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连夜寻夫
回到家,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也没说什么,直到晚上夫妻上床各抱一枕的时候,也是这样。
没人去熄灯。在床上,她大睁着眼,眼睛流出了泪;他也流泪。两个人无声地各流一枕的泪。
“为什么这样?”她问。他无言。
“我错了吗?”她说。他无语。
他要给她揩泪,她推开他的手;想说句道歉的话,可是没说。她没骂他,没打他,他的泪更来。
他起来熄了灯。
第二天,他一整天都没归家,从日出到日落。“随他去吧,这样的老公!”她想。可是,这是礼拜天,他不上班,能上哪儿而不归家呢?——太阳都落山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她有些担心起来。然而一个大老爷们能出什么事儿呢?该不会又和哪路的妖钻进什么包间出不来了吧!她不愿去担心他了。母亲催她吃饭,劝她不要等他,可是,她没有心思。从窗台爬进来的一抹夕阳不知什么时候溜掉了,窗外晦暗起来,人们都回家了,连窗下不远处的那个姓赵的鞋匠都已经收摊——他每天总忙到很晚。整一个白天没音信,丈夫还从来没有这样。小灵通没了,从她这一面已经联系不上他,可是,家里还有电话,他可以往家来电的,他怎么了!
想起他昨夜的泪水,想起他也是一夜未眠,想起他临出门时怜怜的看着她,然后又去看儿子……丈夫是个脆弱的人,万一有什么想不开……她的心悬了起来,她坐不住了。
给丈夫可能联系的人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音信。去找,该找的地方都找遍,可是没找着,直到凌晨两点才披星戴月而归,到家以后就坐在电话机旁,盯着话机,可是电话始终没响。出去找的时候,有两个路人说白天见过丈夫,“失常了似的,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睬,只顾走他的路,也不知去哪儿。”……
她时而坐坐,时而站站,时而守在电话机旁,时而走到窗台望望,走到门口看看,门始终开着。没有办法,她报了警。
见女儿回来没魂似的,母亲起床劝她吃饭,劝她睡觉,她说她不饿,不困。母亲见劝不动,叹一声气,自己回床睡去了。
丈夫是没带一分钱出去的,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来?难不成要去找那“包间女”而弃她和孩子不顾,像昨晚那样?不对,丈夫不是那种人!可他事儿都干下了,她——一个做妻子的从电话里亲耳听到、亲自用钱把他赎回来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怎么会干出那种事儿呢?一时鬼迷心窍?或者叫人勾搭?什么男人!两宿都没睡了,可她一点儿都困不下来。
天亮的时候,电话响起,她急忙抓起话筒,是警察,说她的丈夫现在在医院。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文芳到了医院,韩其心已经睡过去,医生告诉说才睡,苏醒过来没多久就睡;说没事儿了,他太累,可能受到什么打击。她附耳问医生烧退了没有,医生说退了些,没退完。
原来韩其心一大早出门就感了风寒,然后带着风寒,没有目的的一路走,到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坐下了,那是他和妻坐过的地方。他坐了一个白天一个夜晚,大约因为发了高烧,或者是饿昏了,但也许是他自投到了海里,总之是天亮时被一个好心的渔民发见,把他救上来,然后拨了110报警,等警察赶来时,只见他躺在礁石上淋淋漓漓一身水,人早不省人事。
她小心翼翼地给他扯盖好被子,轻轻的坐在床头,看着一夜之间老去的她的男人,她的泪静静的淌了下来。
第二天,韩其心出院。办完出院手续,夫妻并肩从医院里出来,一路无语。出到院门,文芳说家里已经煮好了饭。韩其心像没有听到,只顾往前走,他情绪低落。
韩其心在医院时,丈母娘一眼也没去看他,出院后,丈母娘絮叨上了,怨女儿命苦,说女人就怕嫁错郎云云。以前听这样的话,韩其心只会对丈母娘不高兴,现在不然。丈母娘的絮叨是无休无止的,象是梅雨,连绵不绝。
对女儿就不止于这么泛泛的絮叨,直接劝离:在外面寻花问柳******,这样的男人你还跟他过?何当是嫌你老了,嫁不出去了?
