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草长莺飞、姹紫嫣红。红袖所居的蓬莱宫也桃红柳绿、蜂围蝶阵,春意浓浓。锦年与凝香正在翻晒着冬季的皮毛衣裳,阳光暖暖地照着,让人深思倦怠。凝香用耙子摊开一片皮毛大氅:“看着小姐渐渐好起来了。这样咱们也放心了。”
锦年打着哈欠,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谁说不是呢?身子一日比一日健旺了,精神也好了,昨儿还打发我去要胭脂水粉呢。”
凝香也是心里欢喜:“说来也奇怪,小姐一向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近来倒是很愿意在打扮上用心。”
“娘娘平素不爱打扮,这打扮起来还真是倾国倾城呢!”锦年称羡不已。
凝香扑哧一声笑出来:“姐姐也让小姐帮着打扮打扮,等着出宫配一个好女婿。”
“作死的小蹄子。”锦年羞得面红耳赤,追着要打凝香。听得里头叫人,赶忙应了一声。转头对凝香说:“娘娘午睡醒了,咱们快进去伺候吧。”
推开雕花门,霞影纱撒了一地玫红瑰紫。红袖正在临镜自照,飞瀑般的头发散了一地,见她们进来,转脸笑一笑:“你们来了?我正想着梳个什么发髻好,你们正好来一同参详参详。”
凝香笑着走上前:“小姐的头发真好,黑缎子似的。”说着慢慢用篦子蘸着妆镜台上的刨花水,将头发一绺一绺疏通。
“病了这些时候,都没法子见人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红袖左右端详,用手抚着脸庞:“毕竟还是瘦了些。”
锦年拾掇着床上的被褥:“娘娘已经大好了,又按时服用太医院郑大人的调养方子。奴婢瞧着虽是瘦了些尚未恢复,气色倒是比往常还好呢。”
红袖笑一笑,拨弄着瓶中小丫头新折下的牡丹花:“这时节正是牡丹开啦,就梳一个凌芳髻吧。”
凝香住了手,戏谑着招呼锦年:“姐姐,你且停一停,由我来铺床叠被。这头上的细致功夫还是你来做吧。我粗手笨脚的弄疼了小姐。”
锦年打了她一下:“你这懒丫头。”一壁接了梳子来:“娘娘怎会想起梳这么繁复的发髻?牡丹凌芳、一枝独秀,倒是应景呢。今年上林苑的牡丹开的比往年都繁茂,连皇上也日日流连。”
“是吗?我许久不见宫里人,倒是闭塞了。新近还是贤妃最得宠吗?”
“可不是,贤妃娘娘盛宠不衰。只不过,那一对双生姊妹也大出风头,时时有幸。淳于贵妃那里倒是细水长流的恩典,皇上不出四五日总要去坐一坐。”
“哦。”红袖若有所思。
锦年动作娴熟地梳好了发髻,典雅灵动,不失娇俏活泼。红袖甚是满意,择了一支镶红宝石的翡翠鎏金步摇插戴,拈了一朵深红色的牡丹别在发髻正中。越发显得姿容娇艳。国色天香。锦年和凝香见了俱是称赞不已。
“内务府新送来的成衣拿来瞧瞧。”红袖吩咐道。
凝香和锦年对视一眼,有些为难:“小姐病了这些时日,内务府也懈怠了。给咱们的东西都是些不入眼的。”
“也罢。”红袖并不以为意:“开了咱们的箱子我挑一挑。”凝香答应着去了。
一应华贵的衣饰展现在眼前,锦年头一次见到不由咂舌:“饶是奴婢在宫里伺候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些好东西。”
红袖抖开一件天水碧色雁纹流云缭绫褙子:“这时节外头颜色鲜嫩艳丽,倒不如穿的素净些。”一壁又拿出一条湖蓝色天丝百褶大摆裙子:“咱们往上林苑走走吧!”
