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本来。疑:猜想。神农：姜姓，即炎帝。传说他教民耕种，故号神农。神农与下文的黄帝、尧、舜等，都是传说中的古代帝名，实即古代部落或部落联盟的首领。补遂：古国名，一作“辅遂”。今地不详。黄帝：即轩辕氏，是传说中华夏族的始祖。蚩尤：传说中九黎族首领，蚩尤不从黄帝之命，黄帝和他战于涿鹿之野，擒杀蚩尤。涿鹿：山名，在今河北涿鹿县。尧：即陶唐氏，名放勋，传位给舜。驩(ｈｕāｎ欢)兜：又名浑敦，尧时做司徒。尧年老，舜代行尧的职权时，流放“四凶”(驩兜、共工、鲧、三苗)，放驩兜于荣山。尧伐驩兜、舜伐有苗、禹伐共工之说，又见于《苟子·议兵》。舜：即有虞氏，名重华，传位给禹。三苗：部落名，即古代的苗族，其地在今江西九江、湖南岳阳、湖北武昌一带。尧、舜、禹与三苗进行长期战争。舜曾迁三苗于三危(在今甘肃敦煌县)。禹：夏朝开国君主，鲧之子，初为舜臣，治水有功，被推举为帝。共工：人名，相传为尧的大臣，四凶之一，被尧流放于幽州(在今河北省北部及辽宁省一带)。汤：商朝开国君主，子姓，名履，原为夏朝诸侯。夏桀无道，汤兴兵败夏桀于鸣条(在今山西运城县安邑镇北)，建立了商朝。有夏：即夏朝。有，加在专有名词前的字头。文王：姬姓，名昌，殷朝诸侯，称西伯。西伯推行德政，崇侯虎向殷纣告密，纣囚西伯。后西伯灭崇。崇：诸侯国名，在今陕西户县东。武王：周武王姬发，文王之子。武王率诸侯败纣于牧野(在今河南淇县南)，建立了周朝。纣：殷朝末代的君主，名辛，淫乱昏暴，与武王战，兵败自焚而死。齐桓：即齐桓公，名小白。公元前685年——前643年在位。他任用管仲，修明政治，富国强兵，曾多次率师征伐诸侯，抵抗戎狄的侵扰，为春秋五霸之一。任：用。伯(ｂà爸)天下：称霸天下，为诸侯之盟主。伯，通“霸”。恶(ｗù乌)：何，哪里。使车毂击：使臣的车毂相互撞击，犹言使者来往频繁。毂(ɡǔ谷)：车轮中心，辐条集中的圆木。言语相结：用言语互相结下盟约。约从：即约纵，南北为纵，当时较弱的齐、楚、燕、韩、赵、魏联合抗秦叫约纵或合纵。兵革不藏：不收藏兵甲，犹言战争不停。文士：文人辩士，实指游说之士。并：互相，竟相。饬(ｓｈì适)：通“饰”，巧，即巧饰言辞游说诸侯。端：争端。胜：胜任。理：治理。科条：法令条规。备：制订。伪态：虚伪奸恶。稠浊：繁多而混乱。上下相愁：君臣上下相互愁怨。聊：赖，依靠。明言章理：指各种不同的政治主张说得明明白白，道理讲得清清楚楚。明、章，都是清楚，明显的意思。兵甲：兵器盔甲，这里指战争。辩言伟服：指文人辩士们讲着巧辩的言辞，穿着奇伟的衣服。繁称文辞：进行繁杂的说教，讲着华丽的言辞。文，华美。舌弊：舌头都磨破了。弊，坏。行义约信：意思是彼此相约，共守信义。死士:敢死之士，即勇士。缀(ｚｈｕì坠)甲：缝制盔甲。缀：缝连。古代武士的铠甲都是用金属片连缀成的。厉兵：磨利兵器。厉，通“砺”，磨石，用为动词。效胜：致胜，取胜。徒处：无所事事地呆着。致利：得到好处，即获得胜利。广地：扩张土地。五帝：指传说中上古时的五个帝王，即黄帝、颛顼(ｚｈｕāｎ ｘū专须)、帝喾(ｋù库)、尧、舜。三王：指夏禹、商汤、周文王等三个帝王。