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在市场里,虽然见了那么多人,我心里并不是很害怕,在这几十里不见人烟的旷野里,我的心却大跳特跳,几乎要蹦出胸腔:敌众我寡,要是在这里被人杀了,几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五人恨不得把身子埋入地里,只听得脚步声越加清晰,一抬一踏均能听清楚,知道这群人已是越行越近。这群人落脚轻重各不相同,听足音,便知道这群人共有八人。片刻之后,手电筒的光越照越亮,到得后来,更是光柱交错,显然是朝着这个山坳走来。
“这个鬼山,这个鬼天气,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突然,这群人中一个人骂了起来,说话的口音却和我们见到的那群人的甘肃口音很不相同,似乎是南方某地,和粤语有点类似,却又不是。这个人一边说一边掸着身上被雨沾湿的地方。
“老大,这个山坳坳很不错,要不,我们在这里吃点东西,再睡一下,等天亮了再走?”又有一人说道,口音却是山东一带,吐字咬词之间,舌音很重。
听到这人说要在我们藏身的山坳里休息一下,我的心更是怦怦直跳,口里发干。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似乎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那人,只听得他说道:“好的,那就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再上路。”
听说有片刻休息时间,这群人哄然称好。说话间,这个被称为“老大”的人已经走到我隐身的草丛附近,一双大头皮鞋离我的脸只有几十厘米远。
我正在考虑是否该大呼逃走之时,这双大头皮鞋却停了下来。只听得“老大”一阵摸摸索索,然后又听见了拉拉链的声音,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草丛里传来一阵“索索”之声,随后就是一股热腾腾的尿骚味,不时有几滴热腾腾的液体溅到我脸上。
撒完尿后,这人就不再前进,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去。我乘机悄悄抬起头,向陈明他们的藏身之处看去,只见他们埋头在草丛中,这群人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似乎并无立即被发现的可能。
就在“老大”撒尿的时候,这群人已经席地而坐,更有人拿出个卡式液化气炉,取出一只小锅,倒了点水在锅里,煮起食物来。这液化气炉似乎火力很强,没几分钟,锅里就飘出香气。
“这个鬼地方,弄得我脚上都长泡了,实在挺不住了。”只听得一人说道。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听这人的口音却又类似粤语,和前面两人的口音大不相同。
听了这句话,“老大”哼了一声说道:“刘老三,你恐怕不是脚上长泡,是那个东西痒痒了吧!”边上的几个人,顿时一阵嘲笑声。
“老大真会开玩笑。都出来几天了,谁的东西不是痒得难受?”刘老三尴尬地笑了几声,突然神往地说道,“要不是崔老板这次逼得急,说不定我正搂着翠翠睡大觉呢!”听了这话,周围人群又是一阵大笑。
“没出息!”“老大”骂道,“那个翠翠,身材不行,简直是‘太平公主’,也就刘老三你这小子喜欢,别人啊,她送上门都要推出门去。等这次事情办完了,分了钱,赶紧和她说‘拜拜’,找个盘子亮一点的,别给弟兄们丢脸了。”
刘老三讨好地说道:“那是那是,我这种人钱挣得不多,要求也不高,也就只能玩玩翠翠这种女人,怎么能赶得上老大的品味呢?”
“老大”又“哼”了一声:“刘老三,你也太小看自己了吧。”接下来,他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竖得直直的,压低声音说道:“崔老板说了,这次要是成功了,每个人起码能分到这个数!”
这群人发出一阵赞叹的声音。只听得刘老三说道:“要是能拿到五千美金,我确实可以和翠翠说‘拜拜’了,可以去找旺角的大眼妹了。”
只听得“老大”又是一声轻蔑的“哼”声:“刘老三,要说你眼皮子薄,还算夸你了。告诉你,这次成功了,拿到的是这个数!”他猛地抖了一下那伸着的五个手指头,在每个人面前晃了晃。
“不会是五万美金吧?”刘老三吃惊地说道。“老大”听了之后,更是一连串的“哼”声:“要是给你们五万美金,我会大老远地从深圳跑到这个鬼地方吗?”他抬高了声音,说道:“告诉你们,是五十万美金!”
