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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说也奇怪,沅陵看龙船并没有划分某某村、某某乡该在什么位置,但是看船的人偏偏都有自己习惯的地方,就是划着小船来看船的人也都自然在赛道旁上下儿一字排开,红船从上南门将船排开直到江心,黄白船以下南门为基地将船向外延伸,和红船遥相对阵。只见红旗如霞,黄白旗似云。

红船胜了,上游人若癫若狂,唾沫足以将黄白龙的人淹死;黄白船胜,下游人如疯如痴,爆竹声足以让江水倒流。

红龙吼--

“白龙白,一船鸦片客;红船红,一船赵子龙。”

黄白龙吼--

“红船红,一船烂蜈蚣;白船白,一船真豪杰。”

红龙吼--

“黄船黄,龙船像懒床。”

黄白龙吼--

“红船红,弯腰像虾公。”

龙船刚刚开始比赛,沅陵人有一半喉咙哑了。

一妇女看龙船,拼命喊攒劲(加油的意思),由于用劲太大,把如背篓粗的腰都喊折了,半个月做不得那好事,留下了一句俗话:“船上人不着急,岸上人挣断腰。”

一汉子拖着3岁儿子看龙船,因为人太挤太多,只好将儿子扛在自己肩上。比赛开始儿子骑在父亲头上跟着人群喊攒劲,喊得童子尿直泻父亲头上,父亲边抹脸上流下的臭水边问:“我们的龙船赢了么?”

儿子答道:“赢了。”父亲说:“赢了就算了,不然老子撒把尿让你吃。”

南岸俩口,男的是红船上人,女的是黄船上人,平日生活还算和气,只是过不得农历五月。

每到五月龙船鼓响,男的免不了要说:“今年肯定是红船赢。”女的哪肯服气:“今年肯定黄船赢。”每年为了争龙船输赢,哪怕龙船还刚下水,屋里就闹开了锅,男的摔瓶,女的砸锅,男的摔碗,女的砸钵,一屋坛坛罐罐打得稀烂,直到龙船赛完半月以后俩口才慢慢和好,重置家当,这场面一直延续了好多年。

到底是女人心疼钱一点,为了回避这场战争,每到五月,婆娘在楼头插一杆黄旗,以示对家乡龙船的支持,然后反复叮嘱老家伙不能将这黄旗拆掉,直到丈夫点头默认时才离家回到娘家去住。

婆娘走后,汉子却在窗口插两杆红旗,虽然俩口不会再吵,但那两面旗依然在长风中哗哗作响。等到龙船冷火以后,婆娘回到家里,虽然还要为龙船的输赢争上几句,总比气头上砸烂坛坛罐罐好得多。

酉水河畔一位70多岁的老汉,有儿有孙,他养了几只下蛋鸡。鸡蛋自己从来不吃,也不让儿孙们吃,怕的是划龙船季节自己拿不出东西表示表示。蛋存一年,看龙船进城将蛋全都换成鞭炮,他守在沅水边,一守几天,家乡船每赢一头,放鞭一次,如此轮回,直到放完,心里好生舒服。输了,在回家的渡船上伤心良久,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将鞭炮倒入河中,连同他的喜悦一起淹没。回家后不再出门,天天数新下的鸡蛋,默默地等待来年。

经过“跑火”、“关头”、“清桡”、“练船”、“赏红”、“抢红”的预热阶段,各龙船到了决赛的关键时刻。农历五月十二日至十四日,赤、橙、黄、绿、青、蓝、白各龙汇集古城沅水之滨,在数万人的呐喊声中举桡宣誓,拉开了祭江的序幕。顿时,鼓如雷,烟似云,动桡雾气生,吼声破山门,三千载浪里争雄,九万年不老乡情。其势如火烧赤壁,如水漫金山,如风卷残云,如百万雄师过大江。所谓“船旗且作帅旗舞,人气权当龙气横”就是当时的写照。看那波澜壮阔的场面,那就是“火之血、酒之气”的翻涌,那就是“山之骨、水之魂”的升腾,那不同样是“心高山则矮,协力滩也平”,“神乃吾民,吾民皆神”的佐证吗!

