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寻再次跑过玉华客栈,这一次,他停下了脚步。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一家店还点着灯,一位大叔坐在店门口的石阶上,脚边靠着插满冰糖葫芦的竹棍,抬头望着天空发呆,亦寻走了过去,喊了一声,“大叔!”大叔显然也是没料到这个时辰还有人在街上游荡,被他一喊,愣了一下,随即缓过神来,看了一眼亦寻,思索了片刻,指着他道,“你…你不是下午买冰糖葫芦的小弟嘛?”
亦寻哈哈一笑,道,“对,是我!”大叔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拿起竹棍,道,“这么晚,怎么还在街上闲逛?江林城不比其他城,紧邻天帝山,大半夜的不安全。”“哈哈,我是来买冰糖葫芦的!”亦寻道。
“哟,这么晚来买冰糖葫芦,你是第一人呀。”大叔笑道。“给我来两串吧!”“好嘞!”大叔从竹棍上抽出两串冰糖葫芦,嘴上念念有词,“还是你有眼光,刚才有个疯子从这里跑过,我问他要不要来一串,谁知他竟不理我,口气还很差,真是的,什么人呀。”
亦寻接过冰糖葫芦,尴尬一笑,道,“哈哈……哈,刚才……刚才那个人是我。”大叔表情一僵,随后笑了起来,道,“好!好!真性情!”
亦寻从腰间掏出几两碎银,递给大叔,谁知大叔将手推了回去,道,“这两串冰糖葫芦就当做是我送你的吧。”
“这怎么行呢!”亦寻倒推回去。“别客气啦,快回去吧,别让人家就等了!”大叔摆了摆手,催促着,亦寻一脸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哎,大半夜买冰糖葫芦吃的,除了你们这群正在谈情说爱的年轻人,还会有谁?!”亦寻被他这么一说,满脸通红,反驳道,“什么啊,只是想买一串给她尝尝。”
“哈哈,瞧你这脸红的,跟你开玩笑呢,快去吧。”“好!大叔,你也早点歇息吧!”亦寻把冰糖葫芦包好,和大叔说了一声,转身便朝着石桥跑去。“我呀,我还在等人呢。”大叔看着亦寻的身影,小声嘀咕着。
这时,天空中落下几个缥缈的身影,大叔抽出几串冰糖葫芦放在地上,这几个影子立刻扑了上去,抓起冰糖葫芦吃了起来,渐渐地,模糊的影子开始变得清晰,片刻后原形出现,是几只小狐妖,它们一身雪白的毛发,背上显现着狐妖族特有的月纹,身后耷拉着一条小尾巴,大叔俯下身去,轻抚着它们的头,道,“你们啊,最近要小心一点,如今这江林城聚集了好多厉害的道士。你们白天尽量不要下山,乖乖待在山上,如果有危险,就跑来我这里,我保护你们,至少目前在这城内,比我厉害的没几个!”小狐妖抬头望了望他,点点头,继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哈哈,吃慢点,别噎着了!”
时间拖着树影在地上画出一道弧线,墨心离站在石桥上望着河面,耐心地等着。踢踏踢踏,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从街道那头传来,她转头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朝着自己不断靠近,眨眼间,已不足十步。只见少年怀中搂着一包东西,在她身前停下,大口喘着气,还没来得及调息,就把东西递到墨心离面前,道,“呼……打……打开看看。”
墨心离看了他一眼,笑道,“先缓缓先缓缓,我们有些时日没见了,你的道法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你们名山道法不都是结阵而行,怎么你还用跑的。”亦寻尴尬一笑,“我……资质欠佳,名山诀还没学到那一层,加上身体气力有限,无法踏物疾行……”“噢~原来如此!这是啥?”她一边接过东西,一边问道。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亦寻道。“哟吼,现在还会卖关子了,哼,我看看。”女子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纸的丝线,将棕纸轻轻拨开,里面竟是两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这……这不是冰糖葫芦吗?”墨心离显然没料到是这东西,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对呀,我今天第一次吃到这东西,这东西可好吃了!”
亦寻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下午吃冰糖葫芦时的画面,嘴里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墨心离看着他一脸享受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这个土包子,居然连冰糖葫芦都没吃过,这东西可是满大街都有啊!”
