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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施洛辰赶到医院时,安柔正穿着棉质睡衣,坐在床边给尼尔斯揉捏手臂。

他们已经有将近一个礼拜没见面了,不是施洛辰不想见,而是安柔不让他来,她说看见他,心里会有负罪感。

为了让她心无旁骛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了不让她有负罪感,所以,施洛辰忍着相思不来见她。

瞧见施洛辰,安柔揉捏尼尔斯手臂的动作有些僵硬,却没有停止,只是轻轻的问他:“今天怎么有空?”

施洛辰附和着安柔声音的节奏,同样轻声慢语的,却没有直接回答,就像平常的小夫妻,报备着一天中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一样:“今天我回去看奶奶了。”

安柔:“哦,我很久都没去看奶奶了,她最近还好么?”

施洛辰:“奶奶最近点状态很不错,医生也说她恢复的很好,虽然依旧会把我错认成父亲或者爷爷,不过心情好的时候,也是能认出我是‘洛辰’,前些天我还带着睿睿回去住了一晚上,奶奶高兴的像个孩子,拉着睿睿直念叨是她的心肝肉,乖乖重孙。”

安柔就笑了:“奶奶一直喜欢睿睿,好像很少将睿睿给认错了,你有空就多带睿睿去看看她,对她的恢复肯定是有好处的。”

施洛辰点头:“我先前也要和你说这件事的,只是一直忙着,就给耽误了。”

安柔平和的说:“这是正经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的。”

施洛辰莞尔:“关于睿睿的事情,你有权知道。”

你一言我一语的家常话,施洛辰瞧见安柔渐渐放松了紧绷着的表情,这才慢慢的靠了过去,轻轻的拉过一边的椅子,挨着安柔坐下。

不动声色的近距离观察安柔的脸,看得心中一阵阵的发紧,安柔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消瘦,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的手灵活的从尼尔斯的手臂来到尼尔斯的手指,顺着他的指关节轻轻的扳动,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并不很大,可被她的手指一衬,竟会让人感觉它大到不合时宜。

无声的叹息过后,施洛辰将视线从安柔的脸上移开,转到尼尔斯脸上。

相对于安柔要死不活的苍白脸色,尼尔斯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肌肤红润,脸庞似乎也比之前丰盈饱满了。

他说:“你把他照顾的很好。”

安柔微微的笑:“是啊,医生说他目前的状态很不错。”

施洛辰又静默了,状态很不错意味着什么?穿刺取精的成活率也会不错?

施洛辰沉默了,安柔也不主动搭话,一边继续按摩,一边和毫无意识的尼尔斯旁若无人的唠嗑。

安柔喃喃:“平时顶楼是不允许闲人上来的,不过今天有点特殊,早晨高速路起了大雾,发生了一场很恐怖的连环车祸,伤患绝大多数送来这里了,医护人员忙不过来,给你打营养针的技术要求不很高,护士长就遣了个实习护士上来了,那个小女孩看见你,眼睛闪亮闪亮的,你瞧瞧自己这个惹桃花的家伙,睡着了,也能煞到小女孩。”

施洛辰偏头看着安柔专注的神情。

虽然无法和她同居一室,可现在他还有机会坐在她身边,听她用绵软的嗓音低低的轻喃。

虽然那些话不是同他说的,总好过,再也听不见的强。

安柔兀自沉思着:“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对了,那个时候我很拜金,眼睛里只有钱,没有所谓的帅得掉渣的男人们的存在,如果你早几年遇见我,一定不会留意到我的存在,那个时候我一件地摊上几块钱的套头T恤可以穿上好几年,算算时间,正好是你被一群小女孩誉为‘混血王子’的时候,我们两个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想必就算在大街上偶遇,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吧?”

听见安柔这样说,施洛辰竟觉得十分宽慰,注重外表的是他不是尼尔斯,如果尼尔斯早在他之前遇上她,后果对他来说,不堪设想。

可能安柔真的将他的存在给忘了,没想到接下来她会这样说:“然后我就被施洛辰那家伙稀里糊涂的给拐了,这些年我时常在想,或许那天晚上他喝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再不就是精虫入脑了,那么****熏心的家伙,怎么可能就把那么平淡无奇的我给逮着了呢?”

施洛辰的脸垮了下来,他精虫入脑了,他****熏心?

他哪里有那么不堪来着,他分明是对她一见钟情好不好,不然才懒得碰她呢!

那天晚上他那么卖力的服侍她好不好?虽然事后她说过那天他差点拆了她的骨头架子,那也是他爱得深刻的表现形式好不好!