“哇……”听了这话,这群人一阵惊叹。刘老三呆了半晌,说道:“老大,难怪你今天夜里催得这么急,原来能分到这么多钱啊!”
“那是,我会亏待自己的兄弟们吗?”“老大”似乎很得意,然后又说道,“拿到钱后,你们赶紧回家去买几十间店面房,收收房租,也够吃下半辈子了。”
他拍拍刘老三的肩膀:“我说刘老三,你不要老这么软乎乎的,干起事情来,要带点精神,到时候,我一个眼色,你操起刀,就朝人家的脖子里死命砍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次要是哪位兄弟把事情搞砸了,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其他的人听了,个个称是,纷纷说道:“老大,你放心,肯定狠狠地剁!”
“不冲着别的,就为了这五十万,怎么着也得多用上三分力!”
“靠,怎么说我们也是在深圳混过的,那群土包子肯定不是我们对手!老大你放心!”
听了众人的表态,“老大”扬声大笑。待众人静了下来,他才神秘地说道:“别看这些土包子土里土气,没见过什么世面,给崔老板开的价钱却不低,他们要两亿美元!崔老板是多么精明的人物,立刻就答应了他,这群土包子高兴得和什么一样,哪知道被放了窃听器,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崔老板。这群土包子,想和他斗,还早着呢!”
刘老三说道:“既然这样,我们跟着这群土包子好了,干吗要在他们前面先进这个地方呢?”
只听得“老大”说道:“刘老三,说你笨,你真是笨!崔老板眼界高得很,他看中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我们就一定要这么老实,跟在这群土包子后面?就不能进来撞撞运气,先找到宝藏?”
这群人又是一阵哄然叫好,纷纷责骂刘老三。等大家停下后,“老大”又说道:“哼哼,要是被我们先找到了,那两亿美元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我拿一亿美元,一亿美元兄弟们大家分!”听了“老大”这话,又是一片“哇”的惊叹声。
知道有了这么一大笔钱可以分,这群人对赶夜路再也没有怨言,一把食物分吃完,就立即动身,向深山里走去。我们依旧不放心,直到手电筒的光在远处晃动,再仔细倾听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确认再也没有动静,才从草丛中爬了出来。
“妈的,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批人。”刚从草丛里一出来,陈明就骂道。孙卫红接口道:“看来,形势越来越严峻了。说不定还不止这两批人,恐怕还有别的人。”夜色之中,我们谁也看不清谁,但我知道,大家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既然已经有一批人赶在前面,我们就不能再睡觉了,大家赶紧起来,远远地跟着这群人,向深山里摸去。
我们就这么默默地走了半小时,突然孙卫红低声惊呼:“看后面!”我转头一看,只见远远的山坳里,似乎还有一大群人举着火把,正在尾随我们而来。“天啊,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啊!”我暗想。
根据现在的情况,目前追逐这批宝藏的,主要有三批人:我们、“老大”这帮人和那个尚未露面的“老头子”,在所有这些人中,我们人数最少,力量也最弱。当然,我们也并非没有优势,我们手中掌握的材料是最完整的,估计“老头子”得到的材料并不完整,而“老大”也就是靠着窃听器获得的一知半解。此外,这两帮人虽然都是奉着崔老板的指令而来,却并非没有矛盾,这点我们大可利用。想到这里,我精神大振,觉得并非没有获胜把握。
本来,我们的计划是赶在所有人前面,找到宝藏,既然我们前面已经有了一批人,我决定现在应该改变计划,设法让前面两批人火并起来,我们只要尾随他们,乘机捡便宜就够了。
我悄悄对陈明他们一说,他们四人也认为这个想法可行,于是我们找了个草长得很茂密的山坳,再次躲了起来。
