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依林, 我希望你能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 我不是在开玩笑,是认真的。 我现在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想一想有哪个女人愿意走这步路, 除非到了迫不得已, 离婚它不只是失去家庭那么简单,它是失去了我的整个精神家园。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 生活为什么对我这样不公平, 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发生在我的家庭, 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接受的。 可它还是发生了, 既然已经成了事实, 那就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我真的很痛苦, 这几天仿佛经历了由茧到蛹的痛苦蜕变, 也很绝望, 可又能怎么样? 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只能是调整自己。 我也想过原谅你一次, 但一想起你的所作所为,我就觉得再无法和你生活在一起。 爱是自私的, 是不能分享的,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使自己超脱到不在乎这一切。 为了你也为了我,我们还是平静地分手吧。
听完徐卓群的这段话, 陶依林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深知徐卓群的个性, 在是非问题上很分明。 莫非她听到了什么? 不会吧, 因为在这之前, 她没有任何反常迹象。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陶依林这样想着, 但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老婆, 像我这样的好丈夫, 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找, 你就这样放弃, 我都替你感到惋惜。
看到陶依林这个样子, 徐卓群的心一阵阵地痛。 这个自己曾经用整个生命爱着的人, 到现在竟然还没有悔过之意, 假如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事, 他不知道会隐瞒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 她不由得打断了陶依林的话, 说: 你不要再演戏了。 我恨我自己, 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吗?
就是背叛。 这几年来你把我当做了什么? 你在外面玩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 想到我的感受, 想到还有一个女人在家里等着你。
可以这样说, 自从嫁了你以后, 我是为你而活着, 为这个家而活着, 你是我的全部, 可你……
徐卓群说到这里, 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用女人最软弱的方式表达着最痛苦的悲哀。 这几天来的伤心、 委屈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她……她恍惚了, 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在这样的灾变以后, 受伤最深的是心灵, 改变最大的应该是心理。
徐卓群的心随着那场爱情的湮没而冷却了。 因为她觉得爱在这个世界上, 是个过分奢侈的东西, 大多数人都没有资格享用它。
有些家庭, 有些男女在一起, 更多的是一种实际的需要, 至于爱情, 已经成了一个越来越遥远的梦想。
哀大莫过于心死, 徐卓群的心已经死了。
陶依林拒绝离婚, 婚姻对他而言, 是一件漂亮的外衣, 是供人欣赏的。 后来的一些日子里, 他才渐渐地明白,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爱, 他失去的是自己的精神家园。 他感觉到从此以后自己的心里只有枯草, 没有鲜花和绿地。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 他才深深地懂得, 找一个女人做爱容易, 找一个女人共同生活很难。
把县里的工作安排好, 刘力带着发改委主任吴旭和沈紫东上路了, 开始了他的南方之行。 他始终遵循着好事多磨这个规则,只要有一线希望, 就绝不会放弃。 他想如果真的能把南方的投资商引来, 那么平阳县的经济如同注入了新的血液, 对以后的发展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虽然已经坐在了火车上, 但他对此行还是没有一点把握, 可是就这样放弃又不甘心。 也许他会受到和吴国良一样的冷遇, 个人的荣辱他没有考虑太多, 只要能把资招来, 自己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走的前一天, 吴国良为他们饯行, 想起那天的场景, 刘力现在都感觉眼睛涩涩的。 那哪里是饯行, 气氛是那样的凝重, 甚至有点悲壮, 还有点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凄凉。
可以这样说, 大家把希望全聚集在刘力他们身上, 同时又为他们捏着一把汗, 成功有几分把握, 谁的心里也没有底, 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刘力他们是晚上七点到这个城市的, 下了火车直接找宾馆住下, 随便吃了点饭, 他就让沈紫东和对方联系, 想尽快能见一面。
沈紫东看着刘力一脸的疲惫, 实在有点于心不忍, 便说道:刘书记, 今天有点晚了, 明天再联系好吗?