想着想着,施洛辰连忙摇晃着脑袋甩掉满脑子的旖旎情色,八年了,那夜的画面,居然越来越鲜明起来,那天她带给他的悸动,时至今日,仍然可以牵动他的身体感官。

他想念她的身体,很想很想,即便想得生疼,却不敢有半分逾越。

然后,宁肯自己动手解决,也不愿像从前那样,在别的女人身上找她的影子。

等到终于平复了身体某个部位的冲动后,施洛辰偏转过头来,没想到竟然对上了安柔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还有眼底的难以苟同。

施洛辰干涩的笑:“柔柔,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安柔板着脸问:“你不认同我的看法?”

施洛辰眨了眨眼,不知她怎么会莫名的来了这样的一句:“什么、什么看法?”

安柔用眼白对着他:“你很纯洁,你很君子?”

施洛辰一阵惶然,原来他刚刚很是愤愤,竟然将心里的想法小声的咕哝了出来,他以为她没注意他的存在,可没想到那么小的声音,她居然听得一清二楚。

施洛辰顿时垮了表情,小小声的:“我精虫入脑了,我****熏心了,我酒吧里看见醉了的女人,直接带宾馆里迷~奸了,我简直是万恶不赦的流氓色狼。”

听了这番话,安柔的嘴角竟绽开一抹笑痕,她听见了他的愤愤,自然也听见了,他说对她是一见钟情。

那些只有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光,其实,时过境迁后,了解了彼此的心思,再追忆,剩下的,是满满的甜蜜。

他的霸道、他的蛮横、他的孩子气,鲜明的就像一幅生动的工笔连环画。

对于他带着千娇百媚的女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那时的她从未有过任何明显的态度波动。

她是他花钱买来的女人,哪有资格过问他的生活?

何况,那时的她本就平淡无奇,又不喜妆点了自己,与他的那些女人简直是云泥之别,凭什么去跟他蛮缠。

没想到,这样也可以让他不高兴,在那个时候的她看来,他简直是在无理取闹,故意找她晦气。

而今想来,他是真真的生气,因为她不在乎他,而他在乎她!

其实,她怎么可能毫无感觉,毕竟她是他的最初,在她最好的年华里,他是她的全部,只是,她觉得自己没资格在意罢了。

他将她压在床上,对着她怒吼:“蠢女人,你的眼珠子被狗吞了么,我这么十全十美的男人,你居然嫌我不够好,居然不吃醋,你怎么当人家情妇的,居然连点职业操守都没有。”

她那个时候漫不经心的问他:“情妇该有的操守?难道不是不吵不闹,不打扰到恩客的正常生活么?”

他噎了一下后,更愤愤:“做我的情妇,看见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应该表现出你的在意,你要表现得醋意十足,这样才能烘托出我的魅力,知道么?”

她讷讷的回他:“哦,我明白了。”

然后,一脚将他踢下了床。

在他一脸阴霾的挣扎爬起来时,她又将他的枕头砸在他的俊脸上,坐起身子,一边修理自己的指尖,一边漫不经心的同他说:“我吃醋了,今天晚上不给你碰,你出去找白天那个女人吧!”

然后,他声音更响:“不就我碰,你试试看!”

吼完了,咧嘴一笑:“孺子可教,不过下次吃醋,不可以用修指甲掩饰伤心,你要跟我撒娇,求我要你,不要抛弃你,记住了么?”

她翻白眼,他恶狼扑羊,实实诚诚的压住了她:“好了,我满足你的哀求。”

她哪里有请求了,那些话分明是他在自说自唱……

似乎上了年岁的人,才喜欢回忆过去生活中的琐碎点滴。

作为雪兰,她二十八岁,作为安柔,她二十五岁,还是这样的大好年华,沉默下来的时候,竟然要靠回忆聊以度日,她这是怎么了?

心揪了一下,莫非是大限将至的预警?

施洛辰看安柔又陷入自己的世界,试探的出手,轻抓住安柔的手腕,柔声问:“柔柔,你怎么了?”

感觉到手腕上的热度,安柔晃了晃头,将那些过往从脑子里清除了出去,慢慢的抽回了被施洛辰抓住的手腕,将视线对上沉睡的尼尔斯,继续替他按摩起了另外一只手,淡淡的回:“没什么。”

施洛辰再也隐忍不住,霍然起身。

安柔从眼角的余光中看见了他的动作,心里空落落的,不过连头都没偏一下,语调淡淡:“你要回去了?我就不送你了,开车慢点,回家之后早些休息。”

施洛辰没应声,安柔从眼角的余光中瞧见施洛辰颀长的身影快速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然后,开门声,再然后,关门的声音。

安柔陷在椅子上的身子便软了下去,无力的笑,对着尼尔斯轻喃:“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尼尔斯不会回应她。

安柔怅然,到底忍不住,转过头去,没想到竟对上了施洛辰一双深深浅浅的眸。

安柔一惊,伸手抚着心口,嗫嚅:“你不是回家去了么?”

