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拈花微笑)
放下我们内心的一切无明烦恼,我们只是单纯地、全身心地穿衣服、吃饭。我们简单地生活、我们单纯地存在,别把杂念妄想带进来,当下解脱,这就是自由。这就是差别,一样的吃饭、穿衣,禅者却赋予它截然不同的内涵、赋予它钻石般的品质,这就是超越。没有烦恼就是解脱,这就是大师给我们的点化。
禅最早的起源是“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的典故。传说佛祖释迦牟尼在灵山会上,大梵天王把一枝金色婆罗花敬献给释迦牟尼,请佛祖为众生说法。佛祖在台上只是轻轻地拿着这枝婆罗花,环绕一圈,静静地展示给大众看,以身示法,不发一言。众弟子面面相觑,困惑不解……静默中,唯有大弟子摩诃迦叶心领神会,破颜会心微笑。于是,释迦牟尼说:“吾有正法眼藏,涅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以心传心,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现以付嘱摩诃迦叶。”
禅,就在一花一笑一静默之间诞生了,这就是禅在印度的起源,这就是禅门第一公案。从此,佛法便以“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为宗旨,禅就这样开始传承下来。所以摩诃迦叶尊者是印度禅的第一祖,一直传到第二十八祖菩提达摩。再由菩提达摩传来中国。换句话说,菩提达摩在印度是第二十八祖,在中国就是禅宗初祖了。
禅析:
生命是一个神奇的奥秘,它有着无限的深度和广度,你了解越多,你就越感觉到它海洋般的浩翰,在真相面前,你只能目瞪口呆,它不可能用语言去描述和表达,语言多么肤浅,只有沉默。所以世尊拈花、迦叶微笑,不发一言。
神话传说中,汉字是由苍颉创造的。据说苍颉从小聪明过人,自然界现象如日月星辰、山川湖泊、花草树木……不断触发他的灵感和想象力,最后,把所有的自然存在加以综合、形象化,就创造出方形的文字。苍颉的创作是背着苍天偷偷干的,文字形像而神不像。苍天知道了,感觉自己完美的形体被扭曲、被丑化得面目全非,完全失真,勃然大怒!顿时,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飞沙走石……语言文字虽是人类的文明和进步,但它的出现使人类越来越不自然,从某种程度上损害了真实。比如水可以解渴,而“水”字不可以。如果你没喝过茶,你是亲口去品尝茶水的味道呢,还是去阅读大量茶的书籍呢?看来还得靠实践。
中国禅宗第六代祖师慧能是一字不识的文盲。有位叫无尽藏的尼姑,常诵读佛经,慧能若在旁听,就能为她解说其中意义。一日,尼姑拿着经卷来请教六祖,六祖说:“我不识字。”尼姑讶异:“那你怎么给人讲解经文。”六祖笑答:“我用手指着月亮,如果你能直接看到月亮,就不需要手指了。”
六祖曰:“诸佛妙理,非关文字。”
经书只能指示佛理,但不是佛性本身。手指象征文字,月亮代表真理。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真正的禅是无法用任何语言文字来表达的。但是,禅仍然需要以文字来指导修行,就如同以手指指月,手指虽非月亮,但能让我们循着它看到月亮。禅门以“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为宗旨。然而不立文字并非不依文字,教外别传并非不依经教,而是要行者不得拘泥于文字、经教。须知文字、经教只是“方向标”、只是“指月手”,只是传播工具,其目的在引导学人见自本性,悟自本心。
一朵水灵灵的荷花,它的鲜活、洁净、清丽、芬芳,它的真实存在给你的触动更深,还是“荷花”两个字给你更多的感受。“荷花”只是两个字符,它是死的,非实有。语言文字只是真实存在的幻影,只是水中花、镜中月,它给你方便,却能误导你,使你远离真相。语言是头脑的专利,头脑是逻辑的、理性的,头脑依靠语言来思考,语言是一道障碍,因为内在的体验经常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所以禅宗会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宇宙无尽藏,生命如此浩瀚,不是理性可以思维,逻辑可以推理的。生命是一个谜题,永远无法通过理性的思维或是逻辑的推理来得知谜底,就像这样的一个古老问题: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问题似乎很简单,但头脑永远不会有答案,你逻辑的、理性的头脑会突然缠在荒谬的死结中。鸡生蛋,蛋生鸡。因为不论你是说先有鸡还是说先有蛋,你都是对的;不论你是说先有鸡还是说先有蛋,你都是错的。你丰富多元的生命是那样荒谬绝伦,所以禅不能想,不能说,一说就错;生命是那样不可理喻,因为禅是生命的,所以禅超越了头脑、超越了一切逻辑和理性,以心传心,妙不可言。
