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距离开馆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我遂提议两两人围着博物馆周围走走,老伯竟也爽快的答应了。于是,我们便挨着博物馆的墙壁走着。老人不断的用手抚摸着坚硬的混泥土墙壁,不禁使我想起就像小时候放学回家,喜欢用脏兮兮的手摸着墙壁要在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条一样。见他没有说话的心思,遂只好默默地走在一旁,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使人无法捉摸。我们走了几分钟后,正当我要提醒他回去的时候,他却转过身来对我说:“回去吧!时间到了!”声音极其的深沉,幽远。我隐隐看到了他背后的那不堪的岁月。
回到博物馆,老人打开门,再打开那扇小红门,我也跟了进去。他烧水,然后灌满水壶。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拿起桌上的药,每一样倒几粒在手心,然后和着水一口吞下。随后,他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出来。我走出来,他关上门,径直朝椅子走去,脸上的表情仍然毫无改变。坐下,等我。我突然间觉得非常别扭,却不得不忸怩不安的坐在他面前,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真是个十足奇怪的老头,还略带几分恐怖!
“向阳次日醒来后,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细心的做了早餐,不经意间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做了两份。他看着摆在桌子上面,痛哭一顿,随后笑了笑,遂将两份都吃了精光,打了一个响咯,声音大的整个屋子都是。吃过早饭,来到窗前坐下。外面是个一阴天。他拿起芝兰的信再看了一遍,又痛哭了一顿。哭过之后,又笑了起来。死尸般的看着窗外。
“两个小时后,他突然霍地站起来,深深叹了口气,咬咬牙,拾起地上的信,拉上窗帘。来到睡房,拿出芝兰留给他的东西,简单收拾了行李,出了门。
“他头也不回的来到车站,搭上回家的车。他坐在车上,看着窗外往后飞逝的景色,面无表情。四个小时后,他刚下车,一只白鹭从天空滑过,靠在路边的樟树上哭了一顿。回到家中,弟弟一个人在家玩耍。母亲和父亲在地里做事。进了门,抱了抱弟弟,便自顾自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睡觉。不过是躲在被窝里面泪流满面的看着芝兰的相片而已。晚上,父母回来,知道儿子回家了,做了好些吃食,还特意杀了只鸡。只见儿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而且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又见只有一个人回来,想必一定适合芝兰吵了架的,便苦言相劝。于是,向阳便按着芝兰说的告诉了父母的原委,他们才舒了一口气。他对爸妈说自己可能要在家里呆一段时间才会出去,并谎称自己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得重新去找工作。又谎称前些日子自己病了一次,发烧四十多度。他母亲每次吃饭或者闲暇的时候总是旁敲侧击的提及他和芝兰的婚事,而他则每次都含含糊糊的混过去。这晚,他躺在床上,彻夜未眠。
“于是,向阳在家呆了几天,给父母留下一点钱,这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回到了A城。车子一开动,他便把头埋在膝盖掩面痛哭,一直到A城。在家这些日子里面,他们每天都醒来的很早,吃过早饭后,便独自一个人的出去了。半个小时后又回来了。傍晚的时候,再次独自一个人出去,半个小时后又回来了。其余时间都是呆在家里,窝在自己的房间,哪都不去,也什么都不做,只是拿本书装样子的看着。回到A城后,有一段时间了,他便开始去图书馆借书,学习一些摄影和旅行的知识,自己买来相机,学习如何调整焦距、控制光圈、取角度和视野、曝光等等的技巧。空余时间里,他便背着一个旅行包,独自一个人在A城里面走半个到一个小时,有时候走的远了,总是迷了路。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迷路的,总是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的迷了路,在茫茫人海里,分不出东西南北。当然,每周向阳都会按时到医院去检查,替他复检的是芝兰的同事,尽管他和芝兰的同事也很熟悉,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她拿着听诊器伸进他的衣服里面,听他的心跳,那感觉就像拿着锥子再刺他一般的难受,然而他又不得不每周按时去检查。芝兰的同事对他依旧很热心友好,可是他却恰恰相反,甚至连见都不想见到她。因此,每次去检查的时候都是弄得彼此极其尴尬、别扭。
“恍惚间,一个月过去了。移植他体内的心脏适应的很好,因此也没有发生排斥反应。尽管如此,他还是每天按时吃药,注意自己的饮食和习惯,从不怠慢。在这段日子里面,他养成裸睡的习惯,也不知道为什么,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用手捂住的自己的胸口,就像捂着芝兰的胸部一样,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然入睡。
“就如此般,他独自一人在A市呆了半年,身体恢复了足够的健康,而对于外出旅游生存技巧和摄影技术也掌握好了,随后,他将房子处理妥当了,便背上旅行包,拿上地图,以及摄相机,带上芝兰的心一起出去旅行。从此,生活在A市的任何人谁都没有再见过他。临走那天晚上,他询问到张嫂的住址,路上买了些礼物,去拜访了她家。半年不见,她看去苍老了许多,见识了她那地下室不见天日的家。
“张嫂家住在负三楼的一个小仓库里面,向阳到达她家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远远地便能看从她家里面传出的那一星残喘的灯光。屋子里面又窄又暗,而且四处弥漫着一种怪异的味道,其中夹杂着霉味。透过幽幽的灯光,向阳发现张嫂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两人相离只有半年时间,这使得向阳大吃一惊。张嫂的两只眼睛就像被石头砸进去了般,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下发出令人生畏的目光,却又带着道不尽的可怜。两人寒暄一番后,张嫂便不知不觉的幽幽的抽泣起来,接着越哭越大声,整个地下室,零星的吊着几盏将灭的灯泡的楼道里面都萦绕着她的哭声,游魂般的游荡来去,转到墙上又折回到向阳的耳朵。向阳在一旁不住的安慰,但都无济于事。许久,张嫂才缓缓止住了哭声,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向阳。原来,在上个月月底,她的大女儿逝世了。因为,和她相恋了四年的男友与她分手,选择与另外一个家境比较好的女孩在一起,而选择在学校宿舍从六楼跳下来自尽了。只给家里留了一封遗书和她做兼职赚来的两千块钱。张嫂读书不多,可是信里面的东西别人念给她听的时候,她现在都还记得一清二楚。张嫂说完,又号啕痛哭起来,止不住。向阳只得无错的干坐在一旁。
“临了告别,张嫂要留他吃饭,向阳好心的拒绝了。他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钱,从中拿出一部分,留给了张嫂,便告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