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滢滢摇摇头:“佛法禅宗是修出离心,为了让人把事物的真相看清楚,出离心不是逃离心!所谓的深山古刹修行,它的目的和入世历练没什么两样。是手段不是目的。就好比练武术虽有门派之别,没有高下之分,先存门户之见,乃习武之大忌。把手段看成了目的,就会迷惑你修炼之心。贫也罢、富也罢,不曾迷,如何去悟?不曾梦,又谈何知醒?不是一味避世就可得超脱之境的。”
乌子衣怔怔看着她,拍案道:“没想到,你这小丫头不是和尚尼姑,却大有佛性。看问题这般透彻,我到小瞧你了。”
“你这是骂我还是夸我?”
乌子衣苦笑道:“我想起皮家村太爷爷的一句话了。”
“什么?”
“当年他说世间最难之事,便是知行合一。道理嘛,谁都明白,可事情真要临头,能清清楚楚举重若轻解决问题的少之又少。”
林滢滢道:“所以啊,还得修。道理光明白不行,还要去做。好了好了,跟你扯这么多,你还是说说那段往事吧。”
那日,乌子衣和无相两人下了客船,看见码头人群里有个相貌憨厚的中年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乌子衣”三字。乌子衣走过去搭讪,中年男人说:“您就是小乌先生啊?欢迎欢迎,真是年轻有为。我叫李洪峰。”
乌子衣对李洪峰的第一印象很好,虽然长得粗糙,一副山里人模样,但面相老实,一看就是红脸汉子。三人上了车,直奔村子。路上,李洪峰就介绍家里情况。这次乔迁的新居并不是他住,而是给二叔和他儿子。李洪峰早年丧父,一直挂靠在二叔家,可以说这个叔叔顶个爹,现在他出息了,养殖海鲜做出了大名堂,自然是要回报的。在村里环境最好的地角购置地皮,打算建个二层小洋楼,把二叔一家接过去住。
李洪峰说:“我是不敢马虎的,这次多少钱都花,孝敬他老人家我心甘情愿。”
进了村子,三人直接去看新买的地皮。乌子衣用罗盘丈量勘测后说:“这是个好地方,背山望海。风水上讲‘藏风聚气’‘山环水抱’都是旺宅极佳之地,真不错。”
李洪峰听得眉开眼笑,取了住宅规划图给乌子衣看,乌子衣问清了入住人的生辰、属相后,指着二楼卧室说:“这个地方得改改,房间不错,就是儿子不太好生养。”李洪峰听得眼睛直眨,用红笔做了标注。乌子衣看罢说:“我这没什么问题了。”把规划图递给无相。
无相笑笑:“乌老弟看了没问题就行。你是定大势的,我是安梁入火的。一切行动听你的。”
李洪峰赶紧道:“对,对,一病不求二医,我信得过小乌先生,你就说的算。怎么说怎么是。”
乌子衣挺高兴,无相也算识大体,在外人跟前给我留了面子。
接着,就是最为重要的择日了。所谓择日,就是利用节气、星宿运行来调和日子的不足,所谓黄道吉日。古时诸葛亮“借东风”和“草船借箭”就是典型的择日。这种择日也不是瞎择的,不是说天气晴朗就是好,下雨就是坏。而是以天时对应主人出生年的八卦属性,也称“游年”。
乌子衣选定良辰吉日,正是明日辰时。第二天一大早,李家雇佣来的民工们就来到工地,到了吉时,李洪峰捧了一坛白酒,“砰”一声砸碎在地基上,大吼一声:“开动啊。”民工们操着虎狼之躯,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李洪峰看得高兴,问乌子衣什么是安梁入火。乌子衣指指无相。李洪峰一直怠慢这人,把他当成个跟班的,不怎么太情愿磕出一根烟递给无相。无相接过烟,陶醉地用鼻子嗅嗅:“中华,好烟。李老板,安梁入火很简单。你这不是盖得瓦房吗,封顶就是上大梁,大梁安好后覆盖瓦片,房子就算建好了。入火就是乔迁新居,正式入住。这个时辰一定要算好,配合一家人的生辰八字,有半点差错,恐怕都能由吉变凶。”
李洪峰转过脸看乌子衣,他是明显不信任无相,想在乌子衣这里得到确定的答案。乌子衣笑:“说的没错。”李洪峰道:“小乌先生,这次真要劳烦你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乌子衣谦虚摆摆手:“哪里哪里。”经过皮家村一番历险,他感到这次行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心想难怪世上乔装风水先生的江湖骗子这么多,活儿实在是太好干了,这就算马到成功。
