪乱如麻,非常矛盾!他不停地想说服自己,或者说是给自己鼓劲,既然已经选择了孤身前往虎穴,那此时怎么又打起了退堂鼓?记着!你是魏志斌,你天生就当不了孬种!那还怕个鸟?不怕!别犹豫了!上!
不怕?废话!当然怕!自己又不是死不了的钢铁战士,老子一样是吃五谷杂粮,一样是皮肉血毛骨,凭啥不怕?你给老子一个不怕死的理由!
魏志斌心里踌躇着,犹豫着,反复着,挣扎着,可他脚步却一刻不停,依稀间,他已经看到了鲁四巷农贸市场后面一排黄澄澄的钨丝灯光,灯光来自一排废弃多年的灰瓦红砖房,这排烂尾房就是这次对方约见的地点,或许也是自己生命最后的归宿地,想到这里,魏志斌不禁打了个冷战。借着萤萤夜色,魏志斌看了看表,离挑战书上约定的八点整还差十多分钟。
越来越近的灯光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温暖,好像天使头上的光环一样召唤着,这样的灯光、这样的场景似乎在九年前的一个夜晚上演过,而那个晚上让魏志斌刻骨铭心,肝肠寸短,如同死后重生一般,今夜的悲剧会不会再次上演?唯一可以肯定是悲剧主角由当年恩爱的二人变成了如今的孤独一人……
魏志斌不敢再细想下去,可思绪早已不受控制,好多事情,好多面孔如同电影片段一般,一幕幕地在他脑海里瞬间流逝,虽然短暂,但是清晰,魏志斌突然感觉到有些目眩和恶心,他知道是自己神经过度紧张了,他深呼吸了一口,双手一扯,把衬衣钮扣都散开,露出了坚实的胸膛。
当脑海里的那一幕定格在蓓蓓和奶奶的时候,魏志斌顿感豁然开朗,他仰天长叹,自己最亲的人和最爱的人都已不在这人世间,我空留这身臭皮囊又有何所惜?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既然如此,我魏志斌还不如留下一个舍身取义、义薄云天的英名在这混沌的乱世之上,也不枉白在江湖中行走。
魏志斌想到此处时,已近红砖平房大门处,只见两扇破败不堪的大木门堵在眼前,数缕灯光穿透缝隙从屋内洒了出来,魏志斌一侧耳,依稀听见里面有些叫骂和哀号,虽然声音很细微,可在魏志斌听来却是格外的刺耳,他顿时豪气满胸,退后两步,飞起右脚,只听“咣当”一声,木门大开,一二秒中之后,一股恶臭腥风也迎面而来……
此时魏志斌也心无杂念,敞开胸膛,昂首闯进,人刚刚迈入房内,只听里面有人大喊一声:“老板,魏志斌来了!”
叫声一过,四周立刻腾起一片杂乱的跑步声,眨眼间,魏志斌已陷入对方的重重包围,三十多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拿着兵刃围住了他,可又没有一个敢靠太近,大都保持着四五米的距离,另几个手脚快的堵住了他的去路,张大眼睛向门外探了探。
魏志斌眼皮一抬:“别看了!外面没人,老子一个人来的!”众人一听此话,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叫了声有种。
“你们几个再出门看看,小心点!”包围圈闪开一个口子,赵老板和大脸猫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看着魏志斌泰然处之,赵老板不相信魏志斌有这么大的胆量敢一人前来。
几个汉子小心翼翼地出去巡了一圈,除了雨越下越大,其他并无异常。噼里啪啦的雨滴冲击着头顶的石棉瓦,甚是热闹。
“赵老板,外面确实没人。”赵老板脸上微微一变,看着魏志斌嘴角上挂起一丝轻视,他知道自己从心理上已经输了第一回合,
赵老板有些不甘心,大声命令:“搜他身!”,他叫了一声,一个小弟走上前去,刚要动手,只听魏志斌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那小弟猛然从魏志斌眼里看到两道寒光,咄咄逼人,一时间竟然呆若木鸡,定住了。
“你******磨蹭什么呢?快搜啊!”赵老板大声催促着,那小弟才缓过神,战战兢兢地在魏志斌全身上下胡乱地摸了几把,依旧没发现他带什么武器。
赵老板拍了拍了手掌,似乎为对手的胆量叫好:“魏老大,果然名不虚传!好胆识!一不带人马,二不带家伙,孤胆英雄啊!我赵某人今日一见,果真是佩服!佩服!”
