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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她没半点醋意也就罢了,还端出懒得听他说话的傲慢态度,令他很是不满,霍然起身,一把掀翻桌子,终于引得她回神,可她只是看着满地狼藉,含糊的咒一句:“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败家纨绔子。”

那样意气风发的他,面对着她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感到卑微,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深深的打击着他。

然后,他所能做的就是一脸森然的走到她眼前,在她不曾防备时,将她翻上他的肩头,扛布袋子一般扛着她走进卧室,丢在床上,压上去,狠狠的冲撞。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她从虚无的空间拉回到凡尘俗世——他的身侧。

此时此刻,他不能再那样混账的待她,所以,他只能在她发呆的时候,陪着她,一起呆。

“妈妈?”

其实只需要一声细微的呼唤,便可将她自虚无的幻境拉回现实。

安睿在安柔垂下头的一瞬,举高了小手,用施洛辰递过来的纸巾,一点点的擦拭她的脸:“妈妈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他只是喃喃的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

安柔慢慢蹲下身子,让安睿替她擦拭泪水的动作不再吃力。

施洛辰伸出手搭在安睿的肩膀上,他低头看着安柔,其实很想问她一句“晚上回不回家?”,只是他懂她,她一定会跟他说:“晚上是我和尼尔斯的洞房花烛夜,怎么可以走开呢?”。

即已了然,又何必多此一问,让她尴尬,令他锥心,所以,施洛辰只是佯装平淡的说:“我接睿睿到我那里去住几天,等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处理,时间多了之后,我再将他送回岳母那里,然后过来陪你。”

安柔温婉的笑:“工作要紧,我这里你无须挂着。”

她是真不希望他挂着她,因为想到他的挂念,便让她觉得自己终究辜负了他。

施洛辰看着安柔的表情,不做声。

原来读懂一个人,会是这样的揪心,如此,倒不如不懂,或许那样,心还可以敞亮一些。

可,若是不懂她,又岂会这样的爱她?

这世上有太多矛盾的事情,遍尝酸、甜、苦、辣、咸,才算人生,这样算来,他的人生,已算得上完满。

至少,他比尼尔斯先遇上了她,让她爱上了他,倘若当初是尼尔斯先他一步与她结缘,想来,他的爱情,也只能是一段自说自唱的独角戏了罢!

那厢,郁千帆从尼尔斯的病房里退出来之后,没想到竟看见穿着短礼服的洛琳站在不远处。

若是换个环境,郁千帆一定会吹个响亮的流氓哨,以示对洛琳的赞美,只可惜这里是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郁千帆自允从不与美女记仇,虽然在他眼里,一直将洛琳看做是女人中的男人。

伸手掸了掸电卷的刘海,这几个月一直忙碌着,直到要给尼尔斯当伴郎,他才拨空去理了理发型。

先前的刘海已经很长,掸起来很是顺手,如今理短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掸了两下便放下了手,端着痞性十足的笑容靠上前去。

洛琳见了郁千帆的笑,冷哼一声:“好了伤疤忘了疼。”

郁千帆撇嘴:“你还真隔路,莫非被人一直记恨着,你就舒服了?”

洛琳不拿正眼看他:“舒不舒服是我个人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郁千帆不甚在意的耸耸肩膀:“我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惦着你这八婆。”

洛琳的脸开始堆了下来,郁千帆死性不改的继续说着:“其实先前我就当你是一哥们,原来你也有这么八婆的时候!曾无意间听说你丫的居然喜欢女人,我当时就想了,你和尼尔斯还真是般配的,没准你那些年跟他厮混在一起,就是把他当了女人了,可你居然有女朋友了,还真叫我幻灭的,你瞧瞧人家尼尔斯多痴情,你丫的也太能见异思迁了。”

对于洛琳一阵青一阵紫的脸色,郁千帆很能忽略不计,且越说越来劲头,十分轻浮的绕着洛琳转起了圈子。

一边转一边品头论足:“啧啧,瞧瞧,脱掉裤子换上裙子,不认识你的人看见了,也可能把你当做女人了,恩恩,九头身,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小腿比大腿长,腿肚上没有一丝赘肉,哎我说洛琳,其实你也算得上是个勉强可以端得上台面的女人嘛。”