刘力想了想说: 也行吧。 又对吴旭说: 明天见了面, 原则上还是维持以前的方案, 如果谈判出现了僵局, 再让一个百分点,但这一个百分点, 对我们将意味着什么, 大家都知道, 不到万不得已, 绝不能走这步棋。
吴旭点了点头。
路途的几天颠簸, 刘力感觉到很累, 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睁眼睛, 天空已经泛白, 他揉了揉太阳穴, 想让大脑清醒点, 他要把今天的工作做一次周密的计划, 做到万无一失。
吃完早点八点半了, 沈紫东和投资商联系。 电话是打通了,秘书接的, 说老总今天的日程已安排满, 只能看明后天了。
刘力一听急了,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今天怎么打发, 呆在宾馆里, 就像老虎被困在笼子里一样。 他让沈紫东再次拨通了电话,拿过话筒自我介绍道: 你好! 我是刘力, 平阳县委书记, 能不能请你通融一下, 请张总接电话, 我想直接和他通话。
张总没有时间, 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 我会转达的。
刘力听对方这么说, 想了想说: 我只占用张总两分钟时间,拜托了。
也许是刘力诚恳的语言打动了秘书, 他犹豫了一下说: 好吧,老总很忙, 你尽可能长话短说, 我给你接线。
有句俗话, 阎王好见, 小鬼难缠, 这句话在这里得到了应验。
老总就是老总,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人家的综合素质在那儿摆着,你不服气是不行的。 刘力和对方通完电话, 露出了这几天的第一次微笑。
电话里约好了下午见面的时间, 对方坚持要宴请刘力他们,说不管谈判如何, 来到这里就是我们的客人, 一定要尽地主之谊。
也许是觉得上次对吴国良他们做得有点过分吧, 想弥补点什么,恭敬不如从命, 刘力爽快地答应了。
刘力一直是慢性萎缩性胃炎, 不知是水土不服, 还是早点吃的不合适, 他感觉到胃隐隐作痛, 从包里拿出胃药吃了几片。
沈紫东问道: 刘书记,你没事吧? 要不然我们上医院看看。
刘力答道: 老毛病, 没事, 吃点药就好了。
下午六点半, 刘力他们准时来到了约定地点, 对方只有一个办公室副主任在此等候, 决策性人物一个都没来。 对方解释说临时有事, 张总他们迟来一会儿。 刘力笑了笑说: 没关系。
沈紫东心里有很大的不悦, 心里暗暗地骂道: 狗眼看人低,全不把我们书记当回事。 但看刘力神态自若地喝着水, 只好把气往肚子里压, 同时也为刘力的表现所折服。
七点四十分, 集团老总带着手下翩然而至。 他们和刘力有过一面之交, 所以见面还是比较热情, 同时说道: 刘书记,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刘力说: 没关系, 我被张总的这种敬业精神所感动。
宾客寒暄后入座。
服务员把各自的酒杯斟满, 张总端起酒杯, 说了几句外交辞令, 大家把杯中的酒干了。 第二次把酒倒满以后, 刘力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说: 我很感谢张总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见面的机会,同时也感谢张总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我们同桌而饮。 再多的话不说了, 我先干三杯, 表示谢意, 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完刘力把三杯酒倒在了一个口杯里一饮而尽。 南方集团的人见状, 面面相觑, 张总看着刘力说: 没想到刘书记这样豪爽,真是敬佩, 我们俩再碰一杯。
今天因为胃不舒服, 刘力基本上一天没有吃饭, 空腹喝下这几杯酒, 他感觉到腹腔里就像着了火一样, 火辣辣地烧, 但他不动声色, 端起水杯喝了几口水。 沈紫东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 他知道刘力的心情, 今天的这场宴席, 给这次南方之行拉开了序幕,戏能不能唱下去, 今天晚上是个关键, 而刘力又是这台戏的主角,别人无法替代。 他和吴旭只是跑龙套的, 帮不了多大忙。
