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教务处一直催苟中华交柴火,他总是说,柴火还没干,下周一定会运过来。朱桃荣老师也让他赶快交,开学两个多月了,报到时高一(二)有6个同学没交柴火的,都陆续交清了,只有苟中华一人,还迟迟未交。
多方催交柴火,苟中华决定回家了结此事。一周前,梅昌超回家时,苟中华委托他跟他父亲说,要他准备好柴火。
星期五放学后,苟中华分别询问了梅昌超和陆建明有没有什么事告诉家人,“请跟我爸妈说,我们在学校一切都好,让他们不要操心。”梅昌超跟陆建明说。
苟中华上路了。此时正是4月下旬,稻田里,秧苗绿油油的,再过几天就要插秧了,“不插五一秧”是农村人一个耳熟能详的的口号,意思是一定要在每年5月1日前把秧苗插好,否则,稻谷的收成就要大打折扣。路旁的青草和不知名的小花迎风招展,到处充满生机。
走在回家的路上,苟中华感到心情沉重。他是家中老大,两个弟弟,一个读初一,另一个今年小学毕业,要升初中,一个妹妹读小学二年级。为让子女们都能上学,父母省吃俭用,想方设法,养了两头猪,父母每天起早贪黑,除了要出工——挣生产队的工分外,他们还要四处打猪草。此外,他们还养了十多只鸡鸭,鸡蛋鸭蛋都舍不得吃,拿去卖钱。
苟中华几次想退学,回家助父母一臂之力,可每次父亲都说:“你好不容易读到了高中,就要毕业了,我们就是熬也要供你读完高中,如果你以后考上大学,我们砸锅卖铁也供你。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好好学习就行了。你是我们家第一个高中生,我还希望你将来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哩。”父亲眼中放光。
看到父亲的眼神和期待,苟中华打消了退学念头。这次回家路上,他又一次想到了父亲的期待。他为自己跟王美兰的关系感到汗颜,自己学习一般般,却花心思去跟陆建明争王美兰,将父母的期待抛到九霄云外!
回到家,天还未完全黑,母亲在喂猪,得知父亲砍柴还未回来,苟中华有点担心,“娘,我爸去哪里砍柴了?我去接他吧。”
“华儿,我不晓得,他没跟我说。你刚走了那么长的路,走累了吧,歇歇吧。”
“我没事,娘,我出去找找看,说不定会碰到我爸。”
苟中华沿着古河边,向北边一座小山走去,那座山,他跟两个弟弟以前常在那里砍柴,但近几年,基本无柴可砍,父亲应该不会去那里。可除了那座山外,还有哪里有柴火呢?父亲一定是接到自己的口信后为自己准备柴火。
苟中华往前走了一段,忽然,他看到有个人背着一小捆柴,走路一拐一拐的。哦,那不是父亲吗,他的腿和脚怎么啦?苟中华连忙跑过去,“爸,你受伤啦?”
“没事,我不小心从山上摔下了,被石头砸到了脚,过几天就好了。”父亲若无其事地说,他是想安慰儿子。
苟中华将柴火从父亲肩上拿下来,扶他坐在地上,看了看他的脚,红肿,还在流血。苟中华背上父亲,“爸,我背你去大队医务室看医生。”
“不用了,中华,在家休息几天就会好的。”苟中华知道,父亲是担心看医生要花钱。
“这不是小病,可能伤到了骨头,一定要去看医生,如果大队医生看不了,我就背你去公社医院。”苟中华的话不容置疑。
走了约3里路,到了大队医务室,医生不在,真急人,苟中华一身汗,虽然4月的天还有点冷,但苟中华此时全身发热,父亲的伤必须尽快治疗。干脆到公社医院,苟中华又背起父亲疾走了4里,来到医院骨伤科,检查后发现,是骨折,幸好来得及时,骨头没有进一步错位。医生处理完后,对苟中华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100天内,骨折的地方不能用力,每个星期换一次药,好好在家休息。
苟中华没带钱,父亲身上也没钱,幸好医生是本村的,跟苟中华一家关系较好,他让苟中华写了个欠条。
“爸,我跟你商量件事。”苟中华背着父亲走在回家路上。
“什么事呀,回家再说不行吗?”
