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约8点多钟，准备把小牛牵出去牧。粉妹先走进牛棚里，摸摸它，拍拍它，把它拉起来，然后解开项颈的绳子，小牛看看粉妹，哞哞地叫，粉妹摸摸它的头说：“小牛乖点，我们到外面去找嫩草。”边说，边把牛牵出来。小牛虽不懂粉妹的话，但粉妹牵着它，它也跟出来。就这样，第一次牵出去牧了。这头小牛胆子很小，牵出去紧紧跟牢粉妹，不敢单独离开去。它比第一头更乖，更听话。这次去牧它，只是在路东山脚下有嫩草的地方牵过牵转牵了几趟，小花也感到新鲜，同小牛做伴，跟来跟去跟了一通。回来时，同第一头小牛一样的训练方法，关进牛棚。下午第二次牵出去牧，还是在路东山脚下，牵到有嫩草的地方，粉妹站住，它也站住。粉妹摸摸它的头说：“小牛乖，自己吃草了。”它低下头去，稍稍吃几根嫩草。小花这几天也特别辛苦，整天跟牢粉妹一起牧牛，这是过去训练好的。这样牧了十来天，牵进牵出听话了，嫩草要吃了，就是紧紧地跟牢粉妹，还有小花一起陪着，这头小牛比第一头胆子小，跟粉妹跟得很牢，从不单独走开。确实比第一头要乖，还要听话，不到一个月，放在青草地上，自己旋过旋转会去吃了，吃二十来分钟走到粉妹身边来看看，又自己去找来吃了，换一块地方去吃它很开心，只要你走过来去牵它的绳子，它知道要换地方了，看它轻快地跟过去了。吃饱了，走到粉妹身边站着不动了。有时粉妹在青草地旁边睡熟了，它吃饱后，也会走到粉妹身边，在小花旁边一起睡了。小花经验更丰富了，见粉妹牵着小牛上路了，它就跑到最前面回家去了。到了第二年的秋天，小牛大多了，两只小角也有2寸多长，出去时牵着牛绳，回来时粉妹对它经过几次训练，把它盘好绳，要它跟着小花在前面走。小花老样子，很快到家了。小牛它稍走一段路，回过头看粉妹，粉妹离它稍远一点它就站住等。有一次，有个陌生人对面走过来站住向它看看，它就张大眼睛，呼——呼——警告他，陌生人就快步走开了。如果陌生人不站住，顾自己走过，它也不声不响靠路边顾自己走过。如果陌生人去挖它的鼻子绳，它就呼地一声，紧接着低下头，用两只角把你跷起来，扔得老远，你要赶快爬起来逃得快，因为你逃后，它还是要追过去攻击。这些都是粉妹训练好的。而且它还会帮助粉妹，有一次小牛在玉米地里间种毛豆的地上吃草，主人是里蒋村人，他不知道这头牛的情况，以为它要吃玉米吃毛豆的，骂粉妹：“怎么？你牧牛，不看牢牛，它在玉米地上吃草，把我们的玉米、毛豆吃掉了！”粉妹说：“伢这头牛只吃草，不吃玉米，也不吃毛豆。”那位主人大声说：“不吃，踏总踏坏了！”粉妹说：“一株都没有踏坏的。”粉妹的话音未落，小牛以为他在骂粉妹，它边呼——呼——地发着威，边冲了过去。那人心惊肉跳，吓得面孔发青，拼命地逃。粉妹连忙叫：“小牛，我们不是吵架，你回来。”小牛回过头来看看粉妹，见粉妹在招手，就回来了。回到粉妹身边看看，哞哞轻轻地叫了几声，又到玉米地里吃草去了。它知道玉米、毛豆是不可以吃的，也不能踏坏，只可以吃草，这是经过粉妹多次教育后，小牛才懂得的。只要有人来骂粉妹，虽然没有教过它要帮，它会主动来帮她，一面呼——呼——凶对方，一面冲过去，对方只好逃了。
有一天下午，小牛在田塍地上吃青草，主人家看到了，高声叫：“田塍地上不要牧牛，稻谷吃掉了。”粉妹说：“我们这头牛从小教好的，不会吃稻谷的。”主人家说：“不会吃稻谷，谷子总要踏落的。”粉妹招招手说，“你走过来看看，有没有踏落谷子？”主人家走过来看了十多分钟。小牛已经是高大的叉角黄牛，很乖，把田塍地上的草吃得光光的，走过去时双脚轻轻地移过去，没有谷丢在地下的。主人看了说：“有这样的牛，很少见，是否是它不要吃谷子的？”粉妹说：“也许是不要吃的。”其实是很想吃的，是经过几十次、上百次的教育，才做到这样的。它知道吃稻谷要打，踏坏稻谷也要打。粉妹立在旁边看，它特别当心。主人看了后说：“确实是一头好牛！”