施洛辰如刚才进门时一样,并没有直接回应安柔的问题,而是俯身过来,再次攥紧了安柔骨节突兀的手腕,沉声说:“柔柔,我有话跟你说。”

安柔想向先前一样挣出自己的手,奈何施洛辰攥得这样紧,她甩不掉他,遂板起脸,酝出一丝恼意:“放手,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不会背着尼尔斯的。”

施洛辰还是没有遵从安柔的意思,仍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敛着眉头,沉声说:“在这里说也可以,想来尼尔斯也该听听你这个蠢女人最近发得什么疯,市妇幼保健院的主任医师的外甥女和我是很熟很熟的朋友,我回头就找她外甥女,让她外甥女转告她,如果再执迷不悟,搞出人命,我就让她全家陪葬。”

这个威胁对安柔很管用,她不再挣扎,豁然起身,神色复杂的盯着施洛辰,声音压得低低的:“尼尔斯要休息,我们别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影响他,出去说。”

施洛辰视线轻飘飘的掠过尼尔斯,始终不曾放开安柔的手腕,拉着她向门外走去。

顶楼本就是闲人免进的场所,如今又值半夜,随便找个地方也不会被人打扰了。

给别的男人生孩子,这件事确实令施洛辰难以接受。

可比之这点,生孩子可能衍生的后果,对于施洛辰来说更是致命的打击。

那个最令他无法承受的后果,对她来说,倒是没那么重要的,所以,他如果以这点为突破口,肯定和她是不欢而散。

想了想,施洛辰将问题的突破口切换到了安柔的软肋,语重心长的:“柔柔,我明白你的心情,是,尼尔斯这样了,不管从哪方面出发,给他留下个血脉实属人之常情,于现今的科学来说,这件事也不是多难办到的,可你考虑过睿睿的感受没有,他这些日子消沉了很多,时常搂着拖拖的脖子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痴痴的盯着大门,天都这么冷了,可谁也劝不住他,拖拖这样等了你五年,现在它又这样等着你,拖拖只是你捡来的狗,和你在一起才那么短的一些时日,而睿睿是你的亲生儿子,他的生命之初全是你,也仅有你,你这样铤而走险的,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他们就再也等不到你了,你想过他们的感受没有?”

这个突破口对安柔来说果真是最管用的,施洛辰说着说着,安柔的表情明显的和缓了下来,紧紧的咬着下唇,眼圈微微泛红。

就在施洛辰觉得这个突破口很有门,打算再接再厉时,没想到安柔竟飘忽不定的说:“他们还有你。”

施洛辰攥紧了拳头:“安柔,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安柔眼神木然,喃喃:“我希望我没有。”

看她这样的表情,施洛辰的心又揪了起来,半晌,又转换了一个角度:“柔柔,我问过了,以你目前的身体状态,卵细胞会很弱,别说受精的几率很小,就算勉强受精了,那个孩子想必也很虚弱,你的一个决定,会影响一个生命的一辈子,别任性,好么?”

安柔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当初所有的人都说我不可以生孩子,还说就算我生了孩子,也会是个给施家丢脸的孩子,可大家都看见了,睿睿不是很好?辰,或许我会再创造一个奇迹也说不定,给我一个机会,也就是给我们一个机会,行么?”

这样下去,不知谁会被谁劝住,安柔的固执令施洛辰无可奈何。

想想当初,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她生孩子,结果如何,她怀孕了,被汤医师发现了,然后她居然能到医院买一个流产证明。

她那时明明是爱他的,为了保住睿睿,宁肯放弃他们的婚姻。

她就是这样一个顽固的女人,他如何能劝得住她?

施洛辰无功而返,情绪沮丧。

当夜,驱车来到了安家。

安柔的房间的灯还亮着,施洛辰看着那盏灯,一颗心起起伏伏。

这么晚了叫门,也有人来应。

福嫂揉搓着朦胧的睡眼,见到施洛辰之后惊叹:“姑爷怎么来了?”

从前他和安柔是名副其实的夫妻,福嫂却称呼他为“施董”,而今他已和安柔解除了婚姻,安家的帮佣们居然同时改称他为“姑爷”,这点令施洛辰莫名的感动。

他们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告诉他,在他们眼里,他始终都是安柔的丈夫,不管有没有那一纸婚约。

施洛辰回了福嫂一个歉然的笑:“刚从柔柔那儿回来,突然很想睿睿,抱歉,这么晚了还过来打扰。”

那个曾经眼高于顶的施洛辰,面对着安裴雄夫妇都傲慢无礼的施洛辰,如今会对安家的一个帮佣表示歉意,还真让福嫂受宠若惊,睡意全消,连连摇手:“没事没事。”

施洛辰绽开一抹尔雅的笑,轻声问:“柔柔的房间里怎么还亮着灯?”

