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弄不明白，雾有什么用？”
史鹏程船长——近水海盗的头目——刚开口就马上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想回答大副的问题：“非得有什么用吗？”
大副沈涛摇摇头，继续擦拭船长的长靴——这本不该是他来做的事情，但是船长坚持认为他在这一方面有杰出的天赋——即便他极不情愿承认这一点。
沈涛开始认真地回答船长的问题：“是的，老大。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理由，不是吗？你看水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让我们有鱼吃，让我们的船在上面航行。空气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让我们能够自由呼吸。大地给我们提供食物，更别提它还让我们在上面建造房屋。我们能造船都是因为有树木。还有雨和雪，它们也都有存在的理由——和海洋不一样，它们为我们提供了可以饮用的水。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理由。”
史鹏程把身子往后一仰，他的凳子就摆在舱壁旁，所以他干脆靠在了上面。他问道：“雾什么用都没有？”
“没有。除了挡道，一点儿用都没有。”沈涛回答。
史鹏程笑了起来，刚刚擦拭整洁的长靴在昏暗的船舱里闪闪发光。舷窗那儿一点光都没有，雾太厚了。
他接着说道：“但是雨和雪也挡道。”
“没错，老大，一点儿没错。”沈涛把抹布扔到一旁，说道，“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雨和雪还有点其他作用。虽然它们也挡道，但是至少还能弥补这些。可是，老大，你能告诉我，雾还有什么用吗？它就只能挡住我们的视线，除此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或许是这样。”史鹏程看着他的大副，“但是很可能只是我们暂时不知道它的功用，毕竟，我们也花了不少时间才知道雪不过是结了冻的雨水。所以，这不是雾的过错，只能说我们还没弄明白真相。世界会在我们做好准备的时候告诉我们真相的，而现在还没到时候。向来如此。”
沈涛一边坐下，一边思考史鹏程的话：“我想或许是这样。但是今天，雾可没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对吗，老大？”
“确实如此。情况怎么样了？”
“我估计好不到哪儿去，”沈涛耸了耸肩，“瞭望员说他站在那儿连船只是不是还在海上航行都不能确定。”
史鹏程皱着眉头。船老是在摇，摇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站起身，对大副说道：“随我到甲板上去看看。”
沈涛站起来，点点头：“好的，老大。”
史鹏程沿着狭窄的走廊，向舱外走去。沈涛紧随着他身后。
史鹏程走上甲板。，甲板上的雾太厚了，简直可以用枪打出一个洞来。虽然他对这艘海盗船相当熟悉，闭着眼睛就能走到甲板边，但是现在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了。沈涛紧跟着船长，几乎是前胸贴着后背，所幸他们能看见对方。
史鹏程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任何船只。瞭望员说得没错，他们还在不在水面上航行都无法确信，因为站在船上连海水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时一个手下赶过来，显然他视力是极好的，没有撞到甲板上这两位大人物。
“老大，有发现！”他隔着浓雾向史鹏程报告道。
史鹏程转身看向那个手下，问道：“发现了什么？”
“一个人，或者是一具尸体。”手下回答。
史鹏程用他极富威严的语气强调道：“说人还是尸体，说清楚。”
“报告老大，他漂在水面上，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手下说道，“要不要打捞上来，请老大指示。”
史鹏程不得不佩服瞭望员以及他的那些手下们的眼力，在这样的鬼天气下还能发现水面上的漂浮物，真是难得。
多年之后他更为钦佩的还是自己此刻能作出这样的决定，足足改变了他的一生，他永远无法估量得出当他的嘴里蹦出这两个常挂在嘴边的字的时候，将会对整个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只是想着那个在还是遇难的可怜人身上也许有点油水可捞，即便身无分文，如果还没断气的话就逼他入伙，补充海盗的人员。
于是他对手下命令道：“捞吧。”
史鹏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大雾，还是想不出这雾到底有什么用处。
当手下们把那个人捞上来抬到他跟前的时候，史鹏程终于看清了这个不幸的人的面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海水里泡久了，这个人脸色非常苍白，一身黑色风衣尤为刺眼，难怪在这浓雾当中会被发现。
史鹏程盯着正查看落水之人的状况的沈涛，问道：“他身上有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或者什么值钱的东西，有没有？”
沈涛摇摇头，说道：“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弹孔，都打在胸口上，不过还有微弱的气息。”说着他看向史鹏程，征求他的意见：“老大，救，还是不救？”
史鹏程的目光转向黑衣人，骤起了眉头：“能救吗？”
沈涛沉心里也没底，回答道：“可以试试。”
史鹏程下令舵手返航，然后带着沈涛一起回到了船舱里。他盯着贴隔板上的地图，用手指了指右下方的一个位置。
“我们在这里发现他。”他闷声说道，然后手指往上移动，停在了汇入大海的一条河流上，“正好是蓝江的入海口边上。”
沈涛会意，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人很可能是顺着蓝江漂下来的。”
史鹏程的手指继续往上移，最后停在一座城市的位置上，点了一下，说道：“最远是空州市，空州市有水电站，如果他在空州上方遇难，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被两颗子弹打穿了心脏，又落到水中这么久，竟然还不死。”
沈涛眼前浮现出黑衣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轻叹一口气，说道：“这年头什么奇怪的人都有。前段时间在西部不是有恶魔带领百姓群众造反吗，还有灰烬团的那些人，个个都是怪物。比起他们，我们当海盗都算不上是坏人，顶多算是不务正业。”
听到大副比他们拿来跟造反恶魔和灰烬团相比较，史鹏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说道：“我们也是坏人，之所以没能像他们那么坏，是因为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强大。要是我有上百艘战船和两三千人，以及足够的武器装备，我也敢造反。”
听到史鹏程这番话，沈涛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说道：“原来老大你还有这样的雄心，只可惜你说的那些条件我们现在连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史鹏程一拳捶在桌面上，很不服气地说道：“所以我们只能窝在小岛上干这些不伦不类的勾当。”想到自己现在只有八艘破船和三百多个水手的境况，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一个水手突然跑进了，急匆匆的样子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史鹏程和沈涛停了话来，一齐看向他，等待着他的报告。
水手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道：“老大，二当家，大事不好，怪事，真是怪事！”
史鹏程对于水手慌张的表现非常不满意，作为他的手下应该要有临危不惧的素质才行，于是喝道：“什么怪事，发现飞机在天上飞了？”
水手上气不接下去，咽着口水说道：“那个人，那个人——他，他没有心脏……”
史鹏程和沈涛同时一惊，异口同声道：“没有心脏！？”
医务室里随船的医生正在给黑衣人包扎伤口，史鹏程和沈涛匆忙赶来，看到的是一地的染着鲜血的绷带。史鹏程注意到一旁桌子上那个染血的小盘子，里边有两颗亮闪闪的子弹。
他拉过忙碌的医生，问道：“怎么回事，这个人——那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医生点头，神色非常不自然，不知是恐惧还是惊异，回答道：“是真的，老大。我给他取出子弹的时候，发现他的胸腔里确实没有心脏。”
史鹏程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瞄了瞄医生身后的黑衣人那张惨白得可怖的脸，又转头看了沈涛一眼，发现大副这时候也是面白如纸。
他强作镇定，说道：“胸腔里没有心脏有什么，难道是一团死肉？”
医生摇头，惊魂未定地说道：“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子弹传过胸口嵌在了他的后背上。”
史鹏程对这样荒唐的事情半信半疑，问道：“心脏会不会在他身体里别的地方？有些人天生比较怪异，心脏位置和常人不同也不是稀奇的事情，你仔细检查一下。”
医生盯着史鹏程，认真地又摇了一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