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世事总是有得有失,就在千寻的心情由谷底荡到高峰的时候,长治那边的战事却是进展得不顺利。
云归和魏行风的大军在将近一个月的围城后,仍然迟迟拿不下长治,叶思堂擅长防守,即便是在天昭历代的名将中也可以说是排得上名的,尤其是最近几年,他深得越飞宏的倚重,南征北战,为越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据说越国民间流传着这样的谚语:长了叶,越国昌,落了叶,越国灭。
叶思堂战绩赫赫,少有败仗,这次在看到落华军力强大,几次正面交锋都吃了亏后,采取只守不攻的策略,与云归他们展开了长久的拉锯战。
千寻这边自然是担心,前几天去看谢心茧,她虽然嘴上没说,但眉眼间的忧愁还是掩不去。
每次战争来临的时候,最受煎熬的就是这些家眷了,家园毁了尚可重建,人若亡了,便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无穷无尽的战乱,迎来和平?
千寻这几日为了避开云桓和他那些妃子们的“恩爱”,都是趁着上下午的时候借着公事的借口去见他的。
这日,又是一个晌午,她想着近日来云桓比较疲惫,就想亲自下厨给他做点好吃的,去的时候云桓正在和景培说着任用官员的事,这个千寻素来不在行,就自己出去厨房那边了。
给她领路的正是贴身服侍云桓的,也是上次说话制止了她的那个李公公,云桓的私厨离着御书房有些距离,见他一路都是拘谨,千寻也有些过意不去,其实她并没有因为那天的事情怪他,在宫中,公公的身份本就是低,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所以他们自然是要一心向着自己的衣食父母的,这也是无可非议的,于是千寻就随口和他聊天:“守卫御书房这边的侍卫都是你负责的?”
“不,奴才只负责宫女和公公们,侍卫是直属于近卫军的。”他恭恭敬敬地答着。
“都是多久轮一次岗啊?”
“三个时辰。”
“对了,怎么自从上次之后,就都没见过那个你说是新来的侍卫?”
“他,被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李公公答得很溜,但不知怎么的,千寻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可是发生在两个多月以前的事了,还是一个新来的,她是忽然想起问起的,但是他怎么会也记得这么清楚,答得这么快,似乎有些不对头。
千寻也没再问他,下午时候回去又想起来,就特意嘱咐了司徒望去查查这件事,她本来只是随意起了这么个想法,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了答复。
“将军,那个侍卫唤作李江空,在两个多月前就因为护卫不当被处决了。”
“哈?”千寻一时没听明白。
“今年七月初二申时,他被处以斩刑。”司徒望机械的声音。
七月初二,这个日期,千寻在脑中转了一圈,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她见康玄的那天,如此,不也正是云桓误中冯依兰迷药的那天么,那天中午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为何申时就会被杀?
离城九月初依然是盛夏时分,天气如此炎热,为何她却是感觉浑身冰凉。
脑中乱成一团,千寻也不想自己去想,反身就直奔皇宫,去了的时候依旧是被拦下了,这次的守卫很客气:“风将军,冯贵妃在与皇上进餐呢,现在怕是多有不便。”
千寻一把推开他,直接走到御书房门外:“风千寻有要事求见!”
门内的嬉笑声静了片刻,门开了,是云桓,他身后跟着冯依兰,冯依兰初为人母,面泛红晕,脸上全是幸福,袅袅地对着云桓柔声道:“既然风将军与皇上有要事商谈,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怎么了,阿千?”看着冯依兰走远了,云桓才把千寻拉进门,关严实了。
“怎么又生气了,”可能她的反应太明显了,云桓笑问,“我不是说了和她只是逢场作戏吗,安心吧,我不会碰她的。”云桓凑近她的耳边低语。
“上次你在这里误中了那药时,我来找过你。”
“我知道啊。”
“当时外面拦着我的那个侍卫——”千寻直视着云桓,“他人呢?”
云桓顿住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为什么?”
云桓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再打哈哈:“他办事不力,我处罚了他。”
“处罚?”千寻冷笑出声,“就因为他差点在我面前暴露了你和别的女人欢爱的事实,你就以他的生命为代价,处罚了他?!”
“御书房本就是重地,他那样的行事作风,便不是这事,也很容易给敌人可乘之机,自然是要早日防范。”
看着云桓依旧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千寻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她认识了十几年,与她一路从兄弟做到情人,互相扶持着过来的人,现在怎么这么陌生?从何时开始,她竟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了。
“他们都是守卫着你,为了你甘愿献出自己生命的人,你居然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千寻难掩激动,“你何时变得这样冷血的,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云桓吗?”
“我自然是,我一直都是,”云桓走到千寻身边,“阿千,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事,所以一直也不跟你说,但是作为一个皇帝,有的时候行事就是要决绝果断,经历过云昭的事情你还不明白吗,你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任何危险的可能性都必须早日排除。”
云桓说得斩钉截铁,千寻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我也妨碍到你了,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就将我‘排除’?”
“你自然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云桓抱住千寻,“傻瓜,你还不明白吗,在我心中,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特殊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你相提并论。”
多么动听的情话,为何她却是听得浑身发冷:“所以对其他人,你就可以毫无顾忌、轻易地夺走他们的生命了?”
“阿千!”云桓扶住千寻的肩膀,皱眉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我知道你不喜,但最近这么多事,我认为我们实在是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争执。”
“你认为这是小事?”
“别闹了。”云桓放开千寻,脸色也不大好。
“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我们说的是什么,是一条人命啊!”
“难道你在战场上见过的还少吗?”云桓反问,“为何你总是要因为别人的事情和我争吵!”
“别人的事?”千寻喃喃地重复。
“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是总把事情想的这么天真,每天有多少人死于战争、疾病、饥饿,你能都顾过来?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人,你为什么不能多为我们自己想想!”
或许云桓是对的,在乱世中,尤其是置身在权力的漩涡中时,事事能够顾得上自己便是不错了,自己做的便是些劫城掠地的勾当,还有什么立场去说别人。
但是,就算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也始终认为,哪怕是双手沾满了血腥,哪怕是不被人理解,人活一生,至少应该有自己坚持的底线,若是连最起码的坚持都没有,人还何以为人?
云桓还在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从来没有这样深刻的觉得,这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明明爱你,却无法理解你,而是我可以理解你,却没有办法认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