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无休无止的冷战。
不同的是,上次千寻的心情是抑郁,这次则是迷茫。
两个基本观念都相悖的人,能够一起走多远?
云桓大概也是真的生气了,决定和他一起走下去的人,终日为了他心中的小事与他争执。
千寻再没有误过早朝,不管如何,她是个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再一味地我行我素,任性下去了。
便是在朝堂上,她与云桓也没有直接说过话,她有些理解了上次景培说的话,果然是如同冰冻一般,但是据说下了朝后,云桓却是如春风和煦,在**广布恩泽,雨露均沾,妃子们因此在**争香夺艳,暗地里竞争十分激烈,这事最近几天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千寻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毕竟认识多年,她知道云桓并不是这种真的会被女色所迷惑的人,多半是因为政治上的需要,再或者,就是在跟她赌气,但一个男人是否真的能够如柳下惠般坐怀不乱,她也不能完全确定。
心下想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居然只是逃避,什么时候她也变成这样了,这还只是开始,若一直下去,难道她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成闺中怨妇,消磨了最初的爱恋,只剩下怨怼?
千寻尽量让自己忙碌,尽量不去听外面传的那些闲言闲语,但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你不去找它,它也会来就你。
九月中旬的时候,宫里传出消息,说是为了给冯依兰解闷,云桓特许冯依兰可以邀请朝中大臣的内妇到宫中做宴,这本来是皇后才有的权力。
“由此可见皇上对贵妃娘娘的宠爱,难得贵妃娘娘一直惦记着将军,怕将军以女儿之身平时在官场也没个交心的,诸多不便,就特此也请了将军您,让您多结交几个朋友。”前来传贵妃懿旨的小太监在听到千寻推托后也不肯走,一直劝说。
既然是内妇,与她何干!
况且自从上次和冯依兰私下谈过话后,千寻对此人就无甚好感,现在她怀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地位更是尊崇,以前还不曾找她,现在这么一出是唱的什么戏!总觉得宴无好宴,更何况她也没兴趣对着一干云桓的女人挤笑脸。
“安南郡王妃这次也去,将军不是和她交好么,总不至于一个人,将军就去吧,这也是贵妃娘娘的恩赐啊。”小公公不停地劝着,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那就去吧。”千寻无意再与他耗,既然冯依兰这么“盛情相邀”,去见识一下她的手段又何妨。
那小公公乐颠颠地就跑走了,生怕千寻叫住他改了主意。
宴会就定在两天后,说是只是朝臣家眷的聚会,不会有其他人,连皇帝一般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这样也好,千寻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遇见他。
那天千寻去的有些晚,换下朝服随意穿了件白衣就去了,也没有特意盛装,去了就后悔了,冯依兰的兰亭殿已是坐了满满一殿人,个个都是一身华贵,反而显得她突出了。
“风将军可算来了,我们正说着你呢,快坐到这边来。”冯依兰一见千寻来,很是热情地招呼她。
“谢娘娘。”千寻垂下眼,不自禁地就扫过她的肚子,那里依旧平坦,还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出里面孕育着小生命。
“现在可不是朝堂时间,再说了风将军你为落华立下汗马功劳,又深得皇上倚重,该是我们一众人感谢你才是,你又何来客气?”冯依兰笑魇如花,亲切地走上前来拉住千寻的手。
这算什么,示好么?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礼仪还是该有的。”千寻不动声色地抽出被她握住的手。
她眉梢一挑,转瞬又不在意地笑笑,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摸着自己的小腹,缓缓又走到上座。
原本宫中是以谢心卉和魏雨蝶的贵妃阶位为最高的,但自从冯依兰怀有身孕也被封为贵妃后,**自然就是以冯依兰为首了,连魏雨蝶的风头也被她比下去了。
毕竟在宫中,看得不仅是你的阶位,更是你的潜力,这当然就是指皇帝的宠爱程度了,在这个方面,从前每个月只被皇帝固定翻几次牌子的谢心卉就无法与如鱼得水的魏雨蝶比,是以先前**诸事一直由魏雨蝶负责,而现在,虽然云桓体恤冯依兰身怀有孕,**事务仍由魏雨蝶暂代,但看众人的架势和殷勤,分明早把冯依兰当真正的女主人了。
这从这次的座次上就可见一斑,冯依兰坐在最主位上,魏雨蝶坐在她的下首,接下来是谢心卉,其他的妃嫔们依次排着坐下来,再下面就是大臣们的家眷了,谢心茧果然也来了,坐在家眷们的最前端,此时也正看千寻,与她相视一笑。
“风将军平时忙于公务,我们众姐妹也难与将军结识,看来场上也唯有安南郡王妃才能入得了将军的眼,真是让我等好生羡慕。”说话的人千寻没见过,不过看座次应该也是云桓的妃子之一了。
“莹嫔妹妹有所不知,风将军英气豪爽,我姐姐温婉善良,两人性格互补,是以投缘罢了。”千寻没想到居然会是谢心卉开口说话,还是明显的帮着她的。
“也难怪,风将军与郡王妃都是有福气的啊。”有一个贵妇随口叹道。
“李夫人此言差矣,要说场上最有福气的自然当属娘娘,身怀帝裔,实在是娘娘的福气,也是我落华的福气。”谢心茧起身,一派恭恭敬敬地就把话题转回冯依兰那边了。