亦寻挠挠头,呆呆地说道,“是吗?我就是觉得它好吃!以前从来没吃过。”墨心离拿起一串冰糖葫芦,将另一串递给了亦寻。望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墨心离若有所思,轻声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吃冰糖葫芦了,上一次吃冰糖葫芦还是小时候。”说话间,墨心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哀伤,仿佛这冰糖葫芦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伤心往事,但这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倾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亦寻虽然愚钝,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墨心离突然抬头看了亦寻一眼,道,“吃呀,看我干啥。”
“哦哦,好。”亦寻被她这么一说,先是一愣,随后连忙抓起手中的冰糖葫芦吃了起来。墨心离走到石阶旁,坐了下来,对着亦寻道,“别傻站着呀,过来坐呗。”“好。”亦寻答应道,一本正经地走了过去,看了看石阶,目测一下距离,在女子一尺的地方,迅速地坐了下来,看着他的样子,墨心离又忍不住想笑了,心想,这呆瓜怎么做啥事都板着张脸。“坐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啊!”边说,墨心离边举起双手模仿老虎,吱呀咧嘴地吓唬他,“来,坐过来。”她朝亦寻挥挥手,亦寻看了她一眼,犹豫了半天,才缓缓起身,“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什么啊!”话音刚落,突然一只玉手猛地伸过来,勾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拽,亦寻起身还未站稳,被这么一拉,踉跄几步,摔倒在她身旁,手上的冰糖葫芦差点掉到地上,墨心离将手抽出,捂住嘴,强忍着笑容,“噗……这……这不怪我啊,自己磨磨唧唧的,我只是帮你一把。”亦寻脸红得像个灯笼一样,迅速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坐在墨心离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不敢扭头看她,心跳加速,这女子手臂纤细,没想到力气这么大!摔成这样,脸丢大了……
墨心离见他一脸狼狈,低下头,小声道,“对不住了,不是故意要让你出丑的,刚才稍稍用了点力,没想到你……”亦寻听她这么一说,赶忙转过头安慰道,“没事没事,是我比较笨。”“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墨心离表情一变,脸上瞬间乐开了花。“……”
“好啦,跟你开玩笑呢。”墨心离收起嬉笑的态度,柔声道,“你……你叫什么名字?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叫亦寻。”他依旧目视前方,答道。这是他第一次和同龄女子一起坐着谈天,言行举止上多少有些腼腆。
“我叫墨心离。”她拿起手中的冰糖葫芦,咬下一颗果子,嚼了几口,说道。
“墨心离……”亦寻小声嘀咕道。
“你是个怎样的人。”墨心离问道,这看似平淡的话语,充满着青春少女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亦寻想了想,答道,“我,我就是一个平凡人。”
“介意说说你的过去吗?”墨心离转过头,看着亦寻。虽然他没有转头,但能感觉到侧脸一道灼热的目光朝他看来,盯得他脸上火辣辣的。亦寻鼓起勇气,扭过头去,看着她,如此近距离的望着她,还是头一回。二人目光对上的瞬间,亦寻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呼吸早已乱得不着调。她的眼睛像那山中缓缓流淌的溪流,清澈干净,不带有一丝杂质,看上一眼,仿佛整个人都要陷了进去。
“喂,问你话呢!”说着,伸手捏住亦寻的脸。
“啊,好痛,好痛。”亦寻这才从想象中走了出来,“问你话呢!说不说!”墨心离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哦!轻点轻点!好,好,我说我说。”“哼!非要我动手!”墨心离这才把手放下。亦寻揉了揉脸,道,“我自幼生活在小竹村,无父无母,是村长将我一手带大,他为人淳朴,忠厚老实,对我很好,但唯独对于我的身世,他闭口不谈,十七岁那年,村长让我去名山拜师,我不愿,村长年迈,膝下无子女,我走了,谁来照顾他?我执意不去,谁知村长竟托人强行将我带走,无论我如何反抗,都没有用,临走前,村子一脸严厉地告诫我,没有修成上乘道法,就别回来!说完甩袖离去,当时的我不明白缘由,还因此生气了一段日子……”
“但后来……”亦寻垂下双眼,低声道,“有一日,林坤师兄告诉我,小竹村受凶兽侵袭,全村上下无人生还……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村长心里一直是清楚的,世间动荡,像小竹村这样的小地方,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妖兽的袭击,唯有修真之地,才是最安全的。村长他只是为了我好,才让我去名山的……”他抬头望天,闭上双眼,月光打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墨心离偷偷瞄了一眼亦寻,在这少年的脸上,倒映着一抹浅浅的悲伤,短暂沉寂后,亦寻恢复心情,长叹一声,“如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世间能多些安宁,少些纷争。”
“你呢?”亦寻突然转过头,睁开眼看着墨心离。听了他的话,墨心离沉默了片刻,心情有些复杂,害怕自己一表明身份,二人或许会就此别过,但看着他单纯的眼神,又不忍心欺骗他,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缓缓道,“我是离宗教主的女儿,你们正道所痛恨的魔道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