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记住,名子可记得清清楚楚。
奚小妹伏耳提醒——
玲珑师太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手下意识掩住嘴巴,心中惊慌、恐惧、惭愧、羞恼齐聚心头。
奚小妹见师父这种神色,心里更不是滋味,还不如早些提醒师父,都因怕师父身体有恙,所以闭口不谈路十三。显而易见,突然出现的路十三对师父打击很大。
玲珑师太拽着奚小妹的胳膊仰起脸急切切地道:“他、他……他。”
知师莫如徒,奚小妹轻轻点头,意思是:对,是他。
玲珑师太轻语喃喃:“他怎么还没有死?”
奚小妹暗道:完啦!师父是万难成仙啦,贪嗔不改,似乎犹胜当年。
路十三大声道:“老师太,黄天在上厚土在下,过往神灵可都能瞧着咱们,你可不能耍赖放刁,耍赖放刁的可是……”
“嘟!大胆!”玲珑师太喝住路十三急赤白脸的指责,理屈词硬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玲珑什么时候耍过赖皮,当年答应过你什么,我还你什么就是,何需在我面前指手划脚妄言辱人。”
路十三听老尼姑那话说得掷地有声,咣咣直响,不免大喜过望。连忙一个劲给老师太作揖,骂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又赞师太言行磊落。激动得一张嘴实难表达感慨之万一。
玲珑师太挥了挥手,不听路十三拚命的巴结,指着山门道:“呶,山门外的汉白玉石便是你几袋子珍宝所换,你尽可一块不剩全部拿走,也算了却我几年来替人看管、惹人嚼舌头的祸根。”
路十三忙住口停谢。嘴角笑意依然,眼中目光却一凛再凛,又惊又气又急,其神色犹如饿急吞肚一枚鸡卵,落肚方知是个癞蛤蟆。
奚小妹当然要帮着师父,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对路十三道:“路少侠不必心急,你可以慢慢搬运,我们再替你看管几天也不打紧。”
路十三怒冲冲道:“几袋子宝贝儿就换这些破烂东西?”
“你说嫌少?”玲珑师太眉头一挑大声道:“一块汉白玉石搬到这里,光搬运费用就等同两块汉白玉石的价钱。你不知道毛驴儿有多贵,你更不晓得汉白玉石的沉重,贫尼双手都磨出了老茧。我,我容易么!”
玲珑师太一边冲路十三翻白眼一边嘟嘟嚷嚷。
路十三气得厉声争辩:“错!我是说因何把我的珠宝给换成破石头?”
玲珑师太顿做逆耳之态,腾地由椅子上站起来,用比路十三更厉的口气道:“你个糊涂虫,眼睛被猪油蒙住了不成,没见那么多人上山索宝吗?珠宝我敢留吗?不换成石头我一个即将升仙的老尼怎么保护得来?”
路十三恨得牙根痒痒,心说你能升仙?你能升仙我他妈就能当上玉皇大帝。
奚落花旁边看不下眼,必竟路十三曾经舍命救过自己,便小声却又能教在场诸人都听见的声音道:“师奶,您如果还剩有一点点,我是说一点点,就一点点宝贝的话,不如还给他算啦。”
玲珑师太看了看奚落花,又狠狠瞪了一眼奚小妹,意思是: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的乖女儿,胳膊肘往外拐。
玲珑师太冲着路十三尚存一线希望的目光直视过去,恨声道:“没啦,一枚至大通宝都没剩,现在就剩下我们师徒二人,你看着办吧。”
路十三恍然大悟。对呀,不要宝贝可以要媳妇呀,老师太不是说了吗。当年的承诺说话算话,答应什么就还我什么。她答应把徒弟许配给我呀。
路十三瞟了一眼奚小妹,笑容满面地对玲珑师太道:“老前辈,当年你对我许诺我时刻不忘,现在小妹姐也在这里,就请您亲口告诉她,我……我……我们……”
玲珑师太顿足、摇头、摆手、叹气,一屁股又坐回椅子,黯然神伤地道:“你来晚啦,你小妹姐,你……”玲珑师太边叹气边拍拍徒弟奚小妹的肚子。
众人皆惘然。
事关己甚,路十三几步窜到师太近前,道:“何言晚矣?”
“她……她……”师太歪头冲徒弟霎了霎眼睛,有气无力地继续道:“她肚子里有个小娃娃。”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丁老三干脆一个山猫十三蹦蹦了过来。
奚小妹更惊,自己肚子里有什么自己清楚,一想师父对自己使的眼色……略有所悟。粉面桃腮一垂,暗暗打定主意,碰上这样的师父,没说自己肚子里有个怪兽就算便宜啦,爱有什么有什么,厚着脸皮挺住就是。
丁老三颤声问道:“师太!此言可真?”