刘力的这三杯酒把宴会推向了高潮, 集团公司的人首先从心里和刘力拉近了距离。 人们常说酒品看人品, 他们从刘力的喝酒看出了他的豪迈和做事的果断, 几个副总纷纷举起酒杯要和刘力碰杯, 刘力来者不拒, 沈紫东要给代酒, 刘力拒绝了。 有个副总说: 我就喜欢刘书记这个豪爽劲, 宁可肠胃喝个洞, 也不让感情留个缝, 刘书记, 我们俩干一杯。
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这一番狂轰滥炸, 何况刘力还拖着个病身子。 几个回合, 他感觉身体渐渐不支, 身上一阵阵发虚汗, 他暗暗告诫自己挺住, 为了平阳几十万人民早日脱贫, 一定要挺住。
沈紫东替刘力捏着一把汗, 同时一种敬佩之情油然升起, 作为一个县委书记, 能把这样的场合应付到这种程度, 真是难为他了。
十点多还没有散的迹象, 沈紫东几次想提出来, 都被刘力用眼色制止住, 沈紫东无奈,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 他觉得刘力今天晚上这场酒喝出了他的豪迈, 甚至带有几分悲壮。 跟着刘力快一年了, 可以这样说, 以前他是把刘力当做县委书记对待的, 那么现在他是把刘力当做兄长敬重的。
刘力觉得火苗一窜一窜地从喉咙里向外燃烧着, 大有燎原之势, 嗓子像冒了烟, 自己仿佛跋涉在茫茫的沙漠中, 寻找着甘甜,寻找着绿洲。
他喃喃地说: 水、 水。 沈紫东急忙把水端过来说: 刘书记,你喝水。
刘力对沈紫东的话似乎没有意识, 沈紫东只好把他扶起来,往嘴里灌了点水, 又慢慢地放倒。 这时刘力梦呓般地说: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听到这句话沈紫东心里有很多的感慨, 他告诉自己, 今后一定要把刘力照顾好。 处在他的位置上, 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了。
到了后半夜, 酒精开始在刘力的胃里胡乱折腾, 肆虐地折磨着他, 他一次一次地翻起来, 到洗手间呕吐, 恨不得把胃翻出来清洗一遍, 胆汁和胃液都吐了出来, 到最后吐得黏液都带着血。
沈紫东吓坏了, 一定要把刘力往医院送。 经过这一番的折腾, 刘力大脑清醒了许多, 他摇摇头说: 不用了, 睡一会就会好的。
刘力这一睡, 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他感觉到头就像要炸开一样的疼,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张总打来电话要和他通话, 沈紫东告诉对方, 刘书记昨天晚上回来后, 身体就不太好, 一直在昏睡着。
张总说: 那就不打扰刘书记了, 让他好好休息, 等醒了给我回个电话。
刘力醒了以后, 沈紫东把这些告诉了他。 刘力一听, 一骨碌从床上翻了起来,立即拨通了电话。
张总你好, 我是刘力。
刘书记, 你好, 不好意思, 昨晚难为你了。
哪里的话, 张总客气了, 我应该感谢你的盛情款待。
刘书记言重了,我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你,在昨天没有见你之前, 我实际上把对你们的投资意向基本上放弃了, 昨天的见面,我也只是尽一下地主之谊, 不管怎么说, 你们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 即使合作不成, 见个面总是应该的。 但昨天刘书记改变了我,说句实话是你的人格魅力感召了我, 现在像你这样的政府官员不多见了, 昨天我才真正体验到了西北人的豪爽和质朴。 今天早上临时召开董事会议, 把我个人的观点做了阐述, 虽然有的董事也提出了异议, 恕我冒昧地说, 毕竟去你们那里投资, 不是我们的最佳选择, 但大家都为刘书记的为人所折服, 不夸张地说, 完全是冲着你去的, 我想刘书记一定会和我们合作愉快的。
刘力听到这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真可谓五味俱全, 多少天来担心的事终于有了眉目, 同时也为张总的坦诚所感动, 想表达些什么, 但此时的语言都是多余的。 他只说: 张总太谢谢你了, 我代表平阳几十万父老乡亲谢谢你。
张总说: 你就不要客气了, 好好休息, 后天我们正式签意向书吧。 说完挂了电话。
接完电话, 刘力重重地躺倒在床上, 双目紧闭, 思绪万千。
招商引资终于迈开了第一步, 这一步至关重要, 对平阳县以后的发展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沈紫东看到刘力躺在床上, 便说: 刘书记, 你休息一下, 我先出去走走。
