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lO年,李元鼎回陕,任西安实业学堂教习。10月16日,陕西咨议局成立,李元鼎任秘书长。陕西咨议局本是清政府“预备立宪”的假立宪花招。据《陕西官报》宣统元年第26期《陕抚尽寿奏陕西咨议局成立选定议长遵限开局折》规定陕籍“资产在五千元以上者……始有选举资格”。同盟会却将咨议局作为合法斗争的工具。清政府下旨征收增加田赋税银。李元鼎利用合法身份力主豁免。他根据清朝入主中国后实行地丁合一、摊丁入亩;“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祖制及“如果任意地田赋上增派税银,皇上死后不得入太庙”的规定,据理力争,终使清政府收回成命。
1911年lO月22日,陕西首应武昌起义。李元鼎投身于以张凤翙为首的秦陇复汉军都督府,任参议兼掌文书,“文告教会多出其手。”
中华民国成立后,李元鼎出任陕西教育司司长,创办三秦公学(今西北大学前身),选派东、西洋留学生百余人,李仪祉即时赴德留学。创办同州(今大荔)第二师范、凤翔第二中学,扶持易俗社。
1914年,袁世凯窃国,陆建章督陕倒行逆施。李元鼎愤然挂印去职,教育司节余白银3000余两,秘书常某循例提出一半留李元鼎,余由秘书科长均分。李元鼎责令全部上缴后卸任。漫游北平。回西安,读书两载。
1917年,陈树藩督陕,背叛革命。于右任为陕西靖国军总司令,拥护孙中山护法政府。李元鼎微服至三原,任秘书长。1919年2月,北洋政府与广州政府议和。北洋政府谓陕西为匪区,不应属靖国军,遣张瑞玑(衡玉)为和会北洋政府代表来陕,张袒护陈树藩。陈遂猛攻乾州靖国军王珏部,形势危急。李元鼎坚持公理,斥责张瑞玑,乾围乃解。“过论者有‘微管(仲)’之誉,府君不之计也”。于右任因此在1922年赋诗称赞这位宏道书院同学为“鲁连耻帝秦,程婴能存赵”。(《淳化道中追念唐园之猎,寄李子逸、茹卓亭、田温如、刘绍文、张景秋诸同学》)1920年,直皖战起,直系阎相文督陕,枪杀靖国军首倡人郭坚,靖国军大部投降。独杨虎城大旗不倒。于右任、李元鼎赴武功、凤翔一带,坚持民主革命立场。
陕西靖国军失败后,杨虎城北上投依井岳秀。李元鼎取道兰州,拟向孙中山请示。李元鼎按原计划去陇南,因于右任已至四川遂回陕西。其“间关崎岖,备受困厄。往往荒亭古驿,无所得食。而府君啸歌自若,神气益王。山川险塞,胜迹古风,皆有诗。诗歌始老”。
李元鼎寓居西安,省长刘镇华屡以省长公署职务厅长等职聘任,均拒绝。
1926年,刘镇华祸陕,“二虎守长安”,“李元鼎为主张坚守之一人。”
南京审计敢披龙鳞
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于右任领审计院院长。李元鼎经于右任推荐至南京,聘为国民党中央党部编纂。未几,监察院成立,于右任领院长。审计院改部,茹欲立与李元鼎分任正副部长。
1932年因日军进攻上海,国民政府一度迁都洛阳。李元鼎辞去审计部副部长,改任监察委员。旋茹欲立辞职,李元鼎继任审计部部长。
1933年,李元鼎写了一首《无题》七绝:“落日风清好放舟,桥浮卧波碍人头。如何一曲秦淮水,不许秦人恣远游!”