过了二十多分钟,我们周围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不过这次的人比上次更多。这群人大约路赶得很急,个个气喘吁吁。在这群人路过时,我悄悄地抬起头,果然不出所料,这批人中有些人,我们已经在酒泉农贸市场中见过。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这群人走过时,只听见一个人不断在催促着。声音极是耳熟,竟然是刘强的声音。
这时,又听得一个人说道:“在农贸市场买东西时,那几人分明是老头子在电话里说的对手,可惜他们走得实在太快,一转眼就不见了。要不然,就不必这么匆匆赶夜路了。”有了上次在草丛潜伏的经验,不知怎地,我这次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听了这人说的话,其他人七嘴八舌,纷纷埋怨刚才前面说话的那人。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大家不要抱怨了,赶路要紧。眼馋这个宝藏的人,多得很呢!嘿嘿,我看啊,也未必只有你们看到的那一路。”
这时,又听得刘强说道:“除了这一路外,没听说有别的人啊。”前面那个声音又说道:“嘿嘿,我估摸着,这崔老板也来啦。要不,昨天我洗衣服时,怎么从衣领里突然冒出一股火来?人家早就给我们上了套啦!说不定,他已经赶在我们前头了,到时候我们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啦。”这群人走路很快,转眼间已经离我们好长一段路,只见数点火光沿着荒山盘旋而上。
“咦,刚才那人说话口音很耳熟啊。”季慎突然咕哝了一句。我毫不为意,随口说道:“说话的是刘强,打过好几次交道了,自然耳熟了。”
季慎说道:“不是刘强,是另一个人。”他又低声说道:“这人我应该见过,怎么全然想不起来了?”
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跟在这两群人后面,所以我们倒不是很着急,于是干脆在草丛中睡起了大觉。走路实在是太累了,加上小雨慢慢停了,这一觉我们倒是睡得很香。更让人觉得高兴的是,草丛中似乎有一个微微的圆形突起,恰好如同一个小枕头。
我还在朦朦胧胧时,突然觉得有人在推我。睁眼一看,原来是陈明。“这地方有古怪!”陈明说道,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骨头,看上去似乎是人的大腿骨。
我翻身而起,只见这个山坳中,虽然杂草丛生,但是在草的缝隙之间,不时露出白色,显然也是白骨。回头一看,我惊得大声低呼,原来我夜里当枕头的圆形突起,竟然是一个深埋在土里的人头骨!
“这是怎么回事?我昨天睡的地方,也全是白骨!”正当我还在怔怔发愣时,季慎也叫了起来。大家一搜寻,只见整个山坳之内,虽然芳草丛生,繁花似锦,蜂蝶飞舞,哪知道在这草底下,竟然是累累白骨!看到这副场景,我们顿时不寒而栗。
我和陈步云折下数支草茎,选了几具还算完整的白骨,细细地挖掘起来。只见这些白骨的特征几乎一样,个个身体扭曲,嘴巴张得很大,甚至还有一个人在死前是用手死死抠住脸,可以想见,这些人在死之前均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这些人和殷墟发现的那些生殉者像不像?”陈步云看着这几具白骨,皱着眉头沉吟了好长时间,突然问道。
我点点头,不过我们俩都很清楚,生殉者是因为被活埋在土坑里,缺乏空气,死前因为窒息而产生了巨大的痛苦,而这些人生前显然并没有被活埋,只是因为后来的岁月流逝,外来的尘土渐渐覆盖了他们的尸骨而已,虽然表象相似,其实死亡原因完全不一样。
更为奇怪的是,在这群人中,我们还发现了很多马的骨头,数量几乎和人差不多,显然,这群人并非和我们一样步行,他们是骑着马来的。马的身体同样扭曲着,显然马在死亡之前,也同样经历过巨大的痛苦。
“毫无疑问,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了,这批人和马绝对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因为某种突然的原因致死,很可能是集体吃了有毒的食物,或者喝了有毒的水而死,当然也不排除突然窒息的可能性,这里我们要特别小心。”陈步云说道。