“赵老板,咱们废话少说!我的人呢?”魏志斌点了根烟,眯着眼看着,大脸猫一挥手,人圈敞开了一面,魏志斌心头一紧,他终于知道了,进门前的那股腥臭来自何处,一个“人间地狱”呈现在他的面前。
原来这排平房是个地下生猪屠宰黑点。只见三个兄弟混身血污,和几头病猪关在栅栏里,手脚被捆,嘴里塞着抹布,只有出气不见进气。最后那个兄弟甚为惨烈,面部已经肿得看不清五官,人被倒挂起来,脑袋朝下,正下方正放着一个破旧的铁桶,铁桶里竟然满满装的杀猪留下了血水和油脂,看得出来,他已经被这桶猪油水浸泡了很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一条右腿的脚踝在滴答流血……
魏志斌不忍再看下去,眼睛眯了眯,这个细节却被大脸猫当作了笑柄:“怎么?!看不下去了?哈哈哈!都说你魏志斌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没想到这种小儿科就让这大名鼎鼎的魏老大心软了?!”魏志斌一脸冰霜,没有应答,在这种局面下,多说不如不说。
大脸猫是典型的仗势欺人的卑鄙小人。刚才的搜身,让大脸猫对魏志斌不再戒备了,他一边绕着魏志斌踱步,一边嘲笑着:“魏老大,你的兄弟果然都是条汉子,特别是这位老兄!”大脸猫指了指吊在半空中的那位:“他连一句骂你的话都不说。我和他商量过,只要他愿意骂一句,魏志斌,****你娘!我就放了他!可他就是不骂!我让他跟着我骂,我骂一句,他骂一句,他也死不张嘴!唉!没办法!最后只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何必呢?不值啊!哈哈哈!”
“放开他!”魏志斌冷不丁说了句话,这句话语气极其平静,却让所有人感到地狱般的冷酷,
“你再说什么?”大脸猫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我说放开他!”魏志斌依旧冷静如冰,
“哈哈!你说放就放?真他妈傻比……”大脸猫仰天大笑,他似乎想用这笑声掩盖内心那种莫名的畏惧,可就在大脸猫笑声未尽之时,局势在瞬间突然改变了……
说是迟,那是快!魏志斌猛然一猫腰,从长袜里抽出一根六七寸长的钢钉,他左臂一把搂住了大脸猫的脖子,右手上的钢钉带着寒光,钉尖直逼大脸猫的右脖大动脉,魏志斌一声怒吼:“都他妈!别动!”
魏志斌如猎豹扑食般的发难,顿时吓呆了所有人,时间定格了几秒钟之后,赵老板大喊一声:“都给我上!”
众人刚想靠近时,脸变得煞白的大脸猫也大叫一声:“大家别乱来!”,大脸猫怨毒的看着赵老板,似乎是为了刚才赵老板那句不管他个人死活的命令。
大脸猫的哀求让手下人一下子不知所措了,上了不是,不上也不是,这时候,赵老板终于摊牌了:“魏志斌,我劝你别做傻事!如果你敢乱来,我向你保证,你和你这些兄弟今晚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哈哈!姓赵的,****奶奶的,你也太小看我魏志斌了!我实话告诉你,老子今天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你……”
“我告诉你,今晚我和我这些弟兄如果不能活着走出这扇门!我也向你保证,今天这房子里所有的人也别想活着走出鲁四巷市场!”
“你还敢吓唬我?……”赵老板和手下人心里一哆嗦,
“不信你试试!!”魏志斌回答地斩钉截铁,没给对方丝毫判断的时间。
赵老板阴沉着脸,使劲想从魏志斌脸上找到破绽,是兵不厌诈?还是确有伏兵?就在他飞快思考下一步棋该如何走时,几道刺眼的强光从门窗的缝隙中直射进来,房外突然亮如白昼,就在所有人惊恐万分的时候,“咣当”一声,脆弱的木头房门再次被外力撞开……
“都放下武器!举起手来!警察!!”十多名警察如同神兵天降,瞬间出现在他们眼前……
魏志斌这场“单刀赴会”以出乎意外的方式结束了,可谁都猜不出警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赵老板甚至怀疑警察是不是魏志斌的人马伪装的,直到关自己的“猪笼车”亮着警灯开进江北区的分局大院,赵老板才知道事态严重了,而同时另一个念头又充斥着他的大脑,让他脊背一阵阵发凉,这些警察不会是魏志斌搬来的救兵吧??要是真是如此,魏志斌的本事可就通天了,赵老板不敢继续想下去……
而魏志斌也觉得莫明其妙,这些警察从哪儿来的?而且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老子正身陷危急关头,条子们就神勇的出现了,真是人民警察为人民啊!想到这里,魏志斌暗自庆幸起来,管他的!反正自己和几个受伤的弟兄意外地脱险了。
当然最冤枉、最郁闷的非吴立军莫属,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的结果是魏志斌“单刀赴会”去了鲁四巷呢?莫非是那小贩骗我?不可能啊!我还没给他钱呢?而且他是发了毒誓,看到江南区跟去了大批人马,怎么最后就剩了他一个人呢?活见了鬼啦?最邪门的是,正是自己的报警,不但没有制敌人于死地,反而帮了对手一把!吴立军越想越觉得奇怪,越想越觉得自己冤,哭丧着脸,坐在地上,不停地琢磨着……
他正想着,几个黑影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一抬头,都不是外人,都是关老二身边的人物,他想自己真该哭了。
三天后,魏志斌被保外释放,公安虽然猜测出他和赵老板那晚的“谈判”一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内幕,但魏志斌在这个案件中似乎是个受害者的角色,他只是孤身一人去解救自己的朋友而已,无可厚非。就这样,这只猛虎毫发无损的重返江南区。
按常理,随着警方的介入,鲁四巷这场风波也该随之结束,可是赵老板和大脸猫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灭顶之灾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