买来的第三年秋天，一天傍晚，粉妹盘好小牛的绳子，叫小牛回家了，小花早就走到前面去了，小牛在小花的后面，粉妹在小牛的后面。大哥在里蒸地山脚劳动收工回来了，我在里蒋村读书已放学回家，拿了钯刀（割草用的刀）到里蒸地山脚去割牛草，这头小牛同第一头一样，走一段路，回过头去看看粉妹，如果离它远了，它就站住等粉妹。它看看粉妹没有离远，就在它屁股头，它继续走。这时，正好看到小牛对头走来一个50多岁的男子。他看到小牛角上盘着绳子，在路的右边走，这家伙偷偷摸摸地走到小牛的身边，来牵小牛的鼻子绳。小牛呼——呼——一声，立即转过身去，低下头用两只角把他跷得一米来高，扔了出去。又追过去，粉妹防止把他攻死，急忙叫住：“小牛回来！”这家伙爬起来后，边阿唷阿唷地叫，边气势汹汹地赶过来，责骂粉妹：“这头牛要掘人（攻人）的，为什么把牛绳盘在角上？”这时，大哥和我都看见了，而且大哥已到了粉妹背后，粉妹也看见了我和大哥。大哥大声说：“你又来了，你忘记了，我还认得你，你就是那年也是这个地方，在我妹妹手里抢牛的强盗！”说着在他屁股上狠狠地一锄头柄。这家伙想逃了。大哥说：“叫你死得明白：上次我对你讲清楚，下次再碰到这样，你不用讨饶了，叫你脑袋开花，立即到阎罗王那里去报到。”说着提起锄头准备对牢脑袋劈下去。粉妹迅速拦住说：“这家伙就是上次想在我手里抢牛的家伙，照理今朝可打死他，今朝我们再忍耐一次，再看看他的态度。”说着把大哥拉到身边，轻声对大哥说：“真的打死了，去蒲蒲掉（埋掉）也讨厌。”大哥走过去用锄头柄在这家伙的屁股上狠狠地打，打得这家伙在地上打滚。大哥边打边问：“你要死，还是要活？”“要活、要活。”大哥又说：“要活，躺到地上去，屁股朝上，再打10锄头柄。下次你再来抢，你屁股不用打了，讨饶也没用了，你只要自己掘个潭，然后跳进潭里，我们帮你在头上掘几锄头，用泥埋好，记牢了没有？”结果大哥只打了三下，叫他“滚”了，就这样，这个强盗捧着屁股逃走了。
粉妹牧这头牛，生命的安全有了保障。粉妹对这头小牛从小进行了教育：握紧两只拳头，伸出两只食指代牛角，边做动作，边说：“有人来牵你的鼻子绳，你就冲出去，用两只角攻击他；如果有人来骂我们，你就冲过去用两只角攻击。”上百次几百遍的教，小牛也懂得这个意思。粉妹还教育它：“如果有野兽来，你要赶快冲过去攻击，攻死它。”这个意思后来也懂了。粉妹牧牛16年，吃人的野兽总算没有碰到。经常偷牛、在小孩牧牛时偷牛的贼骨头强盗碰到两次，这两次是同一个人，第一次母亲、大哥和我都看到了，第二次大哥和我看见了。两次都把他赶走了，总算有惊无险。谩骂粉妹的人是经常有的，幸亏这小牛会帮助。谁来骂粉妹，它就冲过去攻击，每次它冲过去攻击，还是粉妹叫牢，如果不叫住，就会把人攻伤，甚至攻死。后来大家也知道了，骂粉妹，小牛就来帮助。这样也就没有人敢骂了。这样，人牧牛，牛护人，这主要是靠教育好。这16年中，吃人的野兽总算没遇到，也是大幸。
粉妹九虚岁那年，小花老死了，粉妹亲自又培养一只小狗，也是黑白花纹的，取名也叫小花。这只小花乖，听话，牧牛去，一起出去，回来时小牛最前面，粉妹在小牛后面，小花最后面。这小牛不仅保护了粉妹，还保护了小花。姚廊坞、分水岭自然村的狗出来常常是一群群的，看见我们的小花狗，就要追赶过来咬，小牛就一边呼——呼——的凶凶它们，一边冲过去攻击群狗，群狗都吓跑了。小花看到群狗来，就逃到小牛身旁，小牛只要看到群狗出来，就冲过去，它保证了小花狗的安全。