上林苑中的雨绮轩,紫宸帝正陪着已经有三个月多身孕的路采薇赏花。路采薇一脸的不高兴,嘟着嘴:“这上林苑中,全是牡丹,一朵槐花也没有。”
紫宸帝身边的大太监吴贵陪着笑脸打着千儿说:“才人问的不巧,这上林苑里本就没有槐花。倒是温泉行宫那里有几株,现在也过了花季,要不奴才为才人移几棵来,明年就能有花了。”
路采薇越发的不乐意:“还要等明年?寻常这个时候,山西老家的槐花儿开的绣球一般,甜滋滋的又好吃又好闻。”
紫宸帝笑着刮她的鼻子:“就想着吃,山西地远又在北边,许是这个时候还有槐花儿。既是这样,朕命人摘一些给你送来就是了。兑着蜂蜜糯米粉,做成饼子也好让你解解馋。”
路采薇这才展颜一笑:“谢皇上恩典。”
紫宸帝交待吴贵:“你这就去办吧!”一打眼却见着一位宫装的美人,穿着一身湖蓝碧水色,行动间仿佛水波潋滟、波光粼粼。身姿绰约袅娜,携着两名侍女,言笑晏晏正在太液池边的沉香亭中赏花。眉眼虽是隔得远瞧不清楚,那举动飘逸隽秀、笑语如莺声婉转,极是勾人心魄。沉声问吴贵:“那是何人。”
吴贵皱着眉头,思忖半晌:“哟,万岁爷这倒是把奴才问住了。奴才眼睛拙,也认不出是哪位娘娘主子。”
紫宸帝咳嗽两声:“那便叫过来,陪陪路才人赏花也好。”斜眼看着路采薇也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补充道:“好好儿请,说朕和才人在这里等着。”
不多时,吴贵带着红袖并锦年、凝香来到雨绮轩。紫宸帝见她娇艳无匹、绝色殊艳,倒是吃了一惊:“你是徐昭仪?年下见徐昭仪只是病恹恹的……”讪讪又道:“现下可是大好啦?”
红袖见礼也是懒懒的,似嗔犹怪道:“谢皇上挂怀。臣妾再不好,怕是皇上都把臣妾给忘了。”
紫宸帝素日见她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何尝见过这样小女儿情态。心下纳罕之余又有几分欢喜:“好了就好。吴贵呀,把太医院的人参、雪莲、阿胶赏赐一些给昭仪补养身体。”又牵过红袖的手摩挲,真是温润如玉,纤纤有致:“昭仪且坐下歇息,进一些糕点。这些生冷瓜果不用也罢了。”拈了一块红枣当归糕:“这是御厨新制的糕点,昭仪尝尝看,对身子大有裨益。”
红袖就着紫宸帝的手吃了一口,情态婉媚,却皱着眉头:“好是好,就是太腻了一点。”紫宸帝关切道:“不合口味便吐了出来吧。”以手相就。
红袖装作不耐推开,转而眼波流转,望着紫宸帝笑意盈盈:“皇上真是的,老把臣妾当成病人。臣妾都已经大好了,内务府前日还催着制臣妾的绿头牌呢。”说着好似娇羞不胜,自悔失言,脸泛红潮、懊恼不已。紫宸帝朗声大笑,望着红袖:只见她面若春花、眼波盈盈,仿若上苑开得最美的一树桃花,春情无限。紫宸帝目光灼灼,恨不能立时将她搂在怀中温存。
路采薇见到此情此景,不免有些吃味:“昭仪姐姐许久没见了,倒是添了不少情趣。早知如此应当早点出来走走,也好玩笑解闷,省的妹妹孕中无聊。”
红袖将红绡手帕子一挑,缠着护指:“妹妹真是有心人,还惦记着姐姐的玩笑。妹妹如今安胎要紧,无聊也只好无聊了。”眼风向紫宸帝飞一飞,媚笑道:“便是陪伴圣驾、伺候皇上的大事,也让**姊妹们为妹妹分分忧才是。”
路采薇闷闷生气,也不说话。紫宸帝却颔首微笑:“昭仪说的极是,路才人理当好好安胎保养着。”
红袖与紫宸帝目光相接,含情脉脉。紫宸帝心猿意马,忍不住道:“昭仪有无旁的安排?朕新得了一幅颜真卿的字,昭仪诗书皆通,有没有兴致陪朕赏一赏?”
红袖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将纨扇一扣。站起身来:“皇上恕罪,臣妾失仪了。只是方才想起来,淳于贵妃召见,一时贪看风景竟然给浑忘了。臣妾这便告退了。”说罢领着锦年、凝香退出雨绮轩外。
凝香不解地问:“小姐为什么不愿意跟皇上去?小姐不想承宠吗?”
红袖望着姹紫嫣红的牡丹:“你知道为什么这牡丹才是花中之王吗?因着百花过后我花发,三春之景皆不如。要是开得太早,来的太容易,也就不是牡丹了。”
锦年含笑点点头:“娘娘这是欲擒故纵。”
红袖微微颔首:“咱们往凤藻宫淳于贵妃那里走动走动,问她讨些上好的胭脂水粉。不能只有贤妃那边热闹,咱们这里也要热闹些才好。”
凝香恍然大悟:“小姐说的是,三春占尽的终究不是牡丹。现在才是咱们热闹的时候。”说着紧几步跟上来,随红袖往凤藻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