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书记又猛吸了一口烟,然后继续说道:“我曾祖父的爷爷是倔脾气,又找了把铁镐,在石头上狠狠地砸,砸了好几十下,砸出一个小洞,下面是空的,当时他把眼睛贴上去,却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没想到,第二天,他的眼睛就瞎了,大家都说,这个岛底下,直通着阎王的阴曹地府,他乱砸,把阎王殿的顶给砸破了,阎王爷惩罚他,把他眼睛给弄瞎了。”
“这倒是很有趣。这里是地下十多米处,应该全是土,怎么会有石头呢?”陈步云疑惑地说道。
我在上学时,为了考古需要,曾经学过地质。根据我的判断,荒里湾这个地方,应该属于太湖平原的西部。这里在历史上曾经是古太湖湖盆的一部分,后来长江携带着大量的泥沙沉积下来,这里才成为平原,应该说,这里的土层,不会薄于三十米,即使底下有岩石,也应该是沉积岩,这种岩比较软。但按老书记的说法,他的祖先遇到的岩石却是极其致密的,这和这里的地质情况完全不符,这是为什么呢?
老书记接着说道:“后来,我祖先就赶紧把从井里挖出的土给回填了进去。没想到,这个岛从此之后,就渐渐变小。”“这个岛会变小?”陈步云奇道。
“是啊,原来这个岛有四亩地的样子,我祖先在上面住了两百多年,一直是这么大,可自从挖了那口井后,这个岛就慢慢地开始缩小,现在最多只有两亩地了,两百年来,它缩小了一半。”听到这里,我们个个皱着眉头,实在想不透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说话间,风已经渐渐大起来了,这个池塘面积比较大,波浪也比较大,只见层层白色浪花直拍向岸边,稍过片刻,风浪越来越大,浪花足足有二十厘米高。
看到这风,黄军脸色变了,低低地说道:“鬼要来了,鬼要来了……”话音刚落,我就觉得头一阵眩晕,而后这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老书记和几个小伙子脸色大变,说:“鬼真的来了,我们要赶紧离开这个岛。”我四周看看,只见东方已经阴云密布,这股风吹得岛上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乎真有无数的厉鬼在岛上穿行。
过了一段时间,身体强壮的陈明和孙卫红也觉得头晕起来,这种场景我们之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时候,又听得黄军低低地说:“这个地方真的有鬼。你看这么大个池塘,以前每年我们村里都放几百斤鱼苗下去,可从来就不见捕到一条鱼。大家都说,这个池塘直通阎王殿,我们村里放下去的鱼苗,全部让鬼给吃了。”
听了之后,我们又再次皱起眉头来。照理说,这个池塘的水很深,应该是养鱼的好地方,为什么村民把鱼苗放下去,却从来收不到一条鱼呢?看来,这个地方真的有古怪。我暗想。
别看老书记起初时和我们大谈唯物主义,这时头晕起来,唯物主义也就抛之脑后了。他也说道:“是啊,放鱼苗是我在当大队书记的时候,那时候,年年总是要放下两百多斤螺蛳青、白鲢、草鱼,个个有筷子那么长,到年底打鱼的时候,我们用篦网篦来篦去,除了偶尔篦出几条毛毛鱼外,什么也篦不出来。”
我从小长在水乡,知道这篦网的厉害,这种渔网格子只有半厘米大小,一网下去,几乎什么鱼都能一网打尽,怎么老书记说,放了那么多鱼苗下去,只能打出几条寸把长的毛毛鱼呢?