五伯：指春秋时代先后称霸的五个诸侯，即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和楚庄公。伯：即霸。其势不能：那种情势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做到。宽：远。迫：近。杖戟：拿着戟。戟，一种将戈、矛合成一体的武器。橦(ｃｈōｎɡ冲)刺。外：指国外。内：指国内。凌万乘(ｓｈèｎɡ胜)：超过拥有兵车万辆的国君。乘，一车四马为一乘。诎(ｑū屈)：折服，屈服。制海内：统治天下。海内，犹言天下；古人认为中国四面环海，故称“海内”。子元元：把广大人民当儿女那样爱护。子，用如动词，爱护。统治者自称“为民父母”，故称人民为子女。元元，百姓。臣：用如动词，使……称臣。嗣(ｓì四)主：后继的国君，指三王五帝以后的国君。忽于至道：这里指忽略了用武力的道理。忽，忽略。至，重要。惛(ｈūｎ昏)于教：不明教化。惛，胡涂。乱于治：对治理国家的工作，头脑混乱。沉于辩，溺于辞：沉溺在烦琐的辩论和言辞之中。行：指推行，施行。
不行：这里指不被采用。去：离。归:指苏秦回洛阳。羸(ｌéｉ缧):缠绕。滕(ｔéｎɡ腾)：绑腿布。足乔(ｊｕé决)：草鞋。这句话是说，他裹着绑腿，穿着草鞋。橐(ｔｕó驼)：囊，口袋。犁：通“黧(ｌí梨)”，黑色。愧：姚本作“归”，当为“愧”字之误。鲍本“归”当作“愧”，音相近，故作“归”。从鲍本作“愧”。状有愧色，样子很有惭愧的神色。纴(ｒèｎ壬)：纺织，这里指妻子不下织布机，纺织如故。炊：生火做饭。喟(ｋｕì愧)叹：因感慨而叹气。发书：取出书来。陈：摆开。箧(ｑｉè切)：指书箱。太公：姜太公，吕尚。阴符：兵法书。简：选择。练：把丝、绢煮熟，使之洁白，这里引申为熟练、熟记。揣摩：思量研究以求得真义。股：大腿。期：满一年。摩：切近，顺着。燕乌集阙(ｑｕè却)：姚本：“阙塞名也。”鲍本：“阙名未详。”郭希汾：“阙名，一作塞名。”《战国策精华》注：“燕，国名。乌集阙，阙名乌集也。”今人刘忆萱注：“关塞名。”牛鸿恩等注：“宫阙名。”据文意，当以宫阙名为是。赵王：指赵肃侯。华屋：华丽之屋。抵掌：击掌。武安：地名，在今河北武安县。革车：兵车。纯：束，匹。壁：当“璧”之误，《史记·苏秦列传》改作“璧”。溢：通“镒”。二十两为一镒。下同。约从散横：指联合六国以抗秦，破坏别的国家和秦的连横。关不通：关，指函谷关，六国通往秦国的要道。六国共同抗秦，因此函谷关的交通被断绝。决苏秦之策：为苏秦的策略所决定。策，策略。贤于兄弟：胜过兄弟。贤于，犹言胜过。式于政不式于勇：运用政治不运用勇士之力。式，运用。廊庙：庙，君主祭祖之处，其旁为廊。古代国家大事都在廊庙之内商讨。当秦之隆：正当苏秦显赫得意之时。转毂连骑(ｊì寄)：车轮滚滚，骑马的随从接连不断。这里形容苏秦之显赫，车马来往频繁。炫熿：光彩耀眼。山东之国从风而服，使赵大重：华山以东的国家，像风吹草倒一样迅速附从，使赵国的地位大大重要起来。特：只是，不过是。掘门：同窟门，窑门。桑户：桑板做的门户。棬(ｑｕāｎ圈)枢：把树枝条圈起来作为门枢。这句极力形容苏秦所住房屋之简陋。伏轼(ｓｈì式)樽(ｚǔｎ尊上声)衔：伏在车前的横木上，拉着马的勒头。