傅大士善慧说:“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这种不合情理、非理性、反逻辑的语句,完全是在扫除头脑的分别意识,免于自我,以破除迷妄执著。离凡尘最远,靠心灵最近,禅以独特的方式,使人进入一个最真、最善、最美的空灵境界。禅语是荒谬不合逻辑的,但他有更高的境界;禅语是不合情理的,但它有更深的涵意。
传说世尊临入涅,文殊菩萨请佛陀再转法轮,世尊咄曰:“文殊!吾四十九年住世,未曾说一字,汝请吾再转法轮,是吾曾转法轮耶?”世尊恐后人执著经文,曲解涅妙心,坚持说经文背后的真理必须用心体验,他说,谁如果说我曾讲经说法,谁就是诽谤佛。
佛陀谈经三百余会,说法四十九年,三藏十二部经典浩瀚无涯,可是,这些无数的文字般若,与禅宗的起源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把佛说的话记录下来的是经典,而连佛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才是禅夫境。意在言外,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内心的自受用,这才是禅。所以佛陀说“吾四十九年住世,未曾说一字。”
《大佛顶首楞严经》云:“但有言说,皆非实义。”
传说,空生菩萨须菩提在深山空谷的一块石岩上独坐,进入禅定,“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人与自然深深地和谐,天帝被那空灵境界深深地震撼,便不禁散落天花赞叹:“真是善于演说般若性空的道理!”须菩提答道:“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天帝回答:“尊者,你能以不说说,我能以绝听听。像这样的说和听,才是真正的般若智慧。”
蝙蝠是天生的瞎子,却能在夜间飞行,它具有以听觉代替视觉的本领,它能听到人的耳朵听不见的次声波,从而判断出物体的远近大小。拈花微笑,你能听到佛陀沉默中所发出的“次声波”——无声之声吗?“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佛祖以不说说,你能以绝听听吗?
《金刚经》里云:“须菩提!汝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有所说法。’莫作是念,何以故?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不能解我所说故。须菩提!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
反对教条主义,抛开一切的经典,心有灵犀一点通,只能心领神会。
(二、面壁十年)
摩诃迦叶为了要续佛慧命,使法水常流,于是把正法眼藏的微妙法门和衣钵,以直指单传的形式,再传给阿难尊者,这是西天第二代祖师。再由阿难传法给商那尊者,法灯续焰,一直传到第二十七代般若多罗尊者,般若多罗又将正法眼藏和衣钵传付与菩提达摩,为西天第二十八代祖师。据说,当时般若多罗嘱咐达摩大师说:吾灭度以后六十年,希望你将此正法眼藏和衣钵传到中国去,普利众生。
到了梁武帝大通元年(520),达摩大师秉承了般若多罗的遗训,乘一只商船,远涉重洋,航海东来。在海上颠簸了三年之后,终于到达了中国的南海。广州刺吏萧昂上表奏禀梁武帝萧衍。武帝笃信佛教,看了奏章,立刻派遣使臣奉诏到广州迎请,达摩到达首都金陵(今南京)。武帝接见了达摩大师,就请求开示法要(开示主要是指对于佛法的正确解释,开示的目的在于断除疑惑)。下面是达摩大师和梁武帝的经典对话。
武帝问:“朕即位以来,营造佛寺,译写经书,度人出家不知多少,有什么功德?”