玲珑师太登时发难,怒冲冲道:“你做的好事,还有脸来问我,真是把我们玲珑山的脸都丢尽了。
老比丘破罐子破摔,反正这脸十几年前就曾弄丢过,一次和两次不过数目有些出入罢了。
丁老三霎时愣怔。奚小妹倒是碰过,但只限于牵手,想一亲香泽她都不肯,啥时候怀上我娃娃啦?再者说,老师太红口白牙冲我要五千两银子做彩礼,我至今没凑够,没凑够你也不把徒弟嫁我呀?少一两都没门儿,这话可是你说的呀!
玲珑师太终于瞅冷子冲丁老三也挤挤眼。
丁老三明白啦!明白就要帮忙把戏唱到底。冲口而出道:“哇!四妹,难道一次就有娃娃啦。”
奚小妹实在忍受不住这种折磨,气也气不得,哭又哭不得,骂更骂不得,跟母鸡蛋急觅不着窝一样,俏脸涨得通红,几步冲进庵房,趴到云床上捶着枕头骂师父作孽。
路十三顿时傻眼。鸡飞蛋打啥也没捞着,张着大嘴一个劲倒吸凉气。老比丘把事儿都做绝啦,推井里不算,还一块一块往井里扔石头。
“那……那那……那我也要小妹姐。”
路十三豁出去了。稍一顿又道:“师太你当时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横加阻拦,任由他们胡来呢?
玲珑师太心道:这小子王八吃秤铊——铁心到底了,脑袋跟榆木疙瘩一样不开窍,我都这么说啦你还没完没了。看来不说几句狠话,你也不会善罢干休死了这条心。
“唉!”玲珑师太叹了一口气,冲着路十三道:“小伙子,我跟你说实话吧,徒弟给你了,我一言九鼎!她不跟你走我打折她腿。不过老人家不能跟你过一辈子,孩子他爹同不同意我可不管啦,你娶个媳妇养不住是你无能,跟我没有关系。天不早啦,我还要修道参禅。失陪。”
玲珑师太起身回转庵房。
丁老三听明白了,说一千道一万,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
路十三目注丁老三,想质问他因何抢自己的媳妇。话在嘴里转了三个弯忙又咽了回去,谁抢谁媳妇已经纠缠扭结分解不清。
师太冲进去,徒弟冲出来。奚小妹羞愤难忍,不愿意和师父同处一室。
路十三两眼望天,一边吧嗒嘴一边跺脚。
奚落花小巫见大巫。玲珑师奶厚比城墙的面皮自叹不如。恐怕一辈子也修练不到那种高深境界。若然师奶真的得道成仙位列仙班……天呐!还让不让人活了?
丁老三看着路十三心里也挺难受,但难受归难受,媳妇说什么也不能让。可惜了一个小伙子,被老尼姑给骗成这样。太惨了!
奚小妹冲出来后目注路十三,泪水点点滴滴顺腮而下,想路十三从小苦难,少年坎坷,刚要安份守己过几天消停日子,偏偏又让师父给骗得这么惨。学好学坏就在这几年,刺激大喽难保不被逼上邪路。
奚小妹泣声道:"路兄弟……"
路十三不看她.
奚小妹又道:"路兄弟,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路十三这才慢慢走过来。下颌微收平视奚小妹,虎目含泪盈盈满眶。敢情仰头不是刻意望天,而是在拚命往回憋眼泪儿.
奚小妹道:"路兄弟,我知道你喜欢姐姐,可是姐姐也喜欢你丁三哥。如果……如果我嫁给你,我也不会过得快活。我知道……知道兄弟对姐姐会很好。但,我不快活你一定伤心。我有一个想法,你我……结拜为姐弟……你可愿意?"
路十三伸手抹去眼泪,惊喜大呼道:"当然愿意,求之不得!姐姐肯叫我一声弟弟,我便死而无憾;若能时常唤我为弟弟,那是我路十三前生修来的福气."边说边双膝跪倒,纳头便拜.
奚小妹急忙搀起路十三.
丁老三见事有转机,忙大声道:"不可不可."
奚路二人一惊,齐看丁老三.
丁老三急忙道:"两人结拜要郑重其事,摆香案、插香烛、对天礼拜。从今往后便如亲生姐弟一样相亲相爱、相帮相助。这样草率怎么行?"
路十三道:"姐夫说得有理,这种大事决不能随便."
奚小妹挂泪嗔笑道:"就你事多,姐弟之情心中谨记就是,仪式的繁文褥节障人眼目耳.嘴上说一千遍你好,肚子里偏偏骂你,又当如何?"
说归说,任由丁老三推着二人去玲珑师太参禅的庵堂.二人神色肃穆,在丁老三的主持下、在佛祖的金身塑像前,一一礼拜结为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