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所其实是一座格局精巧、颇为雅致的三进院落。每一进院落里,正厅、厢房之间有亭树月洞门隔绝,又自成一体。
众人刚行至门前,早有一干嬷嬷宫女等不下三十余人,早早等着迎接。
“奴婢念姑参见各位娘娘主子,愿各位娘娘主子万福金安。”中有一个穿着对襟织锦缎大褂,满脸堆笑的嬷嬷赶忙迎上去见礼。“各位娘娘主子一路行来辛苦,快进正厅奉茶。”
红袖随众人来到花木扶疏的正厅前,雕梁画栋、罗幕重重,堆锦绣玉。各人按位份坐下。
那念姑就分派小丫头上茶。
红袖见这茶色幽碧,香气清醇,茶叶片片有形且光泽莹润。不由得心下奇怪,脱口而出:“这个季节怎的会有新鲜六安瓜片?”
念姑连忙趋步上前道:“徐充容真是好眼力。回充容娘娘的话,寿州所产的六安瓜片本来只供春夏两季。这是蜀中青城山上所植,因着寒冷,故而发芽迟缓,才得这个时候有。”
红袖恍然大悟,点点头,继续品茶。
不妨左首有人冷哼一声:“秋季里有六安瓜片也值得大惊小怪?星越,咱们家冬日里寻常喝的天尊贡芽比这个味道如何?”
红袖对这明白的挑衅置若罔闻,仍旧悠闲地喝着茶。闲闲地搭眼望去:
几案前一左一右坐着两位面貌一模一样,十六七岁的少女。生的明艳动人,举动佻达不羁。
左边一位着粉色衫的是刚才发话的,就是姐姐星仪;右边绿色衫子的便是刚才她口中的妹妹星越了。仔细看去,星仪气质端华、神采流转,好似镜中春花一般光彩照人;妹妹星越虽面目相似,气度却较为沉静内敛。两人俱是满头珠翠,衣料皆用华贵的天丝,织锦缠花图案绣工精美,一看便是上好的苏绣。
那绿衫女子会意一笑,说话间说不出的婉转动听:“姐姐说笑了,这里的茶哪里比得上咱们家的。那是父亲引了天尊上的温泉水浇灌的,是以寒冬腊月还可以抽枝发芽。”
星仪马上接口道:“就是了,秋季里喝到新茶便称奇还真真是少见多怪了!”
红袖不豫,淡淡道:“少见自然多怪,多谢二位姐姐指点。近年西夏入侵,骠骑大将军能忙里偷闲品茗饮茶,真是好兴致!难怪教的二位妹妹如此淑女本色!”
骠骑大将军乐矢在刚一得到西夏大举进攻的消息时,便托病自请归乡静养。紫宸帝十分恼火,多得宁国公说情才作罢。如是,乐矢唯恐失了帝心,从各地搜刮了奇珍异宝讨紫宸帝欢心,还把两个宝贝女儿都送进宫来。
红袖每每听徐玉提及此事,都是咬牙切齿、十分痛恨。此时,听闻二姝出言不逊,不由心生恼怒暗讽。
那星仪犹自不知,洋洋得意,准备接口。
星越却听出端倪,斜眼瞪了一下星仪,她方才醒过神来,脸色涨得通红“你、你…”气愤之下,一把掀翻了茶案。
正在这是,外边通传:“贵妃娘娘到—”
话音刚来,已经由小太监打起珠帘,两行宫娥采女打着仪仗低着头循序列在两侧。
众人对当今一品贺兰夫人—贵妃淳于冉冉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她不仅有着除皇后之外宫中无人能出其右的尊贵身份,还是军功赫赫淳于邺的女儿。还听说她姿容绝代,和叶翩翩并称“北冉冉、南翩翩”。众人俱是十分好奇,想一看究竟,这淳于冉冉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一阵兰麝香气,只听得玉环相扣叮咚清越,一位恍如神妃仙子般的人物,扶着宫女的肩膀缓缓进了正厅。
只见她,气度高华、生得两条春山含翠的柳叶眉,一双秋水无尘的丹凤眼。笑容清浅、粉面含威,隐隐有凌人之势。梳着华丽繁复的朝天髻,撒花捻金碧玉冠,五色缕金凤步摇摇曳生姿。
众人齐齐见礼,贵妃也不叫起来。自顾自坐在早已让出来的上席。
“皇后娘娘忙着贤妃的册封大典,我就代她过来看看诸位妹妹。方才在外面听见吵嚷,出了什么事啊?”
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做声。那念姑这得回话道:“禀娘娘,主子们喝着茶,有了一两句口角,并没有什么大事。”
贵妃挑起眉毛,饶有兴趣:“哦?刚刚入宫就有了口角,还弄得这样一地狼狈,我看看是谁这么大的火气呀?”
星仪、星越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犹自拉不下脸面出声。
贵妃一个眼色,念姑连忙回禀道:“启禀娘娘,是乐充仪因着与徐充容言语不合,就就就掀翻了茶案。”
贵妃闲闲地喝着茶:“这茶味道倒还可以,怎么喝着清心养性不成呢。”
那星仪犹自昂然立着,憋着不愿意搭腔。
贵妃笑道:“这教习所是来学规矩体统的,不能乱了分寸。”回头道:“念姑,这嫔妃好勇斗狠,该怎样处置?”
念姑面有难色:“循例,应该应该杖责,重者贬斥。”
贵妃疾言厉色:“刚一进宫就闹事,是该立立规矩了。来人,将这位乐充仪拖出去重责四十杖,贬为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