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冬阿大两眼望天自言自语。
舍月知道老头彻底迷糊了。
是呀,那么大的一座山峰,怎么会一夜间无影无踪?
有时候又会悄悄出现?
别是渔夫眼睛花了吧?
再不就是海市蜃楼。
脚下是礁崖,崖根是那片深海,这里就是泽山曾经呆过的地方。海水呈深蓝颜色,澎湃汹涌;前浪未遏,后浪又到,浪挤浪拥与礁崖竟相撞击,溅出片片乳白色泡沫,泡沫转瞬又被海浪吞噬,被掀入深深海底……
好一处险恶所在!
“海水好像比别处深一些,但不见有什么名堂。”冬阿大似乎是自言自语,实际是刻意说给舍月听。
舍月两手一摊,“我要会水就好啦。”言外之意您老人家会不会呀?
“唉!老夫见水就晕。”冬阿大跺脚浩叹,猛地歪头对舍月道:“不知那两个年轻人有谁会水。”
舍月急忙冲下崖去,展开轻功一溜烟去喊叶流水与寨农。
冬阿大仔细观察脚下这片海域:海浪滔滔,除了颜色深蓝别无异处。放眼远眺,忽然发现远方海水颜色有异,两侧海水浅蓝,只有自己脚下海水颜色深暗,冷眼一看水分三色,似如一根巨木躺倒海面,远远不着边际。这里应该是一条海底沟壑,仅此而已。
冬阿大趴在崖头探头下望,临近海面的礁岩被海水击出一个大洞,洞有多深鬼才知晓;稍高一些坑坑洼洼,有青绿海草挂在上面,更有灰白颜色的海蛎和暗黑色的贝类牢牢吸附,宛若浑然一体天做之合。
冬阿大脑袋控得嗡嗡作响,缩回身坐在崖头,目注下面深不可测的海水,一颗雄心渐渐被失望和懊恼替代。这趟东海之行,空手而归已是铁的事实,什么泽山啊?老渔夫海边生活那么多年尚不敢保证看到过,对一帮初踏异地的外客来说,岂不是痴人做梦。
当叶流水与寨农随在舍月身后急冲冲来到冬阿大身边时,老头儿正呼呼假睡,一滴浊泪挂在老人腮边,阳光一照晶莹闪亮,沁凉海风轻轻拂动老人灰色长衫、长衫微微波动。一派安详宁静。
冬阿大忽然抹了一把脸,坐直身体看了看气喘吁吁的叶流水与寨农。
舍月轻声对冬阿大道:“老爷子,他二人也都不会水。”
冬阿大点点头,仿佛意料之中。
“我们四人结伴遨游东海已算不虚此行,今夜我们就住在这里,明日一早回转中原,不知三位意下如何?”冬阿大面目如常,徐徐道来。
舍月点点头,知道冬阿大已经心灰意冷,本来这件事就透着玄乎,没有多大胜算。
四人静坐崖头各思心事。
叶流水原本对寻找泽山就没有多大兴趣,若无舍月每日陪伴早就腻了。他心情可不沉重,面对滔滔海水简直开心极了,心想:这才应该是大海,风平浪静多没意思,你看这儿的海水多让人心旷神怡思绪豪迈啊!可惜自己不会水,如下海与风浪一搏,该多么舒爽激昂。
叶流水喜爱崖下海水,不断探头探脑下望,边看边嘟嚷,“一目大师挺喜欢凶险的地方啊。”
冬阿大看这小子极不顺眼,但又怕叶流水一个收势不住掉下海去,到时三个旱鸭子捞秤砣——一个都上不来。便耐着性子提醒道:“晓得凶险就好,掉下去你就休想上来。”
叶流水听着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对舍月道:“月儿姑娘,咱们回驼峰岭也挺凶险呐,不被官兵捉就被大蛇吃,我看……我看……”
“你说什么?什么被大蛇吃?”冬阿大追问叶流水。
“是这么回事……”舍月便将下驼峰岭的遭遇对冬阿大讲了一遍。
冬阿大听罢心中一凛,厉声道:“拗!一目大师虽然布局凶险,却因人而异,只要你一心向善,决不会发生被蛇吞食的事情。”
那寨农一边听到这话,登时将冬阿大祖宗八代翻出来暗暗骂个遍,心说:你个老乌龟王八蛋,什么跟什么呀?我侄子被蛇吞了还我侄子错啦?我侄子多好哇!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像我哥那样跟寡妇私奔,你知道个屁呀!
冬阿大目光炯炯直视舍月,道:“那是一条怎样的蛇?”
“水桶粗细,多长没看清,蛇身灰褐、头大如斗,额头正中有一道金黄、棱形、闪亮斑纹。”舍月虽然只看一眼大蛇,但过目难忘,已经牢牢地记住了那条大蛇的模样。
“棱形金黄斑纹,金黄……”冬阿大捋着胡须沉吟半晌,忽然双睛一瞪大声道:“这是一条蛇后,它决不是一条普通的蛇,它是蛇国的蛇后!”
余者三人木立当场,心中均想:坏了坏了,别是老头儿又要犯病吧?