李元鼎担任审计部长期间,适逢蒋介石倾尽全力对江西中央苏区围剿,动辄兵力达数十万至百万,旷日持久,军费浩大。南京政府中有人向蒋介石建议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设立第三厅(即审计厅)主管审计军费开支,以免李元鼎干涉。第三厅成立伊始,蒋介石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名义咨文审计部,谓嗣后军费一律由第三厅审核后交审计部照发支付。监察院长于右任也不敢行使“监察”权力。李元鼎“抗旨”,咨复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按照《国民政府组织法》,审计部长行使审计职权,即使国民政府主席之开支,亦在审查范围之内。审计部认为不符开支规定者,有权拒签支付命令。军事委员会隶属国民政府。军费开支理应在审计部权限之内。如果认为不妥,可由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先行修改《国民政府组织法》,将军事委员会另行独立方可。否则,是不能同意的。翌日,第三厅刘厅长亲到审计厅致歉,临走时再三叮嘱李元鼎:“此事万万不可让委员长知道。”1933年,于右任为推行监察审计制度,拟在全国设立分支机构,汪精卫时任行政院长。在汪授意下,国民政府财政部拟定财政预算规定:新预算大于旧预算者,执行旧预算,反之,执行新预算;未列入预算者严禁开支。因此,增设各地监察署、审计处便无经费。提议案交由孔祥熙主持召开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会议研究。李元鼎以审计部长身份列席发言:设立监察、审计分支机构,有其特殊需要,应与其他新机构分别对待。如果监察审计职权真正发挥作用,每年不但可为国家节省大量不必要的开支,同时在整饬吏治方面,将能收到不可估量的效果。李元鼎以国民政府洛字第13号有关财政方面的“国难期间各方面的开支以八成执行,国难以后不予补发”的命令为据,指出:同属国民政府隶属下的机构,事实上两样待遇。没有收入的审计、教育等部,只能按命令执行。相反有收入的铁道、交通等部,非但不执行命令,更有每月以十二成支付职工发薪者,年终,还有发双薪的。这能说是为国家节省开支吗?经过李元鼎力争,通过了监察院、审计部提出的设立分支机构的新预算。上海草报以“李部长在中政会上摔破火柴匣声震屋瓦,获得新预算的通过”为题报道。
1934年,审计部总务处出售历年积存的汽油桶、废报纸等物计20000元。总务处长以为此款在预算外,建议科长以上人员分掉。李元鼎听后说:“审计机关人员私分国家财产,与理与法难容。己身不正,焉能正人?”令以此款购置汽车,供职员外出办公、上下班用。
1935年4、5月间,蒋介石让侍从室人员给李元鼎送去50万元的支票,意在收买,以便军费审计。“富贵非我愿,帝乡不可期。”李元鼎不愿做立仗马,认为南京不可留,毅然退回支票。一面向于右任递交辞呈,一面派人购机票携眷回陕。身边只剩30块大洋。
北国谠言忧国爱民
李元鼎回陕后,以教书糊口,以诗书自娱。清贫洁身,不食嗟来之食。顾祝同在陕,为拉拢李元鼎,派人送去500块银元,李元鼎把银元撂到院里。厨子见了,赶紧到房子对李元鼎说:“馍刚蒸到锅里,没柴烧了。咋办哩?”李元鼎顺手将睡椅拉到跟前,用脚把木架子踏烂:“拿去烧火,饭还要吃哩!”1937年,芦沟桥事变后,全国上下同仇敌忾。国民党设立国民参政会邀请各党派和社会名流参加,李元鼎为第1至3届参政员。1939年,李元鼎在重庆与友人游览了该市有名的私人花园李氏园,登上浮图关俯瞰全市并扬子、嘉陵二江作诗表示爱国之心。于右任作《与子逸、卓亭、伯纯同游李氏园出浮图关野望,子逸有作,余以继咏》,“自首同游憩李园,又经关上见平原。麦苗风动芒争长,菜子花香实渐繁。骑士更番调战马,劳工三两出荒村。何当破敌收功日,载酒家山话国恩。”