形容苏秦乘车出游的得意态。轼，车前扶手的横木。樽，勒住。衔，用青铜或铁制成的马具，放在马口上，用以勒马。廷说：在朝廷上劝说。杜：塞。伉(ｋàｎɡ抗)：同“抗”，抵挡。清宫除道：收拾房屋，打扫街道。张乐(ｙｕè岳)设饮：设置音乐，备办酒席。郊迎三十里：到郊外三十里去迎接。侧目而视：指不敢正目而视。匍伏：爬行。倨(ｊù据)：傲慢。季子：嫂呼小叔为季子。一说，季子为苏秦的字。不子：不把他当儿子。亲戚：亲人，此指父母兄弟等亲人。盖可忽乎哉：怎么可以忽视呢？盖：同“盍”，何，怎么。
【译文】
苏秦一开始准备倡导连横，他游说秦惠王说：“大王的国家，西方有巴、蜀、汉中的富饶物产，北方有来自少数民族地区的贵重兽皮与代地的良马，南边有巫山、黔中屏障，东方又有殽山、函谷关这样坚固的要塞。土地肥沃，百姓富裕；拥有战车万辆，壮士百万；沃野千里，积蓄富足；地势险要，能攻便守。这正是人们常说的‘天府之国’呀!所以秦国是天下少有的强国。凭借大王您的贤能，士卒与百姓的众多，发挥车骑部队的作用，并进行有素的军事训练，一定能够吞并其他诸侯，统一天下，称号皇帝，而治理全国的。希望大王能考虑一下这一前景，允许我陈述自己的策略。”
秦惠王说：“寡人常听人说，羽毛不够丰满的鸟儿不可以高飞，法令不完备的国家不可以出兵征战，道德不崇高的君主不可以统治万民，政教不清明的君主不可以号令大臣。如今先生不远千里而来到我秦国登庭指教，寡人内心非常感激，不过关于军国大计，最好还是等将来再说吧!”
苏秦说：“我本来就怀疑大王不肯听取我的意见，现在才证明果然如此。以前神农氏攻打补遂，黄帝讨伐涿鹿，擒获金龙，唐尧放逐驩兜，虞舜攻打三苗，夏禹王攻打共工，商汤王灭夏桀，周文王攻打崇侯，周武王灭商纣，齐桓公也是用战争而雄霸天下。由此看来，一个国家要想称霸天下，哪有不经过战争就能达到目的的?古代使者都坐着兵车奔驰，各国互相缔结口头盟约，谋求天下统一；虽然讲究合纵连横，却是战争不息；说客进行巧辩和权诈之术，致使诸侯慌乱疑惑，结果一切纠纷都从此发生，简直复杂到无法处理的地步。等到章程和法律都完备了，人们又常常做出虚伪的行为；文书、籍策杂乱繁琐，百姓生活贫困不足；君臣上下都愁眉不展，百姓无所仰赖。法令规章越多，战争发生的也就越多；能言善变穿着儒服的越多，战争就越发无法停止。凡事不顾根本而专门讲求文辞末节，天下就越发无法太平。因此说客的舌头说焦了，听的人耳朵都听聋了，却不见什么成效；做事即使讲义气守信用，也没办法使天下和平安乐。
“因此就废除文治而使用武力，多养敢死之士制作好各种甲胄，磨光了各种刀枪，然后到战场上去争胜负。大王要知道，什么也不做却想使国家富强，安居不动却要使国土扩大，即使是古代五帝、三王、五霸和明主贤君，若是经常想不用刀兵而获得这些，也是无法达到目的的，所以最后只好用战争来解决。距离远的就用强兵互相攻伐，距离近的就短兵相杀，只有如此才能建立伟大功业。所以军队得胜于外；正义治强于内；威权建立于上，人民自然服从于下。现在假如想要并吞天下，侵犯天子夺取王位，折服故国统治天下，保护百姓号令诸侯，非用武力不行。可是如今继嗣君主，却都忽略了用兵的重要性，而且都不懂得教化人民；同时也不修明政治。常常被一些诡辩之士的言论所迷惑，又被一些游说之士所左右，而误信各种不适当的外交政策。照这样情形，大王一定不能实现连横。”