云归那边战况不利,难得谢心茧还能如此淡定,把偌大的郡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初为人母,脸上是即便忧愁也难掩的雍容华贵,再看谢心卉,却是再怎么打扮也遮不住的愁容。
当年谢心卉初被封为贵妃的时候众人还皆是羡慕,说她生得好命,得了皇帝的恩宠,现在再看,众人纵是嘴上不说,心里也都是知道的,自在无忧、夫君宠爱、儿缠膝下的谢心茧过得自是比空有一个品阶的谢心卉舒服得多。
若不是过得不好,谢心卉那样的人,又何必拔尽自己的锋芒,甘愿中规中矩地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曾几何时,她也是那般敢爱敢恨,娇纵任性,原来,那也不过是只有幸福的人才可以享有的特权。
“。。。女人一生,最好的莫过于儿孙绕膝承欢膝下了,你说呢,风将军?”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千寻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问的是什么,也不知如何应答,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声。
“风将军年纪也不小了,虽说风将军志在报国,不比其他女儿家,但也该是成个家,找个人照顾自己,生儿育女,老来也好有人照料。”千寻也不知是谁说的这话,总之众人七嘴八舌,应承声不绝。
“风将军若不嫌弃,我倒是可以给你做个媒。”
“皇上驾到!”一声高呼把一屋子女人的声音都压下去了。
他怎么会来,照理说现在都是外臣的家眷,云桓不应该来才对。
“都起来吧。”满屋子的人都欠身垂头,听得这话,也都只是站起身来,并不敢去看云桓,千寻自然也没有。
“皇上您怎么来了?”冯依兰的声音无限娇羞。
“爱妃怀着身孕,不要太劳累了,朕也是担心,倒是疏忽了。”云桓柔声道。
千寻按捺不住地抬起头,想看看云桓此时的表情,却只是看到他的侧脸,没了平时的凌厉,只见他轻轻地扶着冯依兰,小心翼翼:“爱妃快快坐下吧。”他搀着冯依兰到椅子旁,自有眼明手快的另搬了把椅子供云桓坐,他也不看其他人,“刚刚听你们聊得热闹,在说什么呢?”
“是风将军。”冯依兰笑道,“臣妾和各位妹妹还有众位夫人们都替风将军着急呢,这些年她以一介女子的身份为落华南征北战,反倒是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是以大伙儿刚刚还合计着说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风将军呢。”
“是呀,皇上,风将军也是您的股肱之臣,其他人都急了,您是不是更该为她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呢?”千寻垂着头扫过去,说话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看来云桓够宠她,才敢这样说话。
“皇上,依臣妾看,城中的木神医与风将军就十分般配,两人早有渊源,又是男才女貌,岂不正是天作之合?”说话的是云桓的另一个妃嫔。
千寻低着头,看不见云桓的表情,也没听到他的答话。
却见开始的那人又道:“莲妹妹这个提议不错,木神医相貌出众,医术高超,臣妾听说在百姓间也是风评颇好,这样的人当可配得上风将军了。”
冯依兰也道:“皇上,臣妾也觉得可行,以木神医的人才品性端的不会委屈了风将军,两人男未婚女未嫁,可说是再好不过,您说呢?”
云桓停顿了下:“爱妃说的确实不错。”声音平淡,听不出感情。
千寻只觉胸中翻江倒海,一颗心跳得飞快,一遍遍在心中默念内功心法才使得情绪稍稍平定下来。
“风将军是落华功臣,这等关乎一辈子的大事,自然是要问过她本人的意见才是。”千寻诧异地看过去,为她说话的居然是和她从未有过交情的魏雨蝶。
“啊,倒是我的疏忽了,我们一个劲儿的在这儿说,也要看风将军是什么意思呢。”冯依兰娇笑一声。
千寻握紧衣衫下的手,等着,一下,两下,三下,依旧是没有听见云桓的声音。
“风将军?”冯依兰又道。
千寻绽开一个最大的笑容,抬起头:“阿青,我说的是木公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怕他会嫌弃我这等不通文墨之人。”
冯依兰一瞬间也是满脸意外,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此甚好,既然风将军这边没问题,木神医那里本宫自然会去跟他说,你看呢?”
千寻装作娇羞的低下头,放柔声音:“如此全凭娘娘做主了。”
“皇上您看——”冯依兰的话没有说完,就听得一声巨响,是桌子翻倒、上面的茶具尽碎的声音。
千寻还是没有抬头,刚刚不曾为她说一句话,现在这般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
“够了!”云桓一声怒吼。
场上之人都吓得跪倒在地,冯依兰的声音中透着委屈:“皇上,臣妾说错什么了么?”
云桓喘着粗气的声音,片刻,才听他压着声音道:“没有,爱妃起来吧,是朕忽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你别累着了。”说完,当先大跨步就出去了。
众人依旧是大气不敢出,等云桓的身影消失后才站起身,一时无人说话,千寻坐在那里,四处射过来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能混到待在这里的都是些人精,这下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