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刺，是我听到皇姑再婚时，卡到喉咙里的。施舍我剩鱼的老人慈祥地看着我，和我的一双儿女。
被鱼刺卡到，我是第一次，但感觉很熟悉。五年前，当我听到皇姑嫁人的消息时，我就有过类似的感受。
您说的是？我拼命咽着口水，想把鱼刺吞到肚中。
真丢人，皇姑又嫁人了。老人又说一遍。
我用力扼住喉咙，我怕我的尖叫划破长空。雨，陡然就落下来。
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哥。他没能永远是我的他，而哥，却永远是我的哥。
我的生命，还跟一个女人息息相关，她就是皇姑。虽然她是皇室贵胄，虽然她老是顶着一脑袋的夜明珠晃来晃去，但我认定，她只是个贱人，不折不扣的一个贱妇。
那把刀，横亘在我的脖颈。冰凉的刀锋居然让我感觉到温暖。就是那把刀，让我认识了哥。我死了，烦您照看我一双儿女，我给哥说。哥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哥的刀变得沉重起来，哥用两只手都抓不稳这把刀。哥最后说了一个孚：
走。
走的是哥。哥用刀把喉咙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汩汨地流，浸过了我的脚面。哥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给我说，放弃你，是他的错。
四
这把刀摆到了包拯面前。包拯说，凭什么让我相信，驸马买凶杀人？凭什么让我相信，这把刀上沾的是人血？
我拿起刀，用舌头在刀面上舔了一下，我说，错不了，人血是咸的。错不了，大人！
包拯挥挥手让人赶走我，我声竭力嘶地喊了一声，大人，你会官运亨通的。
包拯笑了，还是示意轰走我。我又声竭力嘶地再喊一声，大人，你会流芳百世的！包拯眉头挑了一下，复又皱到一块。民间说包拯的额上有月亮，显然不是讹传。任何一位善谋事、成大事的人额头都会有月亮，或者是个“川”字。这是长期思考的产物。
五
包拯安排了鸿门宴，驸马爷应邀前往。看到我，让驸马大惊失色，而我，泪如落花纷飞。
叫爹，我把一双儿女推向他。
十天前，一双儿女都欢快地扑向面前这个人，但因为哥，因为哥的那把刀，他们都藏在我身后不肯出去。
驸马爷狂笑起来，他说，我没有杀人，韩琦是自己不想活，干我何事？
皇姑提出见我。皇姑的脸跟嘴都涂得像猴子屁股。这个蠢女人，她一定没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
皇姑傲慢的目光射向包拯，秦氏母子三入都活得好端端的，驸马因何获罪？
我走前一步说，韩琦死了，皇姑你当了杀人犯的小老婆，皇室的脸都让陈世美丢光了，他还能活么？
包拯显然也吓了一跳，陈世美再薄情寡义，似乎罪不至死。
我慢慢走过去，走向堂中一字摆开的三口铡刀。狗头铡，虎头铡，龙头铡。
我把手放在龙头铡上，我说，好快的铡刀，但不知道哪颗龙脑袋可以让它砍下来？
余光中，我看到包拯的眼睛亮了。
七
陈世美死了，皇姑晕了过去。我失去了一个已不属于我的男人，而皇姑，失去了夫君，失去了青春，失去了皇家威仪。陈世美死之前我见过他一面。贱妇，何故至此？陈世美咬牙切齿。我叹了口气，世美，我知道你风流成性，你玩归玩，但不能忘了自己是有家室的。还有，我要让夺去我男人的女人，痛苦一辈子。
八
卡在我喉咙的鱼刺一直拿不出来，我瘦削成一张皮。
清明那天，我到乱坟岗给世美上坟，在那里遇上了皇姑。她依然顶着一脑袋的夜明珠，依然年轻。
你那么点伎俩也瞒不过我，皇姑说，你无非试图用世美的死来惩罚我。
不过，皇姑诡异的脸贴近我，让驸马死的，是我。
我也要用驸马的死，来打击你！
九
世上没有比我更蠢的女人了，皇姑博了痴情的名声，又重新获得了幸福。而我，除了收获了仇恨，还收获了什么？
我跑去见包拯，求见这个已名满天下的包青天。
包拯的眉头依然皱成月亮形。他说，皇姑说的没错，起初，她是想让驸马活的，但她最终选择了驸马死。
无论男人，女人，都不会真的容忍自己的爱人骗自己。
我们都是赢家，包拯说。
十
是的，我们都是赢家。只有世美，输了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