郁千帆一边这样说,一边坚持着,他从不与美女记仇,果真没有记仇,他只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至于居然一不小心气着了洛琳,那也只能算洛琳太小肚鸡肠了而已。

洛琳怒极反笑:“多谢你的赞誉,其实直到今天我也才发现,你也勉强算得上长得还没里出正常人的样貌,如果能把你这张嘴给卸掉,接手当自家男人,勉强也算是带得出手。”

斗嘴,郁千帆自认也算得上是个高手,想要应付洛琳可是绰绰有余的,终于绕到洛琳身前,猛地贴靠过去,对洛琳挤眉弄眼:“哎你说?现在你和尼尔斯也做不成假夫妻了,虽然汤家宣布是他们对不住你,可被人退货了,名誉怎么着也受损了不是,以后再想钓上尼尔斯那种凯子可就难了,要不这样,我日行一善收了你,你好我好大家好了,你看怎么样?”

洛琳侧脸睨他:“临时取消订婚虽有遗憾,可总好过结婚当天,被人给抛诸脑后,傻不拉几一个人侯在礼堂等新郎的强。”

郁千帆眨了眨眼:“哎呦我去,你居然还会说‘傻不拉几’,会的还真多?啧啧,谁那么不开事,居然能把你一个人丢在礼堂?太不够义气了!”

洛琳冷笑:“装什么装,先前明明说好的,你替尼尔斯给安柔戴戒指,关键时刻,居然掉链子,让施洛辰上,你也太不是东西了点!”

郁千帆呲牙咧嘴:“什么世道啊,始作俑者居然跳出来指责受害人了,都没找你算账,我还没生儿子呢,你就打算搞到我断子绝孙,果真最毒八婆心!”

洛琳磨牙:“说谁八婆?”

郁千帆干脆利落的回答:“说你八婆。”

洛琳眯起眼睛:“有种再说一次试试!”

郁千帆很是豪气万千的护住自己的重点部位,毫不迟疑的回了句:“八婆!”

啪的一声脆响,郁千帆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脸:“你丫玩赖,先前不是说不打脸的么?”

洛琳冷哼:“婚礼办完了,你这张脸没用了。”

说罢霍然转身,高跟鞋在光洁的地面上踏出清晰的节奏,快速的消失在了郁千帆眼中。

郁千帆撇撇嘴:“真辣。”

其实洛琳是找他兴师问罪的,没想到被郁千帆搅合得一团糟,洛琳很是恼火,也不跟郁千帆过多纠缠,直接离开了。

洛琳走了没多久,尼尔斯的父亲便出现了,他跟郁千帆解释说他只是偶然路过,并不是故意窥探他和洛琳私聊,他又说洛琳是个好女孩儿,他们夫妇一直都很喜欢洛琳,只可惜尼尔斯和她有缘无分,他们决定认下洛琳当义女。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好女孩还是要多照顾自己人,所以,如果郁千帆还没找到意中人,不妨试试和洛琳交往看看。

郁千帆沉默片刻,霍然抬头,笑眯眯的回了尼尔斯的父亲一个怪腔怪调的:“中!”

安柔将承诺都许给了尼尔斯,所以面对着施洛辰的要求,她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施洛辰满腹落寞,最后连个拥抱都没得到。

因为安柔说她是尼尔斯的妻,她刚刚立过誓言,要对尼尔斯忠贞。

施洛辰很想问问她,难道拥抱了他,就是对尼尔斯不忠贞了么?

可最后,施洛辰什么也没问出口,只是弯腰抱起了不情不愿的安睿,对安柔轻声说:“这些日子一直操劳着,现在总算圆满的完成了,今晚好好休息。”

