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磊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我想她是太累了,想歇一歇。房间里静悄悄的,可李磊的呼喊声仍然在我耳边回荡,宛如大海的波涛一般,久久不能平息。
女服务员来通知吃午饭,李磊说不饿,不想吃了。我知道她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爱情里,不愿意被打扰,就紧紧地抱了她一下说:“我们不吃了,你继续讲。”
她却哭着问我:“你还想听吗?下边的故事全是眼泪。”
我说:“想听,我愿意和你一块流泪。”
李磊就接着讲了下去。
李磊要从家里搬出来,和高洪亮住在一起,父亲坚决反对。为了说服父亲,她跟父亲讲述了高洪亮失踪以后的事:
高洪亮的家里突然出了变故,父母相继去世,他一下子成了孤儿,只好退学,跟着一个亲戚去了新疆,在号称“死亡之海”的大沙漠里当石油勘探工。沙漠里不能写信,不能打电话,更不能发电子邮件,几乎是与世隔绝,唯一能够支持他活下来的,就是对李磊的思念。在一次施工中,他跟大队走散了,在沙漠里迷了路,三天三夜没吃没喝。
他凭着运气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烈日当头,伸手可触,脚下的沙子热得能把鸡蛋烤熟。走到第四天,他倒下了,自以为必死无疑。就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李磊的幻影出现了:她一边哭泣,一边背诵林黛玉写在素帕上的还泪诗:“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承诺,他要是死了,李磊不知道会有多么悲伤。一个男人就算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幸福,可也不能让她悲伤啊!
他坚持着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又走了一天一夜,终于走上了通往塔中的沙漠公路,一个过路的汽车搭救了他。回到驻地,他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沙漠,用他在勘探队挣的钱,在南疆的喀什市开了一家文物店。他要挣更多的钱,去南洋找李磊。
李磊感动得一塌糊涂,眼泪流得像夏日里的雨,没完没了,仿佛要将天地淋透一般。她父亲也哭了,当时就告诉李磊,高洪亮是个好男人。不久他们就结婚了,父亲把梦石斋里所有的藏品都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了他们这对小夫妻。原来里边全是与《红楼梦》有关的文物。
父亲还想把高洪亮留在自己的公司里,却被他婉言谢绝了,理由是他对父亲所从事的行业没兴趣。
那段日子,李磊就像一块天天泡在糖罐儿里的果脯,从里到外都浸透着甜蜜。有一天高洪亮出去办事,李磊一个人懒懒地躺在床上,随手拿起了放在枕边的《红楼梦》,一下子就翻到黛玉写的那三首还泪诗,看着看着就流下了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是委屈还是幸福,或者是二者都有,反正就是想哭,竟把那页书哭得全是泪痕。
哭着哭着,她又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过去是那样傻,就只想着没完没了地流眼泪,以为再也见不着洪亮了。现在高洪亮这不是来了吗?他答应过要来,就一定能来,过去流的那些眼泪,岂不是对他的不信任?
李磊发誓要好好报答高洪亮,报答他的令人感激涕零的爱。她开始打扮自己,然后又打扮房间。她要把他们的爱巢变成天堂,把全世界的玫瑰花都采到这屋子里,让全世界的爱都集中在一起。转眼之间,她们俩的小巢就变成了玫瑰之海,她闭着眼睛想象着洪亮回来之后会是怎样的惊喜。
不久,高洪亮回来了,一进门就被这意想不到的情景惊呆了,看着满屋的红玫瑰,他的表情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喜,而是全身颤抖,一脸恐惧,就像是被死神的绳索套住了脖子一样。李磊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失,他的双手已经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快把这些东西拿走,快!”
李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可爱的小脸上,她怎么都没料到高洪亮会是这样的反应,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就走过去扒开他的手。高洪亮狠狠地将她推倒,她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李磊惊愕地看着高洪亮,问他怎么了?高洪亮急切地让她把花扔出去,声调里充满了哀求。
李磊万分委屈,顿时泪雨滂沱。她将玫瑰花一股脑地塞进一个又一个编织袋里,扔到门外去。高洪亮却一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如同一具僵尸。李磊的呜咽声使他睁开了双眼,他走过去抱住她,内疚地说:“对不起,我对红色过敏,以前没有告诉你。”李磊哭得死去活来,他又让李磊再把那些花拿进来,说只要李磊高兴,自己死了也值。李磊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说:“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谁知道你会过敏,你要是对我也过敏,我把自己也扔出去。”高洪亮说:“也过敏,看见你我的心就跳得厉害,不信你摸摸?”说完,就把李磊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