听沈紫东这么说, 刘力反而坐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有一种想说话的欲望, 而且这个欲望还很强烈, 他想把心中多少天来的郁闷宣泄出来, 想向人倾诉, 目前沈紫东是最好的对象。
刘力说: 沈主任你不要走, 我们说说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
我来平阳也快一年了, 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通, 按说政府对于我们县很多政策都是有倾斜的, 是优惠的。 可为什么经济始终搞不上去, 我们的发展还停留在八十年代, 大部分人民的生活水平还在那个年代徘徊, 出现这一状况, 问题在于领导班子还是另有原因。
沈紫东在县委待了快十年了, 从一般工作人员干到办公室主任, 送走了一任又一任领导。 这几年他感触最深的是伴君如伴虎,而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又成天围着领导转, 实在不容易, 他要最先领会到领导的意图, 又要看领导的眼色行事。 有多少人以为他的权利大的了不得, 可在领导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生存在这样的夹缝里, 难啊!
多少年来, 他有自己的做人原则, 严于律己, 克己复礼, 可言之言三分, 不可言之决不言。 不该参与的事情决不参与, 不该议论的事情他决不议论。 可是今天在刘力面前, 他给自己多年来筑起的堤坝顷刻间坍塌了, 他真的很想为刘力做些什么帮他一把,可是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
听了刘力的话, 沈紫东犹豫了一下说: 刘书记, 按理说我没有资格对以前的领导评头论足, 再说经济搞不上去有它的历史原因和客观原因, 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是历史造成的。 如果来南方之前你问我, 我会这样回答的, 想你会理解我。 让后人评价历史,这在我国历史上沿袭了几千年, 是我国的国情, 如果让我们现在去评价前任, 这是官场上的一大忌。 但今天我想破这个忌, 平阳流传着这么一段顺口溜, 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刘力问: 什么顺口溜?
寡妇睡觉上面没人, 小姐睡觉换得太勤, 老婆睡觉窝里斗。
这段话猛听起来很粗俗, 当细细品味, 再和平阳的实际情况联系起来, 还挺形象, 并有它一定的道理。 单说这个小姐睡觉换的太勤, 老婆睡觉窝里斗, 这就是我县存在的一个实际问题。 作为一级政府, 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班子, 它首先就没有凝聚力和亲和力, 又怎么能得人心呢? 不得人心又怎么得天下。 老百姓还这样说, 一、 二把手飞鸽牌, 飞到平阳镀金来, 科级股级永久牌, 拉帮结派乐自在。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看着刘力一言不发, 也不知他对这些现象有什么看法,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今天说的太多了,不能再说下去了, 话题一转说: 刘书记, 平阳县干部间的复杂关系, 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时间一长你就会发现那真是盘根错节, 一言难尽啊。 说完站起来对刘力说: 刘书记, 我今天说多了, 这些话不应该出自我的口, 还请你多包涵。
刘力说: 你多虑了。
听完刘力的话, 沈紫东没有再说什么, 而刘力却陷入了沉思。
昨晚刘力总算睡了个踏实觉, 因为睡眠好, 气色也好多了,沈紫东看到他这个样子, 心里很高兴, 提议到: 刘书记, 我们今天出去走走。
好啊, 陈焕生难得进回城, 应该走走。
人的精神一好, 情绪也就好了, 说话也风趣多了, 沈紫东被刘力的情绪所感染, 高高兴兴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门。
就在这时刘力的手机响了, 是大哥打来的, 告诉他母亲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