说罢,不等安柔回他,脚步不复稳健的退出了安柔和尼尔斯的特殊“洞房”。

其实他要是等,也等不到安柔的只言片语。

待到这里只剩下安柔和尼尔斯之后,安柔进洗漱间润湿了毛巾,回到病床前,轻柔的替尼尔斯擦去脸上淡扫的一层薄粉。

这是洛琳的主意,她说尼尔斯本就白皙,先前他世界各地的跑,倒是把肌肤晒得深刻了些,只是躺了这么久,那些健康的色已不复存在,加之久久不见太阳,他苍白的太显憔悴。

这样的尼尔斯,哪里像大家印象中那个卓尔不凡的美男子,一定要略略的遮掩一下。

再者,尼尔斯是个要求完美的人,如果有一天他醒过来了,翻看着他梦想中的婚礼照片,发现竟是这样的苍白颓废,他会觉得遗憾的。

本不同意给尼尔斯化妆的安柔听了洛琳的话,倒也无可反驳了,现在礼成了,大家都散去了,也没必要再让尼尔斯受脂粉气,所以安柔替他擦掉这些遮掩。

卸除了妆容的尼尔斯,便现出了苍白的底色,尽显憔悴。

安柔放下毛巾,拉起尼尔斯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她说:“总觉得这一切就好像是我做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强占了安柔的身体,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还会是那个最为出彩的全能天才,洛辰虽然会失落一阵子,可时间久了,他一定可以渐渐的忘却了那个平淡无奇的雪兰,然后找个温柔娴淑的,和他般配的女人结婚,是我的背离自然轨迹,改变了身边所有人的生活,让每个人都痛苦,传说命硬的人不好,或许,传说都是真的吧?”

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用温软的嗓音安抚了她的难过,她静默,房间里便是一片死寂。

安柔涩然一笑,将尼尔斯另外一只手也牵了起来,也贴上她颧骨日渐挺高的脸颊,她说:“我还真是个糊涂的女人,一直认为你喜欢的是曾经的安柔,你同我说过的,你不是安柔的王子,所以你做安徒生,然后一直守护着她,你不准我做出任何伤害了你的小公主身体的行为,或许就是这些话,让我一直对自己的自以为是深信不疑,觉得你对我的关怀和照拂,皆是因为这个躯壳,其实,我早该明白的,当我第一次在你面前褪尽衣衫的时候就该明白,如果你当真只是为了这幅躯壳,又怎么会现出那么复杂的表情看我?”

尼尔斯还是静静的睡,安柔用自己的脸捂着他的手,这双手,曾为她演奏出荡涤灵魂的乐曲,曾向她娓娓倾诉着他的深情,可那个时候她选择对此充耳不闻,那样子的她,在他眼中,一定很绝情吧?

她的左右手腕上各戴着一串东西,此刻被略略遮掩在了手套下。脱下了施洛辰彰显霸道的替她戴上的婚戒,却不舍的脱下那串相思结,施洛辰也没脱下那串结,他们两个都将情感寄托到了这一串小小的结上了。

另外一只手上,是尼尔斯替她戴上的菩提子手链,那时他告诉过她,那串手链,可以锁魂!

浑浑噩噩了这么多日子的脑子,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自然科学所能管的只是在可挽救的基础上,可一旦无力回天,凡人也只能干瞪眼的瞅着,譬如她坠亡之时,即便绝世神医来了,也是无计可施的,可她现在还在,如常人一般的或喜或悲。

他们不是告诉过她,厉娜死的时候,她曾醒来过,却是呆呆傻傻,有了尼尔斯送给她的菩提子手链,她便又生龙活虎了,多神奇的经历?

或许,这串手链对尼尔斯来说也可以有些用处的。

安柔这样想了,竟是莫名的激动起来,即便尼尔斯跟她说过,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许她摘掉手链,可安柔还是松开了尼尔斯的手,脱掉手套后,解下菩提子手链,替尼尔斯戴在了手腕上。

手链离身的一瞬,安柔觉得一阵头昏目眩,说不清楚是哪个部位,存着一份撕裂感,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涩然的笑。

尼尔斯说,她的存在皆因执念,先前的四年中,没有那串手链,她也活得很好,只是近来对这串手链太过依赖,以致让她松懈了自己的精神。

可,现在不同了,她又有了强烈的执念——守着她和安睿的救命恩人醒来,还有,要替他生一个像千岁兰一样的孩子。

替尼尔斯戴好了手链之后,安柔静静的抚着戴在他手腕上的菩提子手链,软语低喃:“虽然你不让我拿下这串菩提子,可现在对你我两个来说,你比我更需要他,我都把这串手链给你戴上了,等你回来后,不许再赖皮,躺在这里就不起来。”

在安柔期待的目光中,尼尔斯一如既往的沉睡着,并没有醒过来。

安柔拉着尼尔斯的手,整整一个下午,尼尔斯的睡容没有任何的变化,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睫毛煽动也不曾有过,安柔漆黑的眸子里的光泽,随着日落,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