龙船大战几日,总有胜负,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者心里到底还是不舒服的,尤其看到胜利者的欢呼、呐喊张扬和那些捧场者的不可一世,他们心里哪肯服气,总得找出一大堆不是理由的理由。

“终点线有欺假。”“划上水吃亏些。”“不走艄试下家伙啰。”于是,一阵自慰,一阵争吵,输了还是输了,龙船只好锣儿不响鼓不敲,一阵乱桡绕道而去。

有的输船者硬是咽不下那口气,一怒之下打碎桡片,砸烂输船,以示输船没输人,然后连夜偷料赶做新船,气势不凡地找对手报“仇”。于是有人说:沅陵龙船的精彩一笔就在于此--砸船。

回家后,输船者在别人的嘲笑、蔑视中本来已经忍耐不住,加上自己的堂客时不时溜一句--

“只晓得胀饭。”

“长一身憨肉。”

“一脸婆婆相。”

“卵用。”

划船的汉子哪听得这些,砸碎饭碗就赌朝天咒:“明年哪个再划是猪养的。”“明年哪个再上船是狗日的。”“明年哪个来看龙船都不是人。”

就这样,那些汉子要少说一年的话,多憋一年的气,只要有人提起龙船,他们就溜到一边,不是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就是咕噜咕噜喝起闷酒,心跳却像“咚咚”的龙船锣鼓声。

然而这群山里汉子,他们何尝能抵挡这千年不绝的龙船诱惑。平时,他们只能抬头看山,低头看河,春种、秋割,面对的全都是不会说话的土地。因此,他们唱山歌要别人答腔,喊号子要别人呼应,发一阵脾气也希望有人和他对骂,一年一度的龙船大赛又怎能少了他们呢?

他们此刻会想起打桡片的威风,扎红头巾的气派,浪里飞舟的勇气以及几十万人为之呐喊的场面。

的确,沅陵的五月,各大旅馆首先是属于桡手的,各大饭馆是属于桡手的,就连十里长街也要为他们让路,他们怎么不想再过一次瘾呢?

可是,他们去年偏偏赌了冤枉咒,而且是当着众人的,此时,再提龙船之事,就是男子汉说话不算数。他们只好硬在脸上,痒在心里,默默地等待别人的劝说。

其实,村寨里的人无一不知道他们的德性,因输船而赌咒绝不是去年才开始的,他们爷爷的爷爷就曾经是这样的。俗话说:“蛇有孔,人有种。”他们咒是这样赌,但是每年的龙船还是照样划。

于是,首先是村寨里有威望的老者给他们点拨点拨,说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要能屈能伸”,然后是其他人去哄上一回,说什么“去年根本就不是船不行,而是裁判不公,桡手还是可以的”。再然后是自己的堂客去拧拧汉子的耳朵:“去,跟他们搞,搞赢了老娘半年不要你做事。”

就这样,那些装着不愿意划船的汉子们借梯下台。削桡片的斧头又磨快了,新龙船又做成了,龙船的锣鼓又响了,村子里又开始热腾了。

说到底,这才是他们明智之举。如若哪年真的龙船不下水,莫说全县人要笑话他们一年,就连本村的人也要让他们一年不得安宁。

沅陵划龙船是世界上规模最大、时间最长、桡手最多、观众最热的农民赛事。它绝不只是几千几桡手的事情,而是全县60多万人关注的事,每一只龙船的胜败都关系着每个村、每个乡的荣耻。

桡手渴了,自有人送上茶水;桡手饿了,总有人扔出包子、馒头。每天晚宴,多钱者进大馆,有钱者就小馆,少钱者就在河滩上架起锅灶,几十名妇女忙进忙出,一桌酒席凭天凭地同样吃得愉快,所以沅陵流传一句话:“龙船千家饭,输赢万人心。”

或许就因为龙船牵扯万人心,龙船饭也并不是好吃的。他们得晴练长滩,雨练横渡,只要赢了,那龙船饭会吃得有滋有味绘声绘色。不从头桡夸到艄公,也要从鼓手夸到旗手,一通乱谈伴着烧酒,从月出东山直吃到月上中天,如果无人提起明天还要比赛,只怕要吃到太阳晒屁眼。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只要稍一闪神,龙船就会输给别人,虽然饭菜早已摆好,茶酒早已备齐,但是在桡手的眼里,全都变成了苦药。他们看着为自己忙碌了一天的厨师,看着那些有口难言的乡民,谁都端不起沉重的碗筷。只要哪位汉子吼上一句:“吃我条卵。”众桡手就会将碗钵全都扔向河里。

