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虞卿谓赵王曰①：“人之情，宁朝人乎②?宁朝于人也③?”赵王曰：“人亦宁朝人耳，何故宁朝于人?”虞卿曰：“夫魏为从主，而成者范座也④。今王能以百里之地，若万户之都⑤，请杀范座于魏。范座死，则从事可移于赵⑥。”赵王曰：“善。”乃使人以百里之地，请杀范座于魏。魏王许诺，使司徒执范座，而未杀也。
范座献书魏王曰：“臣闻赵王以百里之地，请杀座之身。夫杀无罪范座，薄故也⑦；而得百里之地，大利也。臣窃为大王美之。虽然，而有一焉，百里之地不可得，而死者不可复生也，则王必为天下笑矣⑧!臣窃认为与其以死人市，不若以生人市也⑨。”
又遗其后相信陵君书曰⑩：“夫赵、魏，敌战之国也。赵王以咫尺之书来，而魏王轻为之杀无罪之座，座虽不肖，故魏之免相也。尝以魏之故，得罪于赵。夫国内无用臣，外虽得地，势不能守。然今能守魏者，莫如君矣。王听赵杀座之后，强秦袭赵之欲，倍赵之割，则君将何以止之?此君之累也。”信陵君曰：“善。”遽言之王而出之。
【注释】
①此篇鲍本在《魏策》。谓:姚本作“请”，姚本一作“谓”，鲍本作“谓”，从一本、鲍本。赵王:赵惠文王。②宁：犹将。朝人:使人来朝见。③宁朝于人:犹言还是将去朝见别人。④从:同“纵”，合纵。主：长，犹言领袖。成：姚本作“违”，缪文远本认为“违”是“成”字之讹。从缪本。范座：曾任魏国相国。⑤若:犹言或者。⑥从事可移于赵：犹言主持合纵的事可转移到赵国，即赵国可做推行合纵之策的领袖。⑦薄故:犹言细事，小事。薄故，姚本作“座薄故”，鲍本认为“座”是衍文，从鲍本。⑧王：姚本作“主”，鲍本作“王”，从鲍本。⑨市：交易。不若以生人市也：姚本作“不若以生人市使也”，鲍本改“使”为“便”，缪文远本认为“‘使’字当删，鲍本改‘使’为‘便’。非。”从缪本。⑩后相:指信陵君在范座免相之后，继范座为相。故魏之免相：姚本免相后有“望”字，鲍本“衍‘望’字。”从鲍本。倍赵之割：犹言就要比赵国要求割让的土地加倍。遽(ｊù剧):急忙，犹言立刻。
【译文】
虞卿问赵王：“按人之常情，是愿意受别人朝见呢?还是愿意朝见别人呢?”赵王说：“人当然愿意受别人朝见的，怎么会愿意去朝见别人呢?”虞卿说：“魏国是合纵联盟的盟主，反对赵国为合纵盟主的人就是魏相范座。如果大王能以百里之地或万户大邑要求魏王杀了范座，范座死后，合纵联盟的盟主就可以转由赵国担任了。”赵王说：“好。”就派人以百里之地要求魏国杀掉范座。魏王答应了，派主管刑法的司徒逮捕了范座，却没有杀他。
范座写信给魏王说：“我听说赵王以百里之地要求杀我。杀了无罪的范座，只是小事一桩，而得百里之地却是大利。我内心为大王庆贺。但是还有一层：假如百里之地得不到，而人死了却不能复生，那末大王一定会被诸侯所耻笑。我认为，与其拿死人去求利，还不如拿活人求利。”
他又写信给魏国后来的相国信陵君，说：“赵、魏两国势均力敌，赵国随便送来一封信，魏王就轻意地为他杀死无罪的我，我虽无能，本来也是魏相。一定是魏国因为合纵盟主的缘故，得罪了赵国。一个国家，内无忠信之臣，在外虽获得土地，也没有力量把它守住。可是现在能够守住魏国的，只有您了。魏王听信赵王的话，杀了我以后，强秦就会按照赵国的打算，以一倍于赵国的割地要求杀您，那末您将如何来阻止它呢?这是您的忧患之处。”信陵君说：“好。”马上建议魏王把范座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