文芳不喜欢母亲这样说自己的丈夫,她以为丈夫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许是一时糊涂,误入了歧途,她甚至想这其中应该有些不为她所知道的东西,譬如说丈夫中了迷魂汤,那妖女给他下了****……可是,他是怎么进的包间呢?……现在,她更多的不是去想这些,而是去想她应该给丈夫什么,好让丈夫振作起来。母亲絮叨多了,母女俩有时就吵,吵得不可开交,母亲骂她傻,把老公让给那些个****;她流了泪,求母亲别再说了。母亲想的是更远一些的:离后,房,家具什么都可以不要,就要个外孙;万一韩其心坚决要孩子,那就给他得了,一切从头开始;只要离了,什么都好说,好日子就会从头开始。这样的争吵一般发生在韩其心上班不在家时。
韩其心并不知道母女在背地里吵,也觉不到母女之间有什么不对,他的心有时很乱,人有时麻木,他几乎失去了对世界的感觉能力,只觉到自己罪孽深重。那天以来,妻并没有骂他、打他,这使他的心里更不好受。他整天愣坐在沙发上,眼睛直着,像在看什么,其实什么都没看。但是,家里新添的一样玲珑剔透的玉做的大约很贵重的什么玩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知道那不是妻买的,妻没这个爱好,更舍不起这个钱,但他没去问那是怎么回事儿。
有次下班回到家门,隔门听到母女俩吵,他于是没进门,踅到楼下一个去处呆了个把钟头,回来却不见丈母娘了,儿子跑过来说外婆生气回家了,再不来了。只见客厅的地上撂着一个金戒指,那个大约很贵的玲珑剔透的东西摔了个稀烂。妻子在卧房里啜泣,他一进房妻子便投进他的怀里哭。原来那玩意那金戒指是丈母娘从钱多多那里得来的。他没说什么。
他理解他的妻。妻是这样坚贞,圣洁,他呢,污浊!他的污浊是万不可恕的。想想这些年他给了妻什么?给了什么!
妻约他散步,他点头,跟着,不并在一起。妻走几步,就老要停下来等他,看他,他不敢看妻。她过来牵起他的手,往前走。
如果不是亲耳所闻、亲自“赎领”,文芳断不会相信自己的男人背叛了她,即便听人说自己的丈夫和一个女孩单独进包间,她也相信他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儿。可是……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看着一向诚实的丈夫的脸,她越来越觉得疑惑,她想听听丈夫的解释,可又不便旧话重提,她知道这件事情也给他造成很大的伤害。算了吧,夫妻在一起了,还用得着疑惑什么追究什么呢?有什么比现在夫妻手牵着手更重要呢?她把那个疑惑推到了遗忘的角落。可是,就在那个疑惑将忘未忘之时,一个偶然的机会解开了这把锁。
那天,文芳到赵鞋匠的摊点补鞋,赵鞋匠边补边和她聊上了。赵鞋匠说他儿子在某某酒家当保安,那次见到韩其心带一个女孩进包间,那女孩他儿子认识,是张百万先前的女友,叫麦小莹,张百万叫她麦麦,早不和张百万来往了;张百万先前是他儿子的老总,破产以后到处躲债,连他儿子的工钱都躲掉了……
“那么在包间他们干了什么?”文芳问。
“不知道。我儿子说,有个服务员去送汤的时候,在门外听到那女的气急败坏地说:这么说真的只中八千?她敲门进去,只见两个人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男的已经烂醉如泥,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吐气,服务员出来不久,那女的就出来了。”
那么说他们之间没有事儿;麦麦是冲着丈夫中奖的钱来的。这个妖精!
她可怜的丈夫!
坟头插花(6)
夜寂寂的,她去找她的夫,一个人走进一条空空的巷里,心惊胆寒,走着走着,猛一回头,又见一个黑影,那黑影见她回头,赶紧背过脸去,她惊叫一声,跑掉了一只鞋。回来已是夜间两点。
这以后母亲为她请来了道士,做了法,捉了“鬼”,她亲见那鬼被道士剑杀了,血溶在瓷盆的水里,殷红殷红的。可是一不留神,那鬼影还会出现。做了几次法,道士投降了:这鬼太厉,另请高明吧。可是再怎么请也都降伏不了他。
丈夫疑心那是人,说要帮她捉“鬼”,她也不知道那是鬼是人,是一个是几个,只知道好恐怖。可巧的是丈夫一跟她在一起,那黑影就不见了。难道真象丈夫说的,是自己精神恍惚的幻象?不会,她看得很分明。
这些天那个黑影老在心中晃动,每每独步街头,她都闹不清那是人的世界还是鬼的世界。瞧街上那攒动着的,不知道是人头还是鬼头。她担心自己因此闹病,有时甚至上市场买菜,都要等夫下班回来陪着她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