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承重快步走回了鹿鸣水榭,走进正殿却也未见皇上。
正处在疑惑中,就看见湘竹姑姑快步走过来,弯了弯腰,马上开口道:“主子,皇上在水榭等候主子用晚膳多时了。”
莲承重微微一笑,不难想象这心思,这鹿鸣水榭也是个宫殿,只不过那一池碧水旁有个小水榭,轻风穿过水榭,会有类似小鹿鸣叫的‘呦呦’的声音,故名鹿鸣水榭。
而此时正值六月,那一池莲花早应该开的娇嫩了吧。
“我知道了。”莲承重想了想,还是换了一身粉白色的宫装,插了一只白色的玉莲簪,留下牧儿,扶着琉璃就走了过去。
远远就看见那一道明黄色身影在水榭旁静静立着,目光游离,不知是在看一池娇俏的莲花看出了神,还是有事郁结于心。
而在周围的太监宫女乌压压的近有二十人,几乎一人手里捧着个黑胡桃木的提篮盒。
“皇上。”莲承重并未走进水榭中,只是在水榭外轻轻说了一句。
云鸿渊知道是她来了,头也未转,说道:“来啦。快过来吧。朕可是恭候多时了。”
莲承重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江公公,点了点头,那边江公公低下了头,似是表达感谢。
莲承重没再说什么,缓缓踏上青石台阶,站在了皇上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片单瓣红莲开的鲜艳,那墨绿色的大莲叶衬着那一朵朵娇嫩欲滴的单瓣红莲,真真是娇俏的很。
“可喜欢?”云鸿渊突然开口,眸光早已从远处收回来,看着一身粉白的莲承重。
“皇上是指什么?是皇上想起臣妾,特地找臣妾来用完膳这事。还是这一池争艳的莲花?”莲承重故意绕了个弯子,将这个问题抛回云鸿渊身上。
云鸿渊也知道莲承重是何意,看着莲承重轻轻浅浅的眸子,悄悄执起了莲承重的手。
莲承重更是一惊,下意识的想要缩回手,又反应过来这宫中都是太后的眼线,硬生生将自己的动作止在半路,不着痕迹的隐去那一丝丝慌乱。
云鸿渊自是没有错过那瓷白的肌肤上可疑的红晕,大手摩挲着手中柔若无骨的小手不肯放开。
莲承重感觉到自己手心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更是锁紧了手,心中慌乱倒是没有表现在脸上,依旧一脸的平静无波。
云鸿渊见此情此景,又是一笑,对着外边站了许久的宫女太监说:“人都来了,还不上菜。”
那些个宫女太监哪敢怠慢?迅速从黑胡桃木的提篮盒中拿着还温热的饭菜摆在水榭的石桌上,还细心的在石凳上铺上了鹅绒垫子。
“饿了吧,快坐下尝尝,这是养心殿的御厨做的菜,朕觉得味道不错,带来给你尝尝。”云鸿渊放开莲承重已经紧张到汗湿的小手,亲自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快尝尝。”
莲承重本就慌乱的不知所以,一直拼命的稳住自己不露窘色,巴不得云鸿渊赶紧放开手,可是当云鸿渊放开自己手,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却让莲承重怅然若失。
此时听见这话,迟疑了一下便马上拿起筷子将那一块西湖醋鱼放进嘴中,咀嚼了半天,竟没发现一根刺,莲承重不觉得有些奇怪,怔了一下。
云鸿渊看着她奇怪的表情,连忙问道:“味道怎么样?”
莲承重摇了摇头,想说说这道菜挺好吃,但是刚才只顾着想着为什么这鱼没刺,再加上对那一种感觉感到莫名其妙,竟囫囵吞枣似的咽了下去,倒是没有细品个中滋味。
嗫嚅的支吾了半天,莲承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又不好不回答,就放下筷子低着头说:“臣妾只想着为什么这鱼没有刺,倒是,倒是忘记品尝鱼的滋味了。”
一句话说完,只听周围静静的,莲承重以为他生气了,抬头一看,云鸿渊嘴角却挂着一个优雅的弧度,缠绵悱恻,只勾进她的心里。
“世人口中凉薄的莲家大小姐,现在身为莲贵人的莲儿你,竟然也有这迷糊可爱的一面,倒是真真难得!难得!”云鸿渊笑得开怀,却没看到莲承重眼角里蕴藏的温柔却一点一点的加深。
这开怀的大笑,不是逢场作戏三昧俱,而是发自真心的,
莲儿。莲儿。有人这么叫过自己么?父亲的‘承重’,弟弟的‘姐姐’,太后的‘你’..这一句莲儿,如此亲昵,如此温柔。
莲承重拉回思绪,又夹起一块醋鱼,细细品味,她说道:“这鱼肉质不糊烂,浇鱼卤汁既薄而浓,没有鱼的土味腥味,鲜美的口感倒是让臣妾欲罢不能。”
云鸿渊似乎很高兴,说道:“莲儿若是爱吃,朕就命御厨天天做几样给你送来。可好?”