从四月中旬到五月十五日,沅陵人准备了20天龙船,赛了20天龙船,好像还没有过足瘾,他们还要谈论二十天龙船。

五月十五,各龙船收水上岸,沅陵的村村寨寨、机关单位、工厂学校、街头巷尾只有一个话题--龙船。

“八桌酒席无一人沾边,全倒在河里去了。”

“××船赢了,划头桡的婚事定下来了。”

“××船赢了,村长选上乡长了。”

“××船输了,老婆半年没跟他同床了。”

龙船呀龙船,牵动了多少沅陵人的心。

每天半夜两点,沅陵城乡才悄悄安静下来。

远处吊脚楼里传来妇人哄小孩的声音,细细听来,那摇篮曲依然是龙船的锣鼓声:“咚、咚、单单、咚、咚咚,单单……”

了了,有人说:“屈原,诗魂。”

我说:“沅陵人,龙船的魂。”

德山有德

(第一集)开篇

历史是人类创造的,人类创造历史的过程就是创造文化的过程。研究历史文化就是研究未来,发展历史文化就是发展人类自己。

文化是什么?文化不仅仅是诗、是歌、是舞、是戏、是书、是画,人类生存的方式就是文化。

假如有一条河而没有人的繁衍生息,那河永远是流淌的水,甚至还没有水的概念。就因为河边有了人,这里才有了码头,有了码头边的妇人,码头边的棒槌声。当一只渔船飘出的时候,当一面白帆升起的时候,当渔网伴着渔歌撒下的时候,这里便有了文化。

假如有一座山而没有人的劳作,这座山永远是没有生命的土包,甚至也没有土包的说法。就因为山里有了人,有了通向山顶的路,有了庙宇和庙里的木鱼声,这山就有了灵魂,有了文化。

古往今来,西域为什么会有帐篷?塞北为什么会有窑洞?江南为什么会有渔村?山里为什么会有吊楼?人的生存方式的各异,就产生了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文化特点。

在全国地势的三级阶梯中,常德市位于第二阶梯的云贵高原、湘西山地向第三阶梯洞庭湖平原过渡的交界地带。地处长江中游洞庭湖水系的沅江下游和澧水中下游以及武陵山脉、雪峰山脉的东北端。

这里既有沅澧二水的弯曲和湍急,又有平原的辽阔与舒展;既有洞庭湖水的博大,又有雪峰武陵之挺拔。一方山水养一方人,一方人就创造了一方文化。在这多元的浩如烟海的历史文化中,该寻找一个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主题,什么样的表现形式来表现常德历史文化的特点呢?

常有人说起茶文化、酒文化,常德人民挂在嘴边的却是德文化。说什么先有德,才有德山,之后才有常德,常德者常有德也。经过大家的反复探讨,终于从江泽民总书记的“以德治国”的思想中看到了“常德德山山有德”这句千古流传的民谣的价值和厚重的文化底蕴。“德山苍苍,德流汤汤”,“常德德山山有德、长沙沙水水无沙”,善卷对尧的教化,渔人对屈原的启迪,宋玉追师求德,刘禹锡民间感悟,李衡“木奴千头”,车胤“囊萤夜读”以及“世外桃源”、“当头棒喝”等源于常德的历史故事,无一不是善德文化的延伸。

“德文化”在百姓的骨子里滋生,在百姓的灵魂里形成,在百姓的血液里流淌,在百姓的行为里传播,任何圣人贤达都在百姓生存方式的礼让中、宽容中、互爱中、互助中以及豁达、勤劳、善良的性格中得到许多感悟和点化,然后又在自我的升华中开花结果,重新去教化百姓。可以说“德文化”是黎民百姓和圣人贤达互为教化的轮回,互为渗透的结晶。

茫茫武陵,烟波洞庭,德就是这部系列片的主题,“德文化”的延伸与发展就是这部系列片的贯穿线。有关“德”的历史故事、民间的传说就是这部系列片的载体。以景生情,见物思人,说文思理的写意手法就是本片表现形式。弘扬民族文化,推崇“以德治国”就是本片的目的。