达摩答:“并没有功德。”
武帝又问:“为什么没有功德?”
达摩说:“这些只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然有,却非实有。”
武帝心想我如此辛劳,怎么会毫无功德,好大喜功的武帝对达摩祖师的回答并不满意。
武帝再问:“那怎样才是真功德呢?”
达摩说:“清净、睿智、圆妙,体自空寂。这样的功德,不是尘世俗人所能追求的。”
武帝又问:“什么是圣谛第一义(什么是宇宙至高无上的真理)?”
达摩说:“廓然无圣(宇宙辽阔、虚净,空无一气)!”
武帝又问:“回答朕问话的人是谁?”
达摩说:“不知道。”
梁武帝萧衍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皇帝,善书法、长文学、通音律,文治武功,并有很深佛学造诣,这也是他出名之处。但他还是没有领悟达摩大师的直心之言,一头雾水的武帝龙颜不悦,达摩见彼此的心思没有契合,悄悄回到长江北岸,转往河南洛阳,在嵩山少林寺的一个山洞里,面壁十年,深入禅定。
禅析:
有时我们帮助别人,只是出于非常世俗的功利目的,一种社交或某种回报,比如获得精神上的感恩戴德或物质上的报恩回馈,或许还有某种虚荣心在作祟。当然,你绝不会承认,有时候,我们帮助别人,只是希望借此增加自信(强有力)或自我肯定(一种优越感)。在潜意识里,是为了满足那份心底的渴望,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不愿意接受别人帮助或施舍,因为人人生而平等。尽管你显得很热诚,许多助人行为不是为了别人,其实却是为了自己。那些行为全都是以“我念”为出发点的,而并非发自慈悲心的善。慈善不应该是交易,它不是一笔买卖,真正发自慈悲心的善,是与“我念”无关的。但是,那些伪善者似乎对你的悲惨更感兴趣,如果你不开心,他可以安慰你;如果你不幸,他会同情你;如果你贫穷,他能资助你;如果你健康又快乐,那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妒嫉了。
像梁武帝一样,世人建筑寺庙,烧香拜佛,即便乐善好施,小恩小惠,也不过是出于一种功利目的,有所求,别有用心,充其量不过是叶公好龙,流于形式,做表面文章,所以只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小德小智、轻心慢心,在禅师的眼里,与开悟的道是无关的,有为之因,不得无为之果,所以达摩回答:“并没有功德。”做好事以求功德是伪善,不是慈善。
发自慈悲心的助人行善,不含自我的色彩。“知善者心能行善”,行善只是本心的自然流露,不但不求别人知道,连自己也不会记挂在心上。别人需要帮助,就尽力帮助,事情完了,便告终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夫惟不居是以不去。”这种无执无求的德行也就是禅宗所说的“无功用行”。
佛陀在《金刚经》中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春秋时期,有个人自称叶公,非常喜欢龙。在他的家里,墙上画着龙,柱子上雕着龙,穿的、盖的上面都绣着龙。天上的真龙听说叶公如此酷爱龙,非常感动,从天而降,特意来拜访叶公。天龙将长长的尾巴伸在堂上,把头探进窗户里张望。叶公看见天上的真龙后,吓得魂飞魄散,脸色都变得苍白了,急忙躲藏起来。天龙非常失望,原来,叶公喜欢的不是真龙,而是那些画的、绣的、刻的假龙。据传,叶公见过真龙后,从此自命不凡,自称为真龙天子,那些虚伪的皇帝不正是如此吗?
武帝又问:“回答朕问话的人是谁?”