陈步云这么一说,我顿时想到了以前曾经在杂志中看到的“死亡谷”的介绍。世界上总共有五大“死亡谷”,其中中国、美国、俄罗斯、印尼和意大利各一个。这些“死亡谷”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人或动物死亡,在当时还是个谜。
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和内华达州毗连的群山之中,有一条“死亡谷”。据说在1949年,美国有一支进去寻找金矿的勘探队伍,因迷失方向几乎全队覆灭。几个侥幸脱险者,不久后也神秘地死去,此后去的人也屡屡葬身谷中。然而在这个死亡谷内,动物却活得好好的。
俄罗斯的“死亡谷”位于堪察加半岛的克罗诺基山区,人和野兽如果走进这个山谷,很少能活着走出来。奇怪的是,在距离这座死亡谷不到一箭之地有一村落,那里的农民却活得好好的。
意大利的“死亡谷”在那不勒斯和瓦维尔诺湖附近,每年在这座山谷中死亡的野兽多达37000多只。但是人走进去却一点事情也没有,可以说这个死亡谷对人特别友善。
中国的“死亡之谷”在四川峨眉山中,又称黑竹沟。平时很少有人涉足。该死亡谷的进口称鬼门关,连猎人都不敢进入,如进入必死无疑。
这里,会不会是另一个“死亡谷”呢?我暗想。就在这时,我们头顶突然一阵乌云掠过,整个山坳显得格外阴森恐怖。大家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我知道,想必他们也想到了“死亡谷”的传说。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立即离开这个山坳。
正要走到山坳口时,附近突然传来一阵阵杂乱脚步声,显然又有一批人马来到。敌友未定,我们只好先放弃离开这里的计划,再次潜伏在草丛中。
“实在走不动了,休息一下,休息一下。”这个嗓音很是熟悉,是昨天夜里遇到的那个“老大”。周围的人也均大声叫好。
这一群人立刻围坐了下来,只听得“老大”气咻咻地说:“妈的,要不是为了钱,真不想到这个鬼地方来,转了一个晚上,又回到老路上来了。”听了这话,周围的人均是垂头丧气。
我心里原以为这群人是又一批来寻宝的人,没想到,他们似乎又绕回了原路。我心里突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妙,再次想到了我们被刘强骗入西王母石室时的经历。莫非这些山坡的走势不是天然的,而是人造的,目的是故意骗人在里面走来走去?我想。随后一想觉得又不大可能,因为进入群山中的路十分明显。
又听得边上有个人说道:“那些跟着我们、举火把的人怎么不见了?”只听得老大“哼”了一声:“走这么远的路,谁吃得消?他们也要歇息一下,被我们甩在后面了。”
这群人再次取出卡式煤气炉,点着了,又生起火来。只听得刘老三说道:“背上痒得真难受,谁帮我挠一挠?”周围人哄笑起来:“去你的,刘老三,叫你的翠翠帮你挠好了!”
刘老三“嘿嘿”一笑,说道:“你们不帮我挠,我就不会找东西挠?”他似乎在地里摸到了什么东西,在背后挠了起来。
这时,突然“老大”很惶急地说道:“刘老三,你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又听得刘老三“哇”地惊叫一声,连声说“晦气”。我拨开眼前的杂草一看,原来刚才刘老三拿来挠痒痒的东西,竟然又是一根白骨!
见了白骨,“老大”似乎有些慌张,周围人也议论纷纷,四处摸索。突然又一个人惊叫起来:“我……我屁股底下的,是个……骷……骷……”这群人顿时炸了:“不得了了,这地方有脏东西!全……全是人骨头!”
此后,就是连绵不断的“快走!”、“走”……这群人连地上的卡式炉和锅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个山坳。
“嘿嘿,这群胆小鬼!”陈明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痰:“就这种胆子,也敢来寻宝!”他边骂边端走了地上的卡式炉和锅。“呵呵,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一直喝凉水,吃凉食,现在可以吃点热的东西喽!”孙卫红笑嘻嘻地,也不顾满地白骨,就在这山坳里烧起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