近来安柔瘦的令人不安,午饭就没吃,大家不敢打扰她,可若是晚饭再不吃,大家都明白,如此继续下去,想必尼尔斯还没出现什么变化时,安柔已经挺不住的饿死了,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给她送来的晚饭。

最开始是尼尔斯的父母,他们在平日里尼尔斯打营养针的时间拎着食盒进了门。

因为安柔之前说过,今天她不会离开尼尔斯的身侧,所以他们知道她不可能出去吃,是以为她带来了适合她口味的东西。

当然,关于安柔都喜欢吃些什么东西,尼尔斯的母亲可谓了如指掌,因为,她有个尼尔斯这样细致周到的儿子,想不知道安柔的喜好也难啊!

很丰盛的晚饭,是尼尔斯的母亲亲自下厨准备的,即便先前怨过安柔,可安柔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尼尔斯的母亲自然会心疼了安柔。

进门之后,见安柔一直坐在病床前,拉着尼尔斯的手,彷如石化了一般不挪不动,病房里的灯也没有开,窗外彻底的暗了,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尼尔斯的母亲轻轻摇了摇头,叹息:“柔柔,怎么不开灯?”

老半天,安柔沙哑的回答:“妈,尼尔斯他告诉我,这串菩提子是他从大师那里求来的,这串手链对我很是管用,怎么对他会没有作用呢,我虔诚的祈祷,望着他能快快回来,可他还在睡,妈,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在赖床?”

尼尔斯的母亲眼圈一酸,尼尔斯的父亲掀开柔和的灯,尼尔斯的母亲放下食盒,大踏步走到安柔身边,一把拉住安柔,声音颤抖的说:“傻柔柔,承志以前知道找灵异大师,难道我们不会去找么,病急乱投医,我们只有承志这一个儿子,科学的方法无法挽救他,作为一个母亲,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去尝试的,在承志昏迷的前半个月,我已经偷偷的请过灵异大师了,他们告诉我,承志的魂并没有离开他的身,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魂也跟着身体一样睡去了,大师没有办法唤醒他。”

安柔愕然的回过头来望着尼尔斯的妈妈:“为什么会这样?”

尼尔斯的母亲连连摇头:“如果我们知道原因,就不会这么无奈了。”

安柔瞪着眼睛看特护给尼尔斯扎营养针,看着尼尔斯的母亲替他们拉上了窗帘,遮住了属于别人的温暖灯火。

尼尔斯的父亲劝她:“柔柔,吃点东西吧!”

安柔摇头说她不饿。

尼尔斯的母亲就端起肉松粥,用羹匙舀上过半,送到安柔嘴边,如哄小孩子一般的哄着安柔:“柔柔,你不吃饱了,怎么照顾承志呢?”

安柔听了尼尔斯母亲的话,心头一动,她嘴角轻轻绽开一抹浅淡的笑,轻轻的:“对,近来我太瘦了,不好好的保养自己,怎么能行?”

当然,她说要养好自己,和尼尔斯母亲理解的养好自己是不同的。

她的身体成功受孕的几率本来就低,如果再羸弱一些,机会更是渺茫,自是须得养得壮硕一些。

尼尔斯的母亲看着安柔大口的吃自己煮得粥,很是欣慰。

随后,走了尼尔斯的父母,又来了安裴雄夫妇,他们也是给她带来了一堆她喜欢吃的东西,虽然先前已经吃过了,可安柔还是勉强着自己吃下了一些;

安裴雄夫妇也走了,又来了易天南、郁千帆和洛琳。

易天南还算了解安柔,郁千帆也带来了郁母指挥了家里的厨师做的晚餐。

至于洛琳,她是去T市最贵的饭店,点的最贵的招牌菜,用特制的保温桶,以最快的速度送过来的。

人前的洛琳总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将东西送到安柔面前,声音也是冷淡的:“瘦成这个样子,怎么照顾尼尔斯,听说这些东西大补,可以多长点肉,吃!”

不等洛琳退场,又来了戴静萱,她自己不会弄,拜托贵婶给弄的,戴静萱一整天,眼圈都是红红的,将东西送到安柔眼前,刻板的说:“柔柔,不吃晚饭,你就不要再留在尼尔斯身边了。”

安柔是真的吃不下了,还没等洛琳和戴静萱退场,施洛辰牵着安睿也来了。

他说:“柔柔,我不是故意过来打扰你和尼尔斯,只是,你不能不吃东西!”

