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复位长春宫,六宫震动。因着圣恩隆重,连日来恭贺送礼的人流络绎不绝。当人声鼎沸、盛嚣尘上渐渐归于平静,红袖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没移黑云月白色的鹤氅在黑暗中格外突兀,红袖望着她踏着月色缓步逼近,每一步都似乎踏在她的心间。徐氏一族的深仇未报,徐玉又拥兵身陷重围。唯一可以依仗的不过是西夏一点渺茫的信义,和眼前这个化名林纯如,曾经与她结义金兰姐妹却丝毫不知道底细的番邦公主——没移黑云。
凤舞九天金烛台上爆出一个个噼啪的灯花,烛泪渐次低落,形成一个巨大的珊瑚形状。烛火之下,没移黑云的脸色越发娇红欲滴,翠眉颦蹙。望着红袖,眼波流转不定,缓缓开口不咸不淡一句却字字揪心:“我有徐玉的消息。”
红袖豁然起身:“徐玉,他怎么样了?什么消息?你快说!”
没移黑云自袖中抖出一卷布帛:“你自己看吧。”
红袖打开那卷布帛,是一副晋国和周边的地图。只是,与她素来所熟悉的不同,晋国和西夏的界限明显有了巨大的改动。原本西北祁连山一脉包括幽云十六州的广大土地,竟然被划入了西夏的范围内。红袖缓缓抬起头:“这是?”
“这是我们相助徐玉夺取晋国天下的报酬。”没移黑云看了她一眼:“报仇的事徐玉不会管的。他已经答应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这件大事。还有,你现在必须帮我们做一件事。”
红袖手中死死攥住腰间的香囊。只觉得手心黏黏腻腻湿冷的汗水,她哑着嗓子问:“你们?不会的,徐玉不会不管的。徐玉不知道他大哥和娘亲的死讯吗?是穆辉没有告诉他?还是你从中作梗?”
没移黑云嗤地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从中作梗?我一心所系是我西夏的万年基业,你这些小事又怎会挂怀。徐玉是个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都不管了,我劝你也别再白费心机。”说着拿出一个明黄色的三角形小包在红袖面前晃了晃:“你重拾恩宠,是最好的机会。你找个时机将这个放在皇帝的饮食中,剩下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等着你的荣华富贵吧!”
“这也是徐玉的意思?”
“自然是。要进军中原,紫宸帝也是迟早要除掉的。假你之手最方便不过了。”
红袖正色道:“既是他要我做的,我一定做到就是。紫宸帝于我有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也是有心要除掉他的。”
是夜,长春宫中锦绣帷幄层层叠叠之中,忽然爆出了紫宸帝驾崩的噩耗。六宫直如晴天霹雳一般,皇后和淳于贵妃也是惊惶不已、无计可施。一时间人心浮动、谣言四起。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一个人——红袖。紫宸帝是在她的长春宫猝然驾崩的,事先并未有任何征兆。且红袖甫一出冷宫,紫宸帝即驾崩,不能不令所有人疑心其中大有文章。
没藏黑云正是在这样一派岌岌可危的情势之下,来到了坤宁宫拜见皇后。她以皇亲国戚的尊荣轻易赢得了皇后的信任:皇后封闭了大明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封锁了紫宸帝驾崩的消息。林纯如以召集皇族议事,力保让路采薇所生之子——皇后的养子,取代淳于贵妃所生的太子之位,继承大统为名,更加骗取了皇后的印绶、玉玺。她眉目暗沉、目光隐晦不明,在太极宫中发号施令:“皇上驾崩,皇后悲痛欲绝。德妃位高权重、德配六宫,与本宫暂领六宫事。再有妄议者,杀无赦!”
红袖面无表情地与没移黑云并肩立于太极殿的丹陛之上,睥睨六宫。
皇后萎靡不堪地困顿在一旁,只是以期冀的目光不断逡巡在没移黑云脸上。淳于贵妃披散着头发,形容憔悴,指着没移黑云和红袖发难:“你们是什么身份?竟能越过本宫去?凭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们说话。”
红袖倒不怎么样,没移黑云柳眉一挑,似笑非笑:“淳于贵妃今非昔比了,还敢自恃身份吗?”
淳于冉冉气结,正欲开口。却被一众看着面生的侍卫牢牢按住。她挣扎着尖声叫道:“本宫是先帝的贵妃,谁敢如此无礼。”
没移黑云手执皇后印绶:“淳于贵妃不遵法度、目无尊卑。着废去贵妃,拉出白虎门外杖毙。”
太极殿上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红袖都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不禁紧紧身上的衣服:“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没移黑云笑得极尽妩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转而向着众妃嫔道:“尔等谨小慎微、服从听命,就留你们一条性命,否则,下场和淳于冉冉一样!”
皇后此时似乎听出不对,颤巍巍走上御前,对没移黑云道:“林修仪何故如此?那些皇亲国戚什么时候到?淳于贵妃既然犯了法,理应伏诛。她的孩子不能在当太子了。那么本宫的皇子……”
没移黑云看都不看她一眼,厉声对侍卫说:“传本公主的命令,晋国皇宫全部封锁。所有妃嫔包括皇后统统给本公主看押起来!”扫了一眼红袖:“她除外!”
皇后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什么公主?你是谁?”
没移黑云凑近皇后,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皇后娘娘您看清楚了!我才不是什么林修仪,我是西夏没移黑云公主。你最好安分守己,不然就叫你碎尸万段。”话音刚落,皇后已然晕厥在地。
那些侍卫手捂心口,低头答应着去了。红袖发现侍卫已然全部换成了西夏人。心中不由得担忧:不知道没移黑云说的是不是真话。也不知道穆辉现下在哪里。徐玉是否得到了宫中遽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