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王破原阳，以为骑邑①。牛赞进谏曰②：“国有固籍，兵有常经③。变籍则乱，失经则弱。今王破原阳，以为骑邑，是变籍而弃经也。且习其兵者轻其敌，便其用者易其难④。今民便其用而王变之，是损君而弱国也。故利不百者不变俗，功不什者不易器⑤。今王破卒散兵，以奉骑射，臣恐其攻获之利，不如所失之费也。”
王曰：“古今异利，远近易用⑥。阴阳不同道，四时不一宜⑦。故贤人观时而不观于时⑧；制兵而不制于兵。子知官府之籍，不知器械之利；知兵甲之用，不知阴阳之宜⑨。故兵不当于用⑩，何兵之不可易?教不便于事，何俗之不可变?昔者先君襄主与代交地，城境封之，名曰无穷之门，所以昭后而期远也。今重甲修兵，不可以逾险；仁义道德，不可以来朝。吾闻信不弃功，知不遗时。今子以官府之籍，乱寡人之事，非子所知。”
牛赞再拜稽首曰：“臣敢不听令乎?”王遂胡服，率骑入胡，出于遗遗之门，逾九限之固，绝五径之险，至榆中，辟地千里。
【注释】
①王破原阳，以为骑邑:犹言赵武灵王撤消原阳军队的旧编制，建立骑兵，以原阳为训练骑射基地。破，撤消,撤除。原阳，赵邑名,在今山西大同市西北，一说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东南。以为骑邑，作为骑兵训练的居邑。鲍本：“居骑士于此。”②牛赞：赵国大臣。③固籍：固定的法令。籍，文书典册，此指记载在书册上的法令。鲍本:“固，言不变。籍，犹令甲。”常经:犹言长久不变的准则。④习其兵者轻其敌：熟习他们原来兵器装备的将士才能轻敌敢战。便其用者易其难：对器用感到便于使用的人，难事也觉得很容易。⑤功不什者不易器：功效不能增加十倍就不更换器具。⑥古今异利：犹言古代和今天的利害不一致。远近：犹言边远和中原，此处远，指胡地；近，指赵国。易用：改换器用。⑦阴阳不同道：阴阳的变化有不同的规律。四时不一宜：四季的推移各有所宜。⑧观时而不观于时：观察时俗而不被时俗牵制。⑨阴阳之宜:阴阳相适宜，犹言天时人事的变化中所适宜采取的措施。⑩当：适合。交地：接地，接壤。城境：在边境筑城。无穷之门：隘口名，在今河北张北县南。昭后而期远；昭示后代希望他们开拓远地。修：原作“循”，姚本：“一作‘修’”，从姚本。逾险：越过险要的地形。来朝：使胡人来朝见，犹言使胡人来臣服。弃功：抛弃功利。知：同“智”。遗时：犹言放弃机会。事:此指变服骑射、强兵拓地之事。王：姚本作“至”，鲍本作“王”，从鲍本。遗遗之门：即挺关，要塞名，在今陕西榆林县西北。九限：疑应作九阮，即九原，赵邑名，在今内蒙包头市西。径：姚本作“”，鲍本作“径”，从鲍本。径，当是“陉”的假借。五径，郭希汾本:“五径，或即指井陉关。”井陉在今河北获鹿县西。辟地:开拓疆土。
【译文】
赵王攻下原阳，把它作为骑邑，赵将牛赞规劝赵王说：“国家有成文法典，军队有固定兵制。改变法典，国家就要混乱；抛弃兵制，军队就要削弱。现在大王攻下原阳，把它作为骑邑，这是改变法典，抛弃兵制。再说，熟悉以前的兵制，就容易克敌制胜，用惯了以前的武器，就不会有什么困难。现在兵士都用惯了以前的各种武器，而您又要完全改换，这是伤害群众，削弱国力。所以，‘没有百倍的利益，就不要改变习俗；没有十倍的功效，就不要改换器具。’现在大王抛弃本国的军事制度和兵器，而实行胡人的骑射，我担心这样做，所得之利抵偿不了所失之费呀!”
赵王说：“古与今对待利益各不相同，远与近使用器具也各不一样；阴阳变化不同道理，四时气候各不统一。所以，贤能的人根据客观条件去行动，而不被客观条件所限制；操纵兵器，而不被兵器所操纵。你只知道官府的旧法典，而不知道器械的便利；只知道一般地使用兵器、铠甲，而不知道根据阴阳变化去使用它们。所以，兵器如果使用不便当，为什么就不可以改换呢?教化如果不符合客观情况。为什么旧的礼法就不能改变呢?从前，300先君襄主当政时，与代国国界相接，在国界上筑城加强防卫，城门叫‘无穷之门’，以此昭示后世子孙，希望获得长远利益。现在穿着沉重的铠甲，拿着长长的武器，不便于越过险隘之地；讲究仁义道德，不可能让胡人降服。我听说；忠信不放弃建功，聪明不忘记时机。现在你拿官府的旧法典来破坏我的事业，这是你所不了解的。”
牛赞再拜叩头，说：“我怎么敢不听从大王的命令呢?”于是赵王穿好胡服，率领骑兵，出了“遗遗之门”，跨过九原要隘，通过五陉险阻，来到榆中，扩地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