她和尼尔斯的婚礼没有晚宴,只有许多关心着她的人送来的晚饭。

彼年,她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孤女,拖着孱弱的身体,付出廉价的劳动力,去换取一份变质的亲情;

而今,她是被这么多人宠爱着的宝,执着固执的念,做着赌命的事,却让爱她的人跟着提心吊胆。

那夜,安柔捧着施洛辰亲手煮的晚饭,哭得肝肠寸断。

那是施洛辰对她的温柔,尽管已吃不下,却还是坚持着一口一口把他的爱慢慢吞吃入胃,直到难以下咽,反沁出来。

从洗手间走出来,施洛辰满目痛心的望着她,轻轻的:“你何必?”

安柔伸手拂去擦脸过后遗落的水痕,笑着回他:“你做的。”

施洛辰再无话说,收拾了东西,牵起安睿的小手,落寞的回:“我和睿睿明天再过来看你。”

安柔依旧噙着没心没肺的笑:“忙的话,就不用专门赶过来了,我和尼尔斯——一切都很好。”

施洛辰脸上的表情彻底僵硬,老半天,淡淡的回了句:“好。”

然后,牵着安睿,步履沉重,一步一步,走出了安柔的视界。

安柔只是沉默的看着,连句“再见”都不曾说出口。

不是不想见,而是,她痛得无法出声。

质感厚重的窗帘,温馨静谧的灯光,宽阔的欧式复古大床,滚着流苏的床幔,大吉大利的红色绣玫瑰花被褥。

这里,委实没半点病房的痕迹,布置的犹如一间真正的婚房。

这是尼尔斯的父母、郁千帆和洛琳的杰作。

可今晚的男主角,不管旁人再多努力,他只是毫无意识的静睡在床上,连那套情侣睡衣,也是经了郁千帆和特护的帮忙,给他更换的。

静淀许久,安柔深呼吸,再深呼吸之后,终于缓和了情绪。

今晚,是他们两个的洞房花烛夜,安柔默默的,一遍遍的同自己说:“柔柔,不要紧张,从今天起,你就是他的妻了。”

褪下身上的婚纱,换上洛琳特地购买的,和尼尔斯身上同套的情侣睡衣,端出尼尔斯喜欢的温婉微笑,来到床畔,矮身坐在床头,轻轻拉起尼尔斯摆在胸腹间,叠在右手上的左手,轻抚着上面的婚戒,她将声音放的低柔,说:“尼尔斯,虽然菩提子手链对你来说似乎没什么作用,但是我总觉得你一定会醒过来的,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我还会为你生一个像千岁兰一样的孩子。”

床上一片静默,安柔涩然的笑了笑,俯下头,将曾经温暖过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轻轻的蹭了蹭,喃喃:“还记得我们重逢的那年圣诞节么,睿睿见到你之后,死命的抱紧了你的腿,不管我是说还是拉,他就是不肯撒手,他说圣诞老人听见了他许的愿望,你是圣诞老人送给他的爸爸,那个时候你俯下身抱起了他,说真是个有趣的小宝贝,你看看,像睿睿这样懂事的孩子,虽然从不当着我的面问我要爸爸,可他毕竟是个小孩子,看见身边的小伙伴都有自己爸爸,而他却没有,心里的难过,你是懂的。”

安柔说到这里顿了顿,深深的吸了口气,笑着说:“所以,对别人的孩子都关怀备至的你,一定不舍得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的,对么?”

她说话,这里便有声音,她停下来,这里便是一片死寂。

尼尔斯,是不会回答她的。

她同他说她的计划,设想着那些美好的未来,一遍遍轻唤着他的名字。

安柔翻阅了很多资料,特别是那些典型的案例,她都会格外的多关注一下。

据记载,有沉睡了多年的植物人,在亲人坚持不懈的呼唤中,醒了过来,所以,她已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她会在他耳畔坚持不懈的唤他,直到他醒来,或者,她死去……

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的一角,动作温柔的钻了进去,安柔将头抵在尼尔斯的颈窝,拥着他的腰身,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他,听着他平稳的心跳,低低的呢喃:“从明天开始,我会养好自己的身体,一定可以孕育出一个像千岁兰一样的孩子,晚安,尼尔斯!”