粉妹10虚岁那年秋天，小牛开始学习耕地耕田了。教的方法同教第一头一样。有几点：一是不可以拿毛竹丫枝；二是不可以凶它，要听好话；三是给它多按摩。这头牛比第一头聪明。第一天去教过，第二天上午看到大哥背起了犁，它就逃到里蒸地山脚去了，结果还是粉妹去牵回来，对它讲了许多好话，又给它按摩。然后牵牛绳，自上犁轭。这头牛学会耕地耕田只有第一头的一半时间。这头牛力气大，虽然很凶猛，但富有人情味，对粉妹、小花狗保护得很好。
到了冬天（小牛学会耕地耕田这年），山上和山脚下嫩草很少了。粉妹指指地上嫩草很少了，向山上指指，要小牛到山上去吃竹叶，小牛听得懂粉妹讲话的意思，又看看粉妹的手势，它就上山去吃竹叶了，小花狗坐在粉妹的旁边。小牛吃二十来分钟，下山来看看，见粉妹和小花狗在山脚下坐着，它又安心地上山去了。如果小牛半个多钟头不来看看，粉妹叫小花狗上山去看看小牛在不在，一面做手势给它看，小花狗看了粉妹的手势，它知道叫它上山去看小牛在不在。去看了回来，小狗尾巴摇摇，说明小牛在，如果回来时尾巴不摇，也不跷起，说明没有找到小牛。小牛吃饱了，就下山来，站在粉妹的旁边，表示吃饱了。
粉妹十一虚岁到十八虚岁，除牧牛外，还帮助妈妈做了大量家务劳动，如补衣服、做做鞋子，割菜、洗菜、烧饭、打扫卫生、洗衣服等等，做了妈妈有力的助手。
粉妹二十岁那年秋天，大概传染到血吸虫，日子过得非常艰苦，终日有气无力。大哥交给她的任务是牧牛，牧牛一天都不可以间断。第二年肚皮肿得更大了，家务劳动做勿动了，走路感到很吃力。有些日子出去牧牛，回来时二哥去把她背回家来，有的日子连饭也不要吃了，但牛还得出去牧，不去牧，大哥要责骂，甚至还要打。病情越来越严重了。虽然上下午仍去牧牛，饭已经吃得很少很少了。一天下午牧牛回来，把牛关进牛棚，夜饭也不要吃了，就去睡了。母亲摸摸粉妹的头，感到是火烧火燎的，肚子已经肿得很大了。母亲问她：“晚饭想吃点什么？”粉妹说：“妈，晚上我不要吃了。我感到很吃力，今朝夜里我想好好地睡一夜。”讲话的声音很微弱。
第二天早上粉妹没有起来吃早饭。上午8点多钟，她张开了眼睛用尽气力喊：“妈、妈、二哥、二哥！”妈和二哥都含着悲伤的眼泪，走到粉妹身边，粉妹用微弱的声音痛苦地说：“妈妈，女儿不孝，你生我养我长大，这样的大恩大德，我来不及报答你了，我已经熬不住了，实在很难熬了，我要走了。我对不起你，这辈子没有报答你的恩，我盼望人死了有下世，我在下世来报答你。”母亲边听，边无声的哭泣，越哭越响，后来大声地哭了。粉妹断断续续地说：“二哥一直是保护我的，我有病的日子里去牧牛，你常来背我回来，你是我的保护神，有时大哥要骂我打我，你总是过来保护我。二哥来阻止，大哥就不敢再骂，也不敢再打了，二哥也是我的大恩人，有二哥的保护，我免掉了许多次的挨打挨骂。二哥的恩，这辈子我没有办法报答了。今朝我难活下去了，魔鬼要拉我走了。我对不起二哥，请你原谅我，假如有阴间，我到阴间后来报答你的恩。”二哥听着听着，双手捂住面孔哭了。粉妹还说：“小哥（指作者）在平湖读书，我被魔鬼拉走了，不要告诉他，他知道了也要哭的。小哥同我做伴的日子顶多，小哥对我很好，从小一直以来，从不欺侮我，样样事情都让我。我小时候，小哥经常领我玩，我在阴间也不会忘记的。”“妈妈、二哥，我熬不住了，我要走了。”这是粉妹最后一句话。说完，身体转动了一下，停止了呼吸，永别人间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