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孟尝君为从。公孙弘谓孟尝君曰①：“君不如使人先观秦王②。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③，君恐不得为臣，奚暇从以难之?意者秦王不肖之主也，君从以难之，未晚。”孟尝君曰:“善，愿因请公往矣”。
公孙弘敬诺，以车十乘之秦。昭王闻之，而欲丑之以辞④。公孙弘见，昭王曰：“薛公之地，大小几何?”公孙弘对曰：“百里。”昭王笑而曰：“寡人地数千里，犹未敢以有难也⑤。今孟尝君之地方百里，而因欲难寡人⑥，犹可乎?”公孙弘对曰：“孟尝君好人⑦，大王不好人。”昭王曰：“孟尝君之好人也，奚如?”公孙弘曰：“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得志不惭为人主⑧，不得志不肯为人臣，如此者三人；而治可为管、商之师，说义听行，能致其主霸王⑨，如此者五人；万乘之严主也，辱其使者，退而自刎，必以其血洿其衣⑩，如臣者十人。”昭王笑而谢之，曰：“客胡为若此，寡人直与客论耳!寡人善孟尝君，欲客之必谕寡人之志也!”公孙弘曰：“敬诺”。
公孙弘可谓不侵矣。昭王，大国也。孟尝，千乘也。立千乘之义而不可陵，可谓足使矣。
【注释】
①公孙弘：齐国人。②如：姚本作“以”，鲍本作“如”。从鲍本。③意者:想来大概是，猜想可能是。④丑：羞耻，此犹言羞辱、羞愧。⑤有难:为难，犹言为敌。有，古通“为。”⑥因:犹，还。⑦好人:犹言喜欢贤人。⑧不惭：不愧。⑨能致其主霸王：姚本无“主霸王”三字，鲍本补“主霸王”三字，从鲍本。⑩洿(ｗū乌)：同“污”，染。直：只。谕寡人之志：犹言转告寡人的心情。谕：说明，此指转告。不侵：不受侵犯，不受凌辱。陵：侵侮。足使：完全可以做使者。
【译文】
孟尝君田文准备建立纵联盟对抗秦国，公孙弘对孟尝君说：“贤公为什么不派人先去观察一下秦王是什么样的人?也许秦王是一个能做帝王的君主，到那时贤公想要作秦王的臣子恐怕还来不及，怎还有工夫组织合纵之约抗拒秦王呢?假如秦王无才无德，到那时贤公再组织合纵之约以抗秦也不算晚。”孟尝君说：“好的，就请阁下替我前往秦国观察吧!”
公孙弘毕恭毕敬地领命之后，率领10辆兵车前往秦国。秦昭王知道以后，就想用话加以羞辱。公孙弘拜见了秦昭王，昭王问他说：“薛公孟尝君的封地有多大?”公孙弘回答说：“地方百里。”秦昭王笑着说：“寡人的土地有几千里，都不敢谈对抗哪一国。如今孟尝君只有百里的弹丸之地，竟痴心妄想要对抗寡人，真是不自量力!”公孙弘回答说：“孟尝君爱惜人才，而大王不爱惜人才。”秦昭王说：“孟尝君是如何爱惜人才的呢?”公孙弘说：“孟尝君主持正义；不越级臣事天子，不私自结交诸侯，得志以后不愧为一国之君，不得志也不肯屈膝做人家的臣子，像这样的人物有3位。治理天下可做管仲、商鞅的老师，听人陈述义理，接受就实行，能够做到这些的有5人。即使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威严君王，假如他敢侮辱使者，使者退下一步自刎，而且要用他的鲜血溅在君王的衣服上，像我这样的大臣一共有10人。”秦昭王笑了笑道歉说：“客人言重了，寡人不过和客人说说而已。寡人很喜欢孟尝君，因此也很想款待他，务必请客人把寡人的意思转告给他!”公孙弘说：“一切遵命!”
公孙弘可算得上是不能随便侮辱的使节，秦昭王是万乘大国的君主，而孟尝君部分不过是一个千乘小国的君主。公孙弘发扬小国的正气，不受人凌辱，可算尽力而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