很久很久以后,汤医师才告诉安柔,和她说要带安睿回家去陪他睡的施洛辰,那天晚上,将安睿送回到了安家之后,半夜,满身酒气的折返,在尼尔斯的病房外,枯坐到天明……

转瞬便过了十月,进到十一月,秋风飒飒雨霏霏,每个人的心情也像天气一样,湿漉漉的。

当初易天南因为得知戴静蓉的死亡,一夕苍老。

而今戴静萱却因为安柔到底还是嫁给了尼尔斯,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容颜也不复光鲜。

夏婉淑去探望戴静萱,坚强了一辈子的戴静萱当着夏婉淑的面,仪态尽失的嚎啕,她说:“我姐姐当年被算计而嫁给了伯安,至少伯安能动能说,可以宠着爱着她,将她的生活照顾的有条不紊,可承志呢,他是个不能动也不能说的活死人,需要柔柔寸步不离的照顾,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如果当年我不是被嫉妒蒙蔽了理智,继而一错再错,怎么会惹出这么多麻烦来,姐姐她说她从不曾怨恨过我,她只是放不下洛辰和她的千岁兰,他们小夫妻两个本来也可以在磨合过后,幸福甜蜜的,睿睿也不至于跟着柔柔吃了那么多苦,可又是我,如果我当初去调查调查,就不会帮着雪婷逼走了柔柔,我就是个祸害,这一切全是我的错!”

听戴静萱这样说,夏婉淑不知该怎么劝她,长吁短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柔柔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们两个的,这辈子就是专门过来还债的。”

感叹完了之后,渐渐哽咽,最后陪着戴静萱一起哭个不停。

为此,还引得安裴雄一阵担心,生怕夏婉淑被戴静萱给拐带出了毛病来。

因为戴静萱的病,施戴投资一切又需要施洛辰亲自打理了。

项海和米晓淑这对欢喜冤家,吵吵闹闹了几年,亲见了施洛辰和安柔的分分合合,相爱无缘相守之后,悟了,悄无声息的扯了证,坐实了夫妻名分。

施洛辰说话算数,在项海和米晓淑宣布结婚的当天,包上一个绝对有分量的红包做了贺礼。

项海打开红包后,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串钥匙,他和米晓淑面面相觑。

后来,米晓淑禁不住好奇,到底还是去问了,施洛辰温和的笑,将房产证交到了米晓淑手上,是位于公司附近去年才竣工的高级住宅区景观楼,使用面积120平方米,产权登记在项海和米晓淑名下。

项海得知,极是惶恐,说这么大个红包,将来施洛辰要是摆喜宴,自己还不得倾家荡产?

施洛辰闻言,云淡风轻的说这是项海和米晓淑该得的,还送了他们夫妇两张去欧洲度蜜月的机票。

原本是半个月的行程,可项海和米晓淑随后得知了施洛辰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被挤没了,愣是提前一个礼拜就回国了。

经过了这半年多来的超强度锻炼,项海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是施洛辰能力最佳的帮手之一。

项海提前回来了,施洛辰的工作便轻松了许多。

其实比照着当年施洛辰刚接手施戴投资的时候,若是正常作息,施洛辰完全可以应对自如,关键是,他的生活中多了个安柔,一个让他放心不下的女人。

安柔吃住都在医院,分分秒秒的守着尼尔斯,替他擦洗身子,给他讲当天发生的琐事。

为了防止无法维系正常生理活动的尼尔斯肌肉萎缩,安柔还需要每天给他做肌肉按摩,按摩的手法和力道的拿捏,是专门雇来的特护,手把手教她的。

这些很正常,令施洛辰挂心的是福嫂无意间说起来,安柔近来吃东西吃很多,可气色却越来越差。

贵婶有些时候也会去医院给安柔送些当年她喜欢吃的汤粥,有一次送去的时候,安柔微笑着接了,还说一直想念着贵婶料理出的食物的味道。

安柔刚吃的时候也没什么异常,脸上始终挂着优雅的笑,可吃到一半,居然起身跑到卫生间,将刚刚好不容易咽下去的东西几乎全都给吐了出去。

贵婶一脸担心,没想到安柔回到了病房之后,对贵婶尴尬的笑,歉然的说是自己失礼了。

看着安柔的样子,贵婶连连说没事没事,胃火大的人都是这样的。

可还不等她说出不想吃就别勉强了这样的话来,安柔竟又捏着羹匙继续吃了起来,只是脸色更加难看,神情也现出了一丝勉强。

贵婶猛得想起了五年前出走前的安柔,那时的她,初入住滨海别墅,因为施洛辰的冷落,没胃口吃不下东西便撂了碗筷,任她如何劝,安柔就是不肯再多吃一口,可一得知自己怀了身孕,害怕自己太过虚弱,孩子的营养跟不上去,就是这样勉强自己吃东西。