我是谁?怎么可能知道呢?苏格拉底有句名言:“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一无所知。”你是一个梦,“自我”只是一种幻觉,空无是生命的本相,诸法无我,岂是世俗的头脑所能理解。比如在房屋里放一面镜子,当你走到镜前,镜中就有你的影像,你走了,影子也就消失了;当猫走到镜前,镜中就有猫的影像,猫走了,影子也就消失了。其实,镜中的影像只是一种错觉,镜子里其实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影子都没有,因为影像是光从镜表面反射到眼睛里。镜子里没有实体,无形无相,其性本空。
“心似明镜台”,头脑就像一面镜子,它的本质是空无的,这就是我们的本心本性。生活是一出心理剧,头脑的世界是一个不断上演的影子戏,不论那影子怎样变来换去,唯有空白的银幕才是真实的。“本来无一物”,凡人的头脑执迷于影像——清净、睿智、圆妙,体自空寂,佛的头脑是一面空空的镜子——明镜亦非台。
佛陀告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空无是宇宙的本质,空无是光,空无是喜悦、是极乐,空无是生命的真谛,是生命存在的最高度。
佛祖又告示:“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有形的必然会消失,空无被留下来,那最终的真实将在无为中显现。
金钱、权力、名望、成就、功德,一切的欲念以及感官的表象,都是头脑的幻影。只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禅是实相无相之微妙法门。
(三、断臂求法)
神光禅师法名僧可,俗姓姬,河南人。自幼博览群书,精通儒家典籍,但深感儒家训令未尽妙理,无法解其人生疑惑,便矢志出家,栖心佛理,遍游各地,怡然自得。后来,翻山越岭到嵩山少林寺,来拜谒达摩大师,要求开示,并请为入室弟子。据说,达摩只顾面壁而坐,根本不予理睬,神光遂在洞门外伫候。时值严冬,风雪漫天,寒风刺骨,不久,雪深及腰。达摩见他确实真诚求法,问道:“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
神光答道:“唯愿和尚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
达摩祖师道:“诸佛无上妙道,须精进勤苦地修行,行常人所不能行,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证得。若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来希求一乘大法,不会有结果的。”
神光并不气馁,内心反而愈发恭敬和虔诚。为了表达自己求法的坚决和诚心,暗中拿起锋利的戒刀,干净利落地砍断了自己的左臂,并把它放在祖师的面前,顿时鲜血如柱,染红了雪地。达摩祖师被神光的虔诚举动所感动,知道是个法器。就问他:“汝究竟来此所求何事?”
神光答道:“我心未宁,乞师与安。”(弟子内心不安宁,请大师为我平静!)
达摩喝道:“将心来,与汝安!”(把心拿出来,我替你为它安宁!)神光愕然地说:“觅心了不可得!”(我找不到心呀!)
达摩于是说道:“吾与汝安心竟!”(我已经为你将心安宁了!)
禅析:
宇宙无心而万物自律,烦恼因妄念故有,无心烦恼何居,神光听了达摩祖师的回答,豁然大悟,当下释怀,获得大自在。“觅心了不可得!”,你若无心,那谁在感到不安呢?原来并没有一个实在的“心”可得,没有一个实在的“烦恼”可烦;也没有一个实在的“不安”可安。烦与不烦、安与不安,因妄心而起,全是虚幻。诸法无我,心性本空,谁在不安?一些人感到悲观绝望的事相,另一些人可以感到乐观并充满自信,反之亦然,所以人们所谓的幸或不幸是多么的唯心。法国著名作家罗曼·罗兰留下一句名言:“我是我自己的各种痛苦的主人!”一切烦恼因心受而生,因心不受故一切不碍心。
古代,有一县令请主簿(办理文书事务的官员)来家中饮酒。酒席设在厅堂里,北墙上悬挂着一张红色的弓。由于光线折射,弓的影子映入酒杯中。主簿看了,以为是一条蛇在酒杯中蠕动,顿时心生不安。但县令是他的上司,又是特地请他来饮酒的,不敢不饮,所以硬着头皮喝了。回到家里,主簿越来越疑心自已饮下的是有蛇的酒,又感到随酒入口的蛇在肚中蠕动,觉得胸腹部疼痛异常,难以忍受,最后,连吃饭、喝水都非常困难。家里人赶紧请大夫来诊治。但他服了许多药,病情还是不见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