冬阿大见三人目光流转,光看不问,只好自顾自侃侃而言。
“人有人的国家,蛇有蛇的国家;人的国家有国君,蛇的国家也有蛇王。你们碰到的那条蛇,若按我师父教我所讲,正是一条蛇国的蛇后。蛇后性情温顺,从不亲自觅食,它因何会吃了你们寨农?”冬阿大以手抱头,苦苦思索。
叶流水暗想糟糕,昨天病的不是颠痫,今天这回可像,颠痫病人发作前多是几个时辰一动不动呆坐苦思,今天估计是老头准备入门。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此蛇后定是受到了比较大的刺激,也许是蛇王的蛇穴有了什么变故所致。”
叶流水轻轻舒出一口气,颠痫病人若是词能达意,多半病的不是很严重。
舍月认真在听冬阿大的话,听罢大骇,带着哭腔问道:“如此说来,我们驼峰岭山腹之中岂不是有一个大大的蛇窝?”
冬阿大肯定地点点头。
舍月急得一蹦,原地窜了一个高,落地后泣声道:“那我们山寨的百姓怎么办呀?”
叶流水见之大惊,那个颠痫没犯成,这个可别是要疯。我到是先医治哪一个呢?手头也没药啊。
“不忙不忙,蛇穴大乱,首先是蛇国大乱,群蛇互殴互斗,一时半会不能出去害人。”
颠痫病人反过来安慰发疯病人。
发疯病人稍稍定了定神,一手捂胸口一手捂着嘴,估计是刚想咧嘴大哭,一听无妨忙又急着往回咽。
“我们回去吧?现在我们就回去……”舍月一边嚷嚷一边求助地看冬阿大。
冬阿大继续安慰:“莫急,莫急,我们明天一早再回不迟,老夫保证你们山寨安然无恙就是了。”
冬阿大心想:你们在前峰,后峰还那么多人呢,应该够蛇吃上十天半月。
舍月见冬阿大说得肯定,渐渐定下心来。
叶流水看二人趋于平静,不必出手医人,便又磨磨蹭蹭往崖边凑。再不多看两眼,明天就看不着了。
突然叶流头指着崖下翻腾的海水大呼道:“你们看……”
三人听他口气急促,连忙凑过去探头观望……
但见礁崖下的海水呈暗黄颜色,而且暗黄不断翻滚,仿佛是一道浊流,又恰似一条黄色巨龙在海中翻腾搅动。
此时日已偏西,大片阴影笼罩着这片海域,朦胧的暗黄和翻滚的浊浪把这片海水衬得更加触目惊心。
四人目注滚滚浊流,看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看得四人头大目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冬阿大最先缩回脖子,提醒大家道:“今夜大伙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往回赶。”心下认为:海中浊浪必是日落时的正常现象,傻小子少见多怪罢了,至于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已无足轻重。
三个大男人原地露宿。舍月大姑娘家不好意思在男人堆里伸腿搁足,远远离开三人,寻到一处偏僻窝风的岩石后面,除去外衣放在一边,只穿一身小褂。算算有七八天没睡上一个好觉,今夜姑娘要舒舒服服睡个饱,攒足精力留待明晨赶路。
三个男人也不敢离海太近,怕夜里翻身滚下海去。大家相中了一块平坦硕大的岩石,各寻妥当安稳,倒头休息。
睡了没有个把时辰,冬阿大听叶流水那边悉悉簌簌,以为这小子去解手,不一会,叶流水居然趴在冬阿大耳边小声说:“老爷子,海水依然是那个颜色,但好像涨高很多。”
冬阿大懒得理他,眼也不睁,呓语一般道:“你自己看吧,休来烦我。”言罢一翻身,背对叶流水。
叶流水顿觉索然无味,怏怏躺倒。没一会竟又爬起来,刻把工夫再次回来。如此反复数次。气得冬阿大一耳紧扣头下岩石,一耳用巴掌掩个风雨不透。
那寨农也被叶流水搞得烦不胜烦,外衣一掀,干脆和衣裹住脑袋。
夜渐深,叶流水渐渐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除发现海水涨了许多外,那海再无异样。
叶流水渐渐也没了兴致,头枕自己胳膊,沉沉睡去。
海风徐徐,轻轻拂过,不知过了有多久,睡梦中的叶流水忽然被身边的一串轻响惊醒。
似乎有人在轻轻拉扯自己的衣服……
叶流水睁开惺松的睡眼,什么都没有。偶然一抬头,喔!好大好亮好圆好美的明月;大月亮明媚清亮,近得仿佛触手可及。昨天怎么没有发现呢?噢,对了,昨天天上有浓云呀。
这么美的月亮,这么妙的夜,如果此时此刻再有舍月姑娘陪我在月下漫步,那该多好哇!
“唉!”叹了一口气,移目远眺舍月宿地放向,心向往之……
忽然,叶流水发现那边有个人,也在朝自己这边眺望。
叶流水急忙爬起来,拢睛细望……那人居然一步一步往崖下走去,一边走好象还一边穿衣服。那人身材娇俏,衣袂飘飘,可不正是舍月。
舍月这么晚要去干什么呢?
忽然舍月止步回头,仿佛轻轻朝叶流水招手。叶流水直意认为是舍月也看到了自己,而且一准是招手,决不是搔头,舍月没有搔头的习惯。
叶流水胆子大壮,一猫腰急忙跟了过去……
舍月见叶流水跟过来,立刻快步如飞。
叶流水一见顿时心下恍惚,难道刚才舍月朝这边招手仅仅是自己的误会而已么?跑了几步,不由停下来思量,跟是不跟呢?
不料刚停下来,舍月那边也停了下来,又冲自己招手。这回叶流水看得真真切切,心中大喜过望,舍月定是闲这里人多眼杂,被他人瞧见笑话,要引自己到一个稳妥地方,多半是晓得了自己思慕之情,打算跟自己诉一诉衷肠。
心花怒放的叶流水健步如飞,噌噌噌追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