尽管满腹疑问,可贵婶并没有问出口来,等安柔终于吃完了,贵婶收拾了东西出门,发现福嫂竟也在。

贵婶很是热络的同福嫂打招呼,福嫂也笑眯眯的回应着贵婶。

只是打过招呼后,福嫂看着贵婶拎着的保温瓶,温和的说:“柔柔吃不下了吧?我刚刚已经给她送过饭了,她吃得一点都不剩。”

听了福嫂的话,贵婶当即愕然,狐疑更甚——既然已经吃过了,安柔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再继续吃?

回了滨海别墅,正好施洛辰也回去探望施奶奶,得了空,贵婶便将施洛辰拉到僻静的地方,将心中的疑问同他絮叨了一番:“少爷近来这么忙,也不知最近有没有去看过少奶奶?”

施洛辰不解的挑了挑眉梢:“怎么?”

贵婶一脸凝重:“他们都说少奶奶最近饮食情况很不错,可我瞧着她的气色却越来越不如从前了,今天我捞着个闲儿,给她送了些汤粥去,她很高兴,最开始吃着也很正常,可吃到一半竟跑到卫生间去吐了,其实照顾汤少爷那么个活死人,胃火大点也很正常不是?可反常的是,少奶奶吐完回来后,居然坐下继续吃,我瞧着她那个样子,猛地想起了当初她怀着睿睿时候,也就是这样勉强自己进食,那神情,瞧着还真让人舍不得,后来少奶奶终于吃完了,我拎着空保温瓶出了门,没想到竟撞见了他们家的佣人,她说少奶奶之前已经吃过了,都吃过了,怎么还要勉强自己继续吃呢?”

施洛辰的心一揪,猛地想起了之前郁千帆曾同他说了些意味不明的话:“洛辰你看过尼尔斯那本诗集吧?柔柔这傻女人,恩比命重,你看得紧点。”

尼尔斯的诗集是他收起来的,上面满载着尼尔斯对安柔的痴,倘若尼尔斯就这样一直睡到死亡,那么那本诗集记录的便是他此生最后的内心世界。

所以,施洛辰明知道或许有一天,那本诗集会被安柔发现,可他还是将它留了下来。

尼尔斯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娶安柔为妻,和安柔共同孕育一个像千岁兰一样的孩子!

施洛辰同贵婶说:“我知道了。”

贵婶不解的问:“你知道了什么?”

施洛辰一脸惶恐的答:“柔柔勉强自己进食的原因。”

贵婶问:“原因是什么?”

答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那个傻女人,善于照顾别人,却总也照顾不好自己。

她想将自己养得强壮些,可用得方法却是这样的差劲,非但没将自己养得好些,反倒因为饮食结构的不合理,越发拖累了原本就不怎么强健的身体。

匆匆丢了句:“贵婶,说来话长,等有时间再细说,有劳您照顾奶奶,我现在就去医院。”

说罢不等贵婶回应,拎着车钥匙就出了门。

秋天的萧索,没能阻挡入夜后T市的流光溢彩,晚景斑斓,人影憧憧。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属于施洛辰。

他开着车,飞驰在高速路上,心中满满的惶恐。

先前,他已让打电话给项海,没想到不等他开口吩咐项海去调查,项海却抢先开口同他说米晓淑那个权威的妇产医师的姨妈告诉米晓淑,安柔已经在她那里连续打了三天催排针。

项海还说,米晓淑的姨妈劝过安柔,说她的体质实在不适合受孕。

再者,哪怕是正常的体质,以安柔目前的状态,就算提取了卵细胞,那卵细胞的质量也不会好,受精的概率非常低,找个身体健康的代孕母亲,怕都担不起那么虚弱的孩子,何况是安柔现在这种身体情况。

奈何安柔根本就不听,她是非要冒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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