老书记又说:“平时,我们在池塘边走的时候,常常能见到水里会突然冒出一道黄影,速度很快,一眨眼就消失了,要是不注意,简直会觉得自己眼花。村里见过这个影子的人还不少,大家都说,你看牛头马面又在捉鱼给阎王爷吃了。”
陈步云转头问黄军:“你见过吗?”黄军点点头:“村里所有人都见过,要说呢,我们也不大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可是你也经历过了,好好的一个岛,底下也是石头,怎么阴风一来,人在上面就头晕呢?要说好好的一个深池塘,它怎么会里面没鱼呢?所以,这也由不得我们不信啊。”
我从小就生活在水边,没想到,到了荒里湾这个村子里,居然会遇到这么多奇怪的事情,这些事情简直不能用常理来解释。越听他们讲,我心里越觉得沉甸甸的,明知这其中必有可解释之处,可是却就实在没法解释。
事实上,在上个世纪90年代,人们对一些灵异现象也开始了研究。对这种现象,一些做出了解释,一些还有待研究。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案例是,在美国某条公路上,在下小雨天的深夜,常常会出现车祸。每次遇到车祸的司机都会声称,他们在这条公路的某个地段,总是会见到一个白衣少女从车前突然穿过,他们刹车不及,才会撞上去,可是事后检查,却发现车周围并没有任何人。
后来,有位心理学家也专门做了个试验,他带上了专门的摄像仪器,在小雨天深夜路过这个路段,结果他果然看到一个白衣少女突然穿过公路,但是他的摄像机里却并没有拍到这个人。后来经过反复试验他才知道,原来人的大脑皮层在受到某些刺激的情况下,会产生某种幻觉。于是他在实验室内,全真模拟了雨天这个路段的场景,结果他果然见到了白衣少女从他面前突然穿过,这个谜团才得以解决。
我反复把自己上岛以来的情形回想了一遍,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类似的一种情况呢?这里荒树丛丛,本来就是容易产生幻觉的地方,自从黄军说起岛上有鬼的事情,我们就接受了这个心理暗示,我们的大脑皮层被这个暗示刺激,加上周围的环境,所以才出现头晕的迹象?
如果是心理暗示的话,那很好办,我只要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尽量把自己和这些容易产生暗示的环境隔离开,那么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这种头晕的感觉就会消失。于是,我照做了,却没有任何效果,头依旧在晕。我看着远处层层涌来的浪花,更是觉得头晕得厉害。
陈明和孙卫红两人在岛上漫无目的地敲来打去,却什么也没发现,这个岛确实是个很普通的小岛,岛上的植物同样也很普通。然而,在这个岛上,却似乎藏着无数的秘密。
过了一段时间,风渐渐小下来,我们的头渐渐不晕了。“鬼过去了。”黄军低低地舒了一口气。我听到,这时老书记和其他的小伙子也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心底暗笑,这个老书记,虽然口口声声“唯物主义”,一旦遇到什么没法解释的事情,还是心里禁不住往鬼怪之类的东西去想,也真是奇人一个。
突然,一个小伙子指着水面:“看!牛头马面又出来了!”我顺着他的手指,却看不到水中有什么东西。这个小伙子说道:“这东西来得很快,一晃眼就不见了。”
我和陈明上了小船,一个小伙子划起了船桨,向岸边开来。划着划着,那个划船的小伙子突然又惊叫起来:“牛头马面!”这次,我果然看见了:在水里,一道隐隐约约的黄影一闪而过。
这个影子也真奇怪,居然围着我们坐的小船晃来晃去。陈明身边正好有个小渔叉,他想也不想,举起这个渔叉就朝这个影子叉去。没想到,这一叉居然正中这道黄影,它大概吃了痛,带着渔叉就往水底里钻。
江南的小渔叉,是用七八根细一点的钢筋,用铁丝牢牢把尾部扎起来,再把顶端磨尖,打出倒钩,再把这些钢筋固定在一根箬竹的竹竿上做成的。在渔叉的尾部,还有五六米长的尼龙绳连着。
这黄影向深水里窜,陈明就开始放绳,没多长时间,这绳子就到了尾端,已经放无可放。陈明把绳子末端圈了个环,牢牢地系在手腕上,再也不松手。这黄影劲很大,拖着小船四处乱转,小船左倾右斜,剧烈地摇晃起来,激起一阵阵浪花。
小伙子和我都大喊:“放手,放手,再不放手,这船要被它弄翻了。”陈明却不听我们的,咬紧牙关,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骂咧咧,死活不放手。船晃得越来越厉害,好几次水都灌到船舱里来了。小伙子拼命地打着桨,努力地保持着船的平衡。
突然,陈明的手里一松,他正在用力时,哪里收得住脚?“轰”地跌入水中。我和小伙子忙把他捞上来。虽然落水,浑身湿透,陈明却哈哈大笑,他手里还牢牢地捏住那根尼龙绳。
我们正准备说他几句,却见在五米多远处,渔叉慢慢地浮出水面。陈明把渔叉收上来一看,只见渔叉的倒钩上,居然挂着一小条刚从那个黄影身上撕下来的肉丝。我和陈明闻了闻,只觉得这肉丝上有淡淡的腥味。
“这是鱼腥味吧?”陈明问道。那个撑船的小伙子也闻了闻,点点头说:“像倒是像,不过要说是鱼,起码有上百斤,什么鱼能长这么大呢?”