1940年1月,李元鼎以国民参政会华北慰劳视察团团长的身份率领卢冀野、梁漱溟等十余入视察洛阳、南阳、江陵及山西等地抗日前线。经巫峡回重庆后,李元鼎写出视察报告,揭露山西土皇上阎锡山及汤恩伯、胡宗南等国民党高级将领积极内战、消极抗战及民间疾苦。报告送出,杳如黄鹤。周恩来主办的重庆《新华日报》上却予以全文披露。
抗战时期,各省成立参议会。陕西亦成立临时参议会。李元鼎回陕后,即被推为议长。在李元鼎主持首次会议前,陕西省主席蒋鼎文授意省企业公司送议员每人高级呢料一套。李元鼎当众声明:“这个东西,我是不要的。大家愿意要否,是各人自由,我不干预。”在西安东关八仙庵东空地上,群众挖得窖金一箱,经层层上报转交成为半箱,陕西省主席熊斌为平众怒,将余金铸为金牌交商会出售后筑一“中正堂”搪塞。李元鼎和省临时参议会员秘密开会酝酿弹劾。熊斌得知,派李元鼎一亲戚游说行贿,但慑于李元鼎嫉恶如仇,此人几经宅门而不敢入。李元鼎特去重庆面见蒋介石,熊斌未几调离。
1943年,李元鼎连任议长。任职期间,率参议员为减轻群众负担,与省当局及中央有关部门进行争辩,尤其是对征购军粮和田赋改征实物,多次申诉。蒋介石来陕时,李元鼎面陈军食与民食应予并重。蒋介石对侍从说:“好,好,记下!记下!”当面承诺嘉奖,但终难兑现。蒋介石征询国是,李元鼎答:“啥啥都好,就是政治太瞎。”弄得蒋介石很尬尴。李元鼎多年奔走呼号,中怀激愤,叹息肠热,临终仍以为未减轻陕人负担为念。
1943年,蒲人以蒲城县志自光绪末年以来失修,公推李元鼎主纂。此志后由李约祉赓续完成,虽未刊印,其功难没。
1943年9月3日,杨虎城之母孙一莲病殁,其时杨虎城因“西安事变”而遭蒋介石囚禁。三秦故旧袍泽虽多,丧仪竟无人主持。李元鼎不顾个人安危出面经纪,自任“题主”。
李元鼎善文,曾为靖国军名将董振五书纪念碑,并为李异材、王典章撰墓志,与茹欲立合作为中国著名报人“陕西三杰”之一张季鸾(榆林人)撰碑文,文笔犀利,为世人传诵。富平景志傅为李元鼎《老曼斋诗存》作序:“喜吟咏。初多拟汉魏乐府,中年稍稍变格,五十后多律诗。独喜陈后山(陈师道)及简斋(陈与义)两家。谓‘简斋清劲,后山淳深,己作近简斋,愧不如后山也’。于人服范仲子(范仲淹),谓‘独造处,古人不及师’。甘泉毛俊丞先生传高邮之学,经诂韵摄精深。元鼎亲承指授,师徒相得,诗集多为毛先生所册定。富平景岩征序。”李元鼎教国语,必兼《说文解字》,以《马氏文通》为语法教材,并对照日、英语讲解,尝谓陕西懂文法者,仅李元鼎与景志傅。
1943年lO月,李元鼎偶染小恙,萌叶老归根意。遂回老宅。转肺炎。翌年夏,病愈,能扶杖,喜观院中石榴花。时“豫湘战急、府君自恨衰疾,忧深思远,遂转沉绵。及笃犹曰:‘我党人也,无益于国而遽死乎?后死者,其有以慰我?’”口授自挽联曰:“一事无成胡遽死,百年如寄自当归。”其遗言与陆游《示儿》:“死后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有异曲同工之妙。半个世纪之后,仍感人肺腑。
1944年4月4日午,李元鼎撒手人寰,享年65岁。民国三十四年八月二十日《国民政府褒扬令》称,“陕西省临时参议会议长李元鼎,志虑忠纯,器沉深稳。早岁服膺主义,宣传革命,贡献特多,其后职司风宪,节操卓然,旋长审计部擘画精祥。近年选膺陕西参议会议长,博采舆论,裨益地方,誉望尤为浮洽。兹闻溘逝,悼殊良深。应予明令褒扬,用彰忠荩。”
茹欲立在李元鼎弥留之际与之诀别。并送挽联,“一往有深情,论文自愧非敌手;卌载交游衍,感旧多惭不识音。”蒲城布衣冯勉之挽,“革命导先河,伟略奇谋足传不朽;匡时孚众望,危言峻论谁与为俦?”于右任挽联更见情深:“天留议席先生老,泪湿关门后死难。”
1944年病故后陕西参议会撰挽联之一
横联
浩气长存
竖联
辛亥元老一身傲骨德泽英名昭后世
华夏栋梁满腹雄才书香劲节誉千秋
挽李元鼎先生
于右任撰
(1944年)
天留议席先生老
泪湿关门后死难
寄李子逸
井勿幕
终日眷眷,辄望西门而大哭,真欲长逝人君怀也。又恐渭北友人若临舍下,反疑某之窬垣者,是用托尺楮达左右,万一无甚谬辐,幸一临舍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