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宅的地牢听起来很阴森冰冷,实际上那里不过是用来囚禁一些有自杀倾向的权势人物的地方,修在地下一楼,2\3埋入土里,剩余的1\3镶了窗子,采光很好,碰上晴暖的天气,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即便是阴雨天气,房间里的干燥也不会让心情长毛。
除了门上类似于监狱的栏杆,和一把加固的锁,这里和莲宅高级的套房没有什么区别。
而萨菲,很可疑地在准备她的食物时,附带了很多.维尔喜欢的东西。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萨菲的心里还残存着属于人类的温情,他之所以准备好这些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无非是暗示她速战速决。
易千诺最后又在食盒里加了两块巧克力色的蛋糕,然后在酒柜随便取了一支红酒。
拎着食盒穿过莲宅长长的走廊时,刚好经过正厅的上方,通向主门的那条路上,依旧绽放着七年前一般绚丽的花,粉白紫黄的叶子,很是明亮,尤其是在不小心晃神的时候,花瓣像是变成了透明了模样。不可否认,它们是真的美丽。
走廊里是微醺的暖意,红色的地毯踩在脚下,软而无声,却也还算实在,华贵不虚浮,一如它们当初的主人。
她想,她还是有些喜欢银绝的,即便最后他们之间是那种惨淡收场,一死一伤,她还是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刻,看到特定的画面,就开始思念他。一点都不掺杂暧昧的思念,但很是有些亲密,同时还会有点依恋。
这是完全不同于对夏凉歌的感情,它有时候近乎没有,有时候却显得很深刻,深刻到不可思议。
她收回思绪,继续沉默地往前走。一路上,碰到几个佣人,她们很一致地称呼她为“小姐”,然后她想到萨菲头上顶的“老爷”这个称谓,有点怀疑她们是不是把她当成了萨菲的女儿。
笑一笑,她和萨菲也的确有些类似父女的模式,彼此都很重要,彼此都很了解,彼此也存在越不过去的代沟。
她开始微微明白对银绝的感情的真正定位了,在那段肆无忌惮、任性张扬的时光里,银绝对待她的方式,竟像一个父亲对女儿的那种包容!
易千诺被突如其来的“灵感”吓到了,再回神,已经走到了地牢的门前。她叹口气,觉得很好笑,旋即是深深的震惊,手中的钥匙僵在门锁前很久很久。
银绝……你原来竟是这样?
她紧了紧握在食盒上的手,仔细辨认清楚脚下的台阶后,才一步步走下去。
抬头,便看到了半靠在床上,打量着她的人。
依旧是蓝眸金发,白色皮肤,萨菲给了他一套白色的“囚服”,根本谈不上什么样式,可穿在他身上,就会很自然地沾染了天使的味道。
是的,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在她眼中,维尔的样子就是最符合她想象中的天使的外表。即便他曾经在她面前露出过嗜血凶残的一面,即便他曾妄图对她做出侮辱的事,都改变不了他拥有最干净的外表的事实。他的干净,无与伦比,夏凉歌和林季同样是看上去很干净的皮囊,但东方式的清澈,不等同于西方式的纯真,谈不上哪个比哪个更招人喜欢,它们都同属于美的范畴。
维尔看到她,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他淡淡冲她一笑,像打招呼一样平静地说:“你来啦。”
对啊,和他预料之中的一样,她来了,还带着他最喜欢的食物,亲自告诉他,她心里在乎他,比最真的事实都要来得实在。
“我的伤口还有些痛,有什么事你就站在那里说吧。我听得到,而且会如你所愿听得很认真。”
她把食盒放在地上,看着他沐浴在阳光里俊美的脸,平静地反问:“你听得认真,也会记得认真吗?”
维尔说:“如果你希望的话。”
“记得认真,又能做得认真吗?”她的一句话,他的沉默无言,“你看,比起我的期待,你更无法违背自己的意愿。”
“当时为什么会想到自杀?”
维尔的笑开始变得有点痞气,这种自我堕落的感觉,让易千诺的眉头几不可微地皱了一下:“夜,你觉得一言不发地接受他的放过,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的一败涂地会更好吗?”
“难道不好吗?”她很想走到他身边,或许给他当头一棒,或许一巴掌扇醒他,都比现在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说着让他感觉不到痛痒的话要来得自在,“不过是回到你还没有变成莲盟谷老大的日子,不过是和之前一样平凡却更安逸地生活。”
“那我的自尊呢?你认为一个男人的事业被别人夺走的切肤之痛能够轻易忘记?你认为心头挚爱被夺走的屈辱可以甘心?你认为自己亲手筑起的安全之地被人攻破,这种、这些,可以罢休?夜,你不了解,不了解它们在我心里刻下的疤痕有多深多重,你也不知道它们或许穷尽我的一生都无法愈合……”
“这就是你想向我证明的实力吗?”易千诺打断他类似自嘲的发泄,“维尔,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心里想过的那些其实从未被你拥有过。”
“你在安慰我吗?”
“你需要安慰吗?”她反问回去,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状的东西,拎在手上,让他看清楚。
维尔起初只是迷惑,当他看到钥匙顶端那朵用宝石镶成的精致的莲花后,薄唇微张,表情近乎难以置信。
“一个没有莲徽的莲盟谷老大,和没有兵权在手的皇帝有什么区别,你连这个组织最强大的部分都没有拥有,又怎么能算是拥有了莲盟谷?”
他已经猜到她接下来会用怎样的话来讽刺他,所以只是安静地去听她复述一遍他大脑里那些盘旋的文字。她的声音总是清清淡淡的,不管语气如何,都能让人联想起某一种状态的水。现在,她是雨,铿锵有力地打在他曾见过的江南的瓦片上,来势汹汹,却有种让人想哭的温柔。
“你也从来没有拥有过我,又谈何被人抢去?”她叹了一口气,把食盒打开,“维尔,你所谓的安全又是绝对的吗?既然在夏凉歌那里已经吃了一次亏,为什么你没有想到自己身边早就危机重重?算了,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事实实在没什么好讨论的。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蛋糕。”
她皱着眉看了手上半天,抬起头问:“它究竟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