常德德山山有德,

长沙沙水水无沙……

(第二集)常德德山山有德

“常德德山山有德,长沙沙水水无沙”。这两句不知始于何朝何代的民谣,经一代伟人毛泽东两次手书,再度传诵天下。

站在德山之顶放眼远眺,到处都是一派和睦安详、繁荣富裕的景象,不由人想起孔子的一句话:“德为邻,必不孤。”

德山位于湖南常德市沅水南岸,最早的名字叫枉渚,因为善卷先生曾居此山,以善德教化当地百姓,后人遂将此山更名善德山,简称德山。

善卷是远古帝尧时代的人物,帝尧征讨三苗多年,国力空虚,民不聊生,他决意要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征苗战争,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如何能够不战而屈三苗?尧听到德山有个善卷先生用善德感化了当地百姓,从而个个都有良民之德,君子之风,于是决定拜请善卷为师,把善德推广天下,以教化全国百姓。

尧为访善卷,微服渡过洞庭,来到德山。只见这里桃花夹岸,柳垂燕啼,山青水绿,夫走妇随。家家户户,日不上锁,夜不闭门。水碾悠悠,石磨悠悠。每经一处,总有老孺躬身相迎,茶水相待;每歇一宿,总有渔歌唱晚,笛箫互鸣。好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尧百思不得其解,日复一日,寻找善卷,以解其谜。

一声黄牛的鸣叫,把尧的视线拉向一片田野,尧见一黄牛耕田,懒洋洋地甚为惜力,还不时停下来啃田垄上的青草。而那扶犁的农人虽手舞荆条,却从未抽在黄牛的背上,牛一点没有感到威胁的存在。

尧问农人:“耕田需用水牛,黄牛力小而懒散,不鞭策无以出全力。”农人说:“黄牛虽力小,却下田负犁,虽懒散,但养活了我,我对它怎能再有额外的苟求,而用鞭驱赶呢?”尧说:“你既不忍鞭策,为何又要持荆条于手?”农人笑着回答说:“我持荆条,是为驱赶牛蚊。难道天子的刑法和兵器,不是用来保护老百姓的吗?”

尧闻此言,惆怅良久,过了好一阵才醒悟过来。打听农人的姓名,知其就是善卷,慌忙下拜行礼,恳请善卷做他的老师,出山帮助他治理天下。善卷辞谢道:“吾生此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也。”

尧跪拜不起,再次恳请:“先生当以善德之心,化天下之愚,以先生之善,养千古之德。”

善卷终被尧的诚心所感动,接受了他的聘请。从此,善卷的善德精神从德山传入中原,与北方华夏文化相交融,构成一部厚重的中华民族传统道德文化史册。

“德山苍苍、德流汤汤。”百舸争流、千帆竞发。一代又一代炎黄子孙秉承着善德文化,又不断地为这种文化丰富着新的思想内涵。虽然曾经建起的善卷坛、善卷台、善卷书院在历史的风云中不复存在,但是在善卷书院遗址上建起的学校,仍然追慕着善卷风采,发展着善卷文化,陶冶着善卷情操,学习着善卷精神。德山顶上的孤峰塔不再是孤独的象征,它仿佛是一只擎天巨笔,饱蘸着德文化的源流,向着寥廓的苍穹,把“德”字写进每一个中华儿女的心中。

常德德山山有德,

长沙沙水水无沙……

(第三集)屈原夜宿德山下

想起屈原,就想起沸腾的五月,想起云盖幡从的旗海,想起千桡竞渡的龙舟,想起汨罗江诗人的抱石沉江的勇气和唤起后人前仆后继的爱国主义热情。那是众志成城的宣泄,排山倒海的象征,团结奋进的缩写。

但是,当五月的波涛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人们都会从德山顶上的那片风云中,从沅水那茫茫无边的雨雾里,想起一段屈原和渔父的故事。

屈原获罪顷襄王后,再度被逐出朝廷,流放到沅湘。他怨忠臣遭陷害,报国又无门,写下了撼人心魄的《离骚》《天问》……

愁肠百结的屈原,一路苦吟: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一叶扁舟逆水而上,到了德山时,他已是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他见此时月上德山,水波淡绿,于是夜宿德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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