苏秦游说秦王的奏章，虽然一连上了10次之多，但他的建议始终没被秦王采纳。他的黑貂皮袄也破了，100两金币也用完了，最后甚至连房旅费都没有了，不得已只好离开秦国回到洛阳。他腿上打着裹脚，脚上穿着草鞋，背着一些破书，挑着自己的行囊，神情憔悴，面孔又黄又黑，很显失意。他回到家里以后，妻子织布不理他，嫂子也不肯给他做饭，甚至连父母都不跟他说话，因此他深深叹了口气说：“妻子不把我当丈夫，嫂子不把我当小叔，父母不把我当儿子，这都是我苏秦的罪过。”
当晚，苏秦就从几十个书箱里面找出一部姜太公著的《阴符》来。从此他就趴在桌上发奋钻研，选择其中重要的加以熟读，而且一边读一边揣摩时事。当他读书读到疲倦而要打瞌睡时，就用锥子刺自己的大腿，鲜血一直流到脚上。他自语道：“哪有游说人主而不能让他们掏出金玉锦绣，得到卿相尊位的呢?”过了一年，研究成功，他又自言自语地说：“现在我真的可以去游说各国君王了。”
于是苏秦就步入燕国的燕乌集宫门，在华屋之下游说赵肃侯。他对赵王滔滔不绝地说出合纵的外交政策，赵王听了非常高兴，立刻封他为武安君，并授以相印，兵车100辆。锦绣1000束，白璧100双，金币20万两，车队尾随他后，到各国去约定合纵，拆散连横，以此压制强秦。
所以当苏秦在赵国做宰相时，秦国不敢出兵函谷关。在这个时候，广大的天下、众多的百姓、威武的诸侯、掌权的谋臣，都要听苏秦来决定一切政策。然而并没费一斗军粮，没发一个兵卒，没派一员大将，没用坏一把弓，没损失一支箭，就使天下诸侯和睦相处，甚至于比亲兄弟还要亲近。可见贤明人士当权主政，天下都会服从他。所以说：“应该运用政治号令天下，而不必用武力征服；要在朝廷上慎谋策划，而不必到边疆上去作战。”当苏秦大权在握，红极一时的时候，金帛20万两供他使用。他所指挥的战车和骑兵连接不断，所到之处都显得威风八面，崤山以东的各诸侯王国，莫不望风听从他的号令，因而使赵国的地位格外受到尊重。说起苏秦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个住在陋巷，掘墙做门，砍桑做窗，用弯曲的木头作门框一类的穷人罢了；可他一旦坐上豪华的四马战车，骑着高头大马游历天下，到各国朝廷访问，使各诸侯王的亲信都不敢开口，天下就无人敢跟他对抗。
苏秦要去游说楚威王，路过洛阳。父母得知，就赶紧整理房间、清扫道路，雇用乐队，准备酒席，到距城30里远的地方去迎接；妻子斜着眼睛来看他的威仪，侧着耳朵来听他说话；而嫂子更跪在地上不敢站起，像蛇一样在地下爬，对苏秦一再叩头请罪。苏秦问：“嫂子你以前为什么对我那样傲慢不逊，而现在又为什么这样卑下呢?”他嫂子说：“因为现在你社会地位尊显而且钱多的缘故。”苏秦叹气一声说：“唉!一个人如果穷困落魄，连父母都不把他当儿子，然而一旦富贵之后，所以亲戚家人都感到畏惧。由此可见，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权势和富贵怎么能不顾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