“如此甚好,多谢皇上美意,臣妾感激不尽。”莲承重还在那一句‘莲儿’中恍惚,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倒也只好默默吃饭,连那一池红莲都无心去看。
一顿饭下来,宫女太监收拾了残羹剩饭,两人都是相对无言。
云鸿渊正看着莲承重默默出神,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启禀皇上,展贵人身边的宫女井儿来了。”
云鸿渊一听,马上开口说道:“让她进来。”
这么一来,莲承重面色有些阴沉,心下有些不快,这展怜心是不是太过分了点,竟然不知收敛?她父亲展正是死的么?由着女儿作死?还是他让展怜心这么做的?
莲承重又想起太后早先的一番话,又想到展怜心的举动,更是不太欢喜,这一场晚膳的好心情倒是快被破坏殆尽了。
云鸿渊感觉到莲承重越发清冷,心下倒也是知道她有些生气,但也先闲置一旁,这气可以慢慢消,可是这大事不能误。
云鸿渊扬扬手让井儿起来,开口问那井儿:“井儿,你家主子怎么了?”
井儿看了一眼莲承重,也没说什么,似乎忽略了她,径直对着云鸿渊说:“回禀皇上,主子今日偶感不适,一直犯晕,一直念叨着皇上呢。”
“心儿如何?太医看过了么?可是有什么大碍?”似乎很关心很着急的话,众人觉得这皇上还真是喜欢展贵人啊。
“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就是气血不足,已经开过方子了,正吩咐了小宫女煮药。只不过主子一直想要见皇上,在榻上昏昏沉沉的一直叫着皇上。”井儿继续开口,也不顾莲承重正在旁边,口口声声的那意思就是想把皇上带去那楚星宫的侧殿!
莲承重心中冷笑,气血不足就得看皇上?哼,这身子还真是娇嫩的很啊,见了皇上就能好了?
眼见着莲承重眸子中越发凌厉的清冷之气,云鸿渊早就反应过来,但还是继续开口道:“让心儿在楚星宫等朕一会,朕马上过去。”
莲承重看了一眼眼神带笑的云鸿渊,自知他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心里更是不舒服。可是看着他温柔的笑意,倒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便敛下眸子中凉薄的气息,不再看云鸿渊。
云鸿渊看着莲承重移开目光,知道莲承重也是个谨慎的人,便也不再担心这傻丫头在自己走后胡思乱想。
“等着,晚上朕来。”云鸿渊果真没说假话,马上站了起来,擦着莲承重的裙角走过,顺着风抛来这一句话。
莲承重目送云鸿渊和那一群宫女太监走远,手中的锦帕暗暗攥紧。
“主子不用为了这等小人物过于担忧。”来到莲承重身后的湘竹姑姑抬手轻轻揉捏莲承重瘦削的肩膀。
莲承重虽然不喜欢他人触屏,但是也由着湘竹姑姑轻轻揉捏,松开手中已经团成一团的锦帕,莲承重说道:“姑姑何出此言?照我看,这展贵人今日一出戏倒是演得不错。”
湘竹姑姑颔首放低了音调,缓缓道:“展贵人今日这戏确实不错,不过也只不过凭借着皇上一时的关照。”
湘竹姑姑虽然说得隐晦,莲承重却是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便说道:“继续。”
“在自家主子面前,奴婢话说得若是粗俗了点.”
“无妨。”
“是。那奴婢就说了。”湘竹姑姑好听的嗓音轻轻的在莲承重耳边萦绕:“主子和展贵人都是新晋的贵人,份位对于一个初入宫的秀女已然不低,这样一来,主子和展贵人就站在了赤裸裸的高台上,吃什么做什么,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收在眼中。”
莲承重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今日这一出戏,算是展贵人对主子你的挑衅。宫中人一个个虽说都是睁眼说瞎话的主儿,但是眼睛倒是不瞎。展贵人是真病也好假病也罢,整出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就是希望皇上宠幸么?”湘竹姑姑更加放低的声音,用只有莲承重和她自己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照奴婢说,若是展贵人这么折腾下去,即使太后不动手,主子不动手,恐怕这宫中就有那滋事之人参上一本,说是展贵人久病,暂不适宜伺候皇上,应移交行宫养病,待大好之日再回宫侍奉。”
莲承重一听,心中倒是冷冷一笑,这表面上是为了皇上好,为了展贵人好,其实就是变相的打入冷宫,时日一多,展怜心是谁,皇上哪里还记得?就别指望皇上动她一根手指头了!
莲承重一挥手阻止了湘竹姑姑的揉捏,缓缓站起来说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昨夜皇上只是留宿楚星宫,这一天下来估计也被宫里知道了个遍,估计也被冷嘲热讽了遍。不然她展怜心也不会第一个对上我,这把皇上找去也只是为了扳回面子。”
湘竹姑姑却面色凝重,说道:“主子这么想倒是也有些道理。可是展贵人早不找晚不找,偏就在那个节骨眼上招走了皇上。主子..”
莲承重也知道湘竹的意思,悠悠抛出一个字:“等。”
一个字让湘竹姑姑沉默,也让莲承重沉默下来。
等?莲承重怔怔的望着湖面,不知心思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