我们到了岸边,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东边的天上已经升起了乌云,风又渐渐大起来了,没过多长时间,整个荒塘的水面开始变得灰暗。几个在塘边上看热闹的老太婆听说我们刚刚刺中了“牛头马面”,又见了这副场景,吓得连声念“阿弥陀佛”。撑船的小伙子本来没什么担心,突然见到大片的水面上阴云密布,突然也胆怯起来,过了好长时间,才肯下水划船。
过不了多长时间,老书记和其余的人都上了岸,他们听说陈明刺中了水里的那道黄影,反应也各不相同,陈步云和季慎仍然在沉思,其余的人则是又惊又怕,纷纷责备陈明过于大胆。陈明却是毫不在意,他采了个蒲草的果实,这东西长得类似男人生殖器,他好奇地把这个褐色的东西晃来晃去。
出了荒塘边,陈步云随手捡起一块灰黑色的瓦片,问老书记:“这个瓦片从哪里来,是不是这里原先就有的?”
老书记点点头,说出了一件陈年往事:这个村子原来住的人家姓祁,也是后来迁移来的,他们进这块地方的时候,大概是明朝,当时这里是一片荒凉,还不时能见到残垣断壁,蛇草丛生,所以村子就叫“荒里湾”,祁家人扒出一些还算完整的砖头,建了房子,在这里开了荒,住了下来。大概在一百三十年前,在“长毛造反”时,祁家人被杀光了,姓黄的才从岛上搬了出来。
老书记说道:“等到我们姓黄的人住进来时,这个村子还是四面都围着水,住满了人家。我记得,小时候村里只有个吊桥通向外面,过年时,只要把吊桥一拉,连叫花子都进不来村子。”
老书记的描述和我一路见过的景色极不符合。我赶紧问道:“我们一路过来时,并没有见过围着你们村子的水面,和你说的好像不太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呢?”
老书记笑笑说道:“那是在五六十年代,当时不是搞‘三面红旗’吗?我们就把村子周围的水面填平了一些,隔开成了池塘,才成了现在这模样。”
陈步云疑惑地说道:“照你这个说法,荒里湾原来岂不是个古代的城市?”老书记一拍大腿:“你说对了,好多人都这么说。我也觉得,这以前是个古代的城市。”
季慎接着问道:“你们在这里有没有发现什么文物之类的东西?”老书记摇摇头,连声说没有,想了半晌,突然又说:“有一样,不知道算不算?”
陈步云忙问:“什么?”老书记说:“当时,我们祖先出岛时,把祁家人留下的一些还算好的砖头又扒了出来,建了一个祠堂,其中有个砖头还是原来他们早年扒出来的,这些砖头和后来的砖头不一样,上面刻着字。”
一听说这砖头上刻着字,陈步云的兴趣一下子来了,忙说:“带我们去看看!”陈明和孙卫红对刻着字的砖头不感兴趣,就留在荒塘边上看水景。
这个黄家的祠堂离荒塘不远,不过祠堂和一般江南人家的祠堂倒是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黑漆的大门一扇已经不见,剩下的一扇也是摇摇欲坠。进了门,只见一个上面斑斑驳驳,下面长满苔藓的照壁。过了这个照壁,就见到了一个院子,院子两边是走廊,两边的房子各被隔成一个面积只有十多平方米的厢房,再加上一个一百多平方米的大厅,再加一堵围墙。院子里长满了荒草,甚至还冒出了一两棵小树,显然已经废弃很长时间。
这个祠堂的墙壁上,原本糊着石灰,后来岁月流转,祠堂已经年久失修,所以大片大片的石灰脱落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泥面,有的甚至连砖头都露了出来。老书记用指甲轻轻划开砖头上的泥土,指给我们看:“你看,这上面就刻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