两人在村里住了些日子,小楼起的很快,李洪峰是下了大价钱,雇佣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瓦工,加班加点另算工钱,民工干的很卖力,个个甩起膀子。到了安梁那天,无相感到自己话语权太弱,便由乌子衣通告李洪峰,准备红布封门,又取了一只大公鸡,糯米红烛等物。到了那天,村里许多人都去看热闹,乌子衣和无相进了楼,施工现场不准外人进入,就连李洪峰都要在外面等着。
进到楼里,乌子衣说:“无相兄,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无相笑笑:“没事,有吃有喝最后也有钱拿,也没吃什么亏。”
乌子衣道:“我跟李老板说说,给你红包多加点。”
无相摆手:“这都是后话,我现在要上去封梁了。”乌子衣“嗯”了一声:“我就不跟你上去了。早点干完,注意安全。”
无相突然叫住他,乌子衣问什么事,无相看了他一会儿说没事了。
乌子衣转回身,背着手看着封门的红布出神,身后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二楼。乌子衣明白如何安梁,是人家断梁派的绝技,自己没必要去看个究竟。过了挺长时间,无相从二楼下来,拍拍他的肩:“完事了。”
屋外响起了“噼啪”鞭炮声。无相取出鲁班尺量计门的高度和宽度,按上大门就算是大功告成。两人来到工地,仔细检验装门的材料。李洪峰搓着手问:“小乌师傅,大门怎么装还至于这么严谨吗?”乌子衣点头道:“大门很重要,控制整个房宅之气的流通。不能用‘断驳’的木料来造门楣,另外也不可选有‘蛀眼’或‘木眼节纹’的门,门楣有痞疵必招家破人亡也。”
李洪峰就不敢多说了。
做好大门,乌子衣又在门槛下放了七枚硬币,少许的茶叶和白米。这叫“槛下藏七宝,家宅富贵又进宝”。
李洪峰的二叔和儿子儿媳,三人坐着小轿车驶来,下了车,又是一阵鞭炮轰鸣,三个人正式入住。李洪峰塞给乌子衣和无相一人一个红包,连声感谢。
乌子衣和无相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和村里告别,两人来到码头,这里来去人很多,天天都人山人海,无相去买票,乌子衣坐在大厅里,取出一本杂志无聊地看着。等了一会,抬表看看,已经有段时间了,可无相还没有回来。
他打了个哈欠,提着包就要去找。就在这时,门外闯进四五个大汉,一个个神色慌张,四处查看。有一人看见了乌子衣,用手一指:“他在那。”大汉分人群而来,嘴里喊着:“别让这小子跑了!”乌子衣顿时懵了,这些人看起来很面熟,很像是工地上的瓦工。难道出什么事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那些汉子就冲了过来,为首的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乌子衣一个嘴巴。乌子衣那是什么人物,心高气傲,平白无故被人扇了嘴巴,顿时火起,大吼道:“你们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老李家一家三口都惨死了,你小子等着偿命吧。”
乌子衣脑子顿时嗡了一声,一片轰鸣,心里跳得极快,膝盖一软差点趴那。迷迷糊糊双手被绑,一大票人压着自己出了大厅,许多人都围过来看,指指点点。乌子衣满头虚汗,脸色苍白,心里只一个念头,老乌家的脸都让我败光了。
出了外面,阳光明媚,吹着海风,他缓过一点神,急忙喊道:“我还有个同伴,等等他。”有人破口大骂:“抓住你就行了,你小子是主谋。”
押上了车,一路风驰电掣又回到了村子。新楼大堂里停着三副木棺,上摆遗像,梁上挂着白色布幔,已布置成了灵堂。
李洪峰面沉似水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看着被人推进来的乌子衣。
乌子衣刚想说什么,后面也不知谁照着腿弯踹了一脚:“跪下!”乌子衣踉跄一下,跪倒在地。“啪”李洪峰把茶碗茶壶都摔了,指着乌子衣说:“我老李家怎么了,让你这么祸害,把我二叔一家灭了门。”
乌子衣从始至终也没弄清怎么回事,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是尽力回忆每个细节,没什么出纰漏的啊。
李洪峰抓起桌上一物,照着乌子衣就摔过去:“我操你奶奶,你拿这东西害我!”乌子衣凝神一看,地上是个十分破旧的人偶娃娃,两只眼睛都挖去了,十分吓人。
李洪峰说:“你把这个物件封在我家大梁上是什么意思?!今天一大早,我二叔就口吐鲜血,不到一个小时,气绝身亡。紧接是我表哥和表嫂,天亮时也都过了身,喜事变成了丧事!”