“爸,就在这里说吧,边走边说话不累。”
“好吧,你说。”
“爸,我不想读书了。”
“你都说过好几次了,今天又说。我不同意。”
“爸,你伤成这样,家里就只有我妈一个人干活了,我回来帮你和妈。”
“哎,我们的命为啥这么苦啊?”沉默了一会,父亲说出这样一句话,苟中华感到父亲流泪了,算是同意了。
父亲骨折让苟中华下决心退学了。
第二天,苟中华租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将家中的干柴火运到学校,过称后,多了几十斤,就送给了学校。
“朱老师,我爸骨折,家里没人干活,我要退学。”苟中华找到朱桃荣,直截了当地说。
“你爸骨折了?严重吗?”
“很严重,不能走路,现在已经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了。”
“不会是因为学校催你交柴火你才退学吧?”
“朱老师,看你说的,催我交柴火,那是应该的。我没交,是因为家里还没准备好。”
“你退学的事,你父母都同意吗?”
“他们不同意也不行,现在家里就剩我娘干活了,每天只有4工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读书,指望不了他们。”
“……”
鉴于苟中华家的特殊情况,学校很快批准他退学。苟中华好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这时,郎月华,梅昌超,陆建明,张小玲,林旭,王国红,陈美兰,陈贤惠等一大帮同学都来看他,有的劝说他克服困,读完高中,有的说些安慰的话,苟中华强颜欢笑,故作轻松,他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最后,同学们听说苟中华父亲摔伤骨折,有的给1元,有的2元,梅昌超,郎月华分别给了5元,陈贤惠给了10元,王国红,张小玲,林旭等也给了10元。看到大家捐钱,苟中华非常激动,眼眶都红了,但没有流泪,“谢谢同学们的好意,这些钱我不要,我回家了,就有能力治好父亲的骨伤。”
“苟中华,这些钱虽然不多,但都是同学们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回家给你爸爸买点骨头煲汤喝,好得快。”陈贤惠代表全班同学说出了心声。
梅昌超,郎月华等也劝苟中华收下。张小玲把同学们捐助的钱收起来,整理好了硬塞到苟中华手里。
苟中华谢过同学们,依依不舍地走出校门,梅昌超,陆建明,郎月华等几个男生还送了一段路后才返回。
“跟我们保持联系,无论将来如何,大家都要记住,我们曾经是同班同学!”陈贤惠大声说,苟中华向同学们挥手致意。
等他们走后,苟中华还往校园张望,怎么没见王美兰来送她,难道说她对自己一点情谊都没有?
哎,算了,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前面就是车站了,远远看去,好像有个人蹲在那里。车子不能直接通到村子,下车后还得继续走,看看天色还早,苟中华决定走回家,这样可省下几毛钱路费。
走到车站时,苟中华看到了,刚才蹲在这里的是王美兰。“苟中华,你真的退学了?”
“王美兰,是你呀。”苟中华感到有点意外,“你看,我的行李都在这里,我现在就回家了。”
“我听说你父亲摔伤骨折,现在怎么样?”
“在家休息,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会退学的,我父亲也不允许我退学。”
“天灾人祸,你要勇敢面对,我帮不上什么忙,这里有5块钱,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收下。”
苟中华不肯接,“你家也不富裕,在学校也要花钱,你自己留下用吧,你的心意我领了。”
“苟中华,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王美兰有点生气了。
“那你这样说,我不收也不行呀。好吧,我收下,谢谢你!”
“你怎么不搭车,走回家,很远吧?”
“天还早,我走回去,省点钱。”
“我不耽误你了,祝你顺利。”
“谢谢你,王美兰,刚才在宿舍里,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不想跟我告别了。”
“好啦,我也谢谢你对我的那点心意。再见。”
“再见!”
原来,王美兰是个有情有义的女生!是我错怪了她呀,苟中华的眼泪流了出来,接连不断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