乌子衣嗓音沙哑:“是不是食物中毒了?”
“中你妈的毒。中毒也是你这畜生咒的!”
乌子衣隐隐感觉里面有问题,可脑子实在太乱,怎么也对不了焦。他只一个念头,自己是让无相给害了。那天安梁,是无相一人去的,他在人家梁上动了手脚。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可不能给他做了替死鬼。
他赶忙辩解:“不该我的事。那天封大梁是无相去的。”
李洪峰冷笑:“少来。村子里谁不知道那人是你的助手、跟班的?!做什么都听你的。”
乌子衣说:“我是在船上认识的,他说也是给你家看风水…”
李洪峰过去踹了一脚:“我就请了乌云一人,谁知道这老小子假意推托,派了你这么个坏种来。什么无相有相,我就知道抓你。”
乌子衣脸色惨白,这才知道自己掉进个圈套里了,从始至终都是无相搞的鬼。只是他还有些纳闷,这安梁的威力也太大了,不过也就是短短入住了一天,就会接连三人暴毙,怎么会这么神?
乌子衣明显还是个孩子,虽然觉察出了危险,但根本做不到冷静处置,面对危急第一时间选择了情感上的逃避,不愿去深究其因,稀里糊涂就做了替罪羊。接下来一天,都是处理丧事,他给关在柴火房里,三个棒小伙子看着大门,别说他了,连鸟都飞不出去。手机什么的随身物品全部没收,整个就给软禁起来了。
关了两天,他正抱着膝头瑟瑟发抖时,房门开了,这是除了送饭第一次有人来。
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来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乌云。一连串事件发生后,乌子衣一直咬紧牙关强忍,从没流下半滴眼泪,到这时再也抑制不住,一下哭了出来。乌云摸着他的脑袋。乌子衣泪如雨下:“爹,我给你丢脸了。”乌云轻轻叹口气:“这个不怨你。是有人想做掉咱们乌家,这关我必须要过了。你把事情跟我细说一遍。”
乌子衣断断续续把往事说了。乌云静静听完,问道:“棺材你见着了?”乌子衣点点头。乌云又问:“尸体看没看见?”
乌子衣摇摇头:“还不知怎么回事呢,我就给锁这里来了。”
乌云叹口气:“儿啊,现在出去以后你马上坐船离开这里。这是我的一点积蓄,卡的密码是六个八…”他递给儿子一张银行卡。
乌子衣愣了:“爹,你这是做什么?”
乌云笑笑:“出去以后,别打着乌家的名了,以前的朋友能不联系就不联系。这次的手笔很大,圈套布置得很深,有许多细节我还想不太清楚,但说明我们肯定是得罪某个权贵了。你爹我走南闯北半辈子,绝对没做过亏心事,我实在想不明白是谁,为了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乌家。出去后你自己小心点。”
乌子衣隐隐感觉什么:“我走了,那你呢?”
乌云轻轻舒了口气:“事情还没结束,等处理完我才能走。”
“不能有什么事吧?”乌子衣弱弱地问。
“没事。”乌云分析给他听:“你手上没有直接的人命官司。由于风水导致的人命案,现在全世界也没个明文法例。这事只能私下协调解决,他们既然肯放你走,说明此事还有回转余地。现在我们已为刀俎,怎么下刀就看人家的了。你切记…”他拍拍儿子:“出去后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