福嫂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声,一边引着施洛辰上楼,一边小声的说:“睿睿前一段时间跟着姑爷,姑爷大概没发现什么,可自从姑爷把睿睿送回来之后,他就睡不着了,后来他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去了柔柔的房间,这样还真管用,自从他去了柔柔的房间后,果真能睡着了,只是夜里总做噩梦,时常会哭醒,不敢关灯,怕黑得狠。”

施洛辰心头一颤,他像自己的父亲,而他的儿子像他——没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是这样的难捱,遗传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上了楼,轻轻推门,没想到房间里除了睿睿外还有别人在。

夏婉淑的觉很轻,听见推门声便醒了,回过头来看着深更半夜来此的施洛辰,很是惊异:“洛辰,这么晚了,明天不上班了?”

施洛辰轻轻的唤了声:“妈。”

然后,不知该如何继续。

夏婉淑看着施洛辰的表情,顿时明白过来他会在这个时候造访,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这件事十之八九是跟安柔有关的。

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锁着小眉头的安睿,见他仍睡着,轻手轻脚的将他的小胳膊从她的脖子上拿了下去,坐起身子,捏着声音说:“是柔柔有事?”

施洛辰点了点头。

夏婉淑便下了床,仍捏着嗓音说:“到书房里说。”

施洛辰点头,率先转身,和福嫂一起离开了。

夏婉淑伸手拿起搭在床头的大衣披在身上,回头看了一眼仍保持着先前姿势的安睿,叹了口气,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门。

她没注意,就在她转身的一瞬,安睿浓密的睫毛快速的扑扇了起来,不多时,睫毛上便挂上了水珠子。

听见关于安柔的事情,福嫂也睡不着,夏婉淑和施洛辰也不瞒着她,允许她跟在一边听着。

夏婉淑看见施洛辰一脸凝重,声音不觉颤抖:“洛辰,柔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施洛辰摇了摇头:“妈,暂时还没发生了什么,不过她这样继续下去,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听见施洛辰这样说,夏婉淑深深的吸了口气,叹息:“是,她心火太重,胃火也重,大家这么紧着她,可她的身子却一天比一天单薄,这么下去,没多久怕就要倒下了,她自己也知道这个理儿,还说过她倒下了就没办法好好照顾承志了,可怎么调养就是不成,真是愁人。”

施洛辰静默的听着夏婉淑的这席话,明白夏婉淑还不知道安柔的决定,他如果跟夏婉淑说了,怕也只能给夏婉淑添忧而已,可他要是不说,动摇了安柔的决心的机会不是更少?

犹豫再三,还是同夏婉淑说了:“妈,柔柔身子日渐单薄这件事好处理,我会专门抽出时间负责她的一日三餐,安排合理之后,会慢慢的改善的。”

夏婉淑听施洛辰这样说了,非但没觉得放松,反而更压抑,声音竟有些失真:“既然这样,你还郁闷什么?”

施洛辰垂了头:“柔柔她想给尼尔斯生个孩子,已经在打催排针了。”

夏婉淑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从书房的沙发上弹跳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什么,你说什么,打什么催排针?”

施洛辰虚弱的:“尼尔斯没有意识了,连最基本的生理反应也无法靠自身的能力完成,柔柔想给他生个孩子,当然只能靠人工受孕,而且穿刺取出的精子不成熟,需要靠二次培养,柔柔打催排针,等卵子排出来之后,在试管里和尼尔斯的精|子结合,完成受孕,然后植回母体……”

夏婉淑尖声:“疯了,这丫头疯了,她这是在玩命,她生完睿睿,整整调养了两年才慢慢恢复了元气,而且当初她的主治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注意,哪怕只是流产都会给她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再生个孩子就更不必想了,当初承志想娶她,我事先就把这点和承志说过了,我说你娶柔柔可以,但是你肯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柔柔嫁给你,无法给你生个孩子,承志说他知道,所以我才同意他和柔柔处在一起的,这丫头究竟都想些什么,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赌老天还会帮她?如果老天当真偏宠她,何必这么三番两次的折磨着她和你?”

施洛辰小声的说:“我劝不住她。”

夏婉淑来来回回的踱步,一边踱步一边说:“不行,我绝对不允许她这么干,我这就去找她。”

福嫂上前拉住了夏婉淑的胳膊:“太太,外面天黑着呢,柔柔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下了,她都忙了一天了……”

这话对夏婉淑很是管用。

三个人陷在各自的情绪中,没人发现微微敞开的门缝,有一双眼正窥着书房里的动静。

施洛辰说:“妈,我想睿睿。”

夏婉淑颔首:“睿睿这几天也一直念叨着你,你来得正好,今晚就在柔柔的房间休息,陪陪睿睿。”

施洛辰道了声:“妈也好好休息,只有休息得好了,才有精神。”

夏婉淑牵了牵嘴角,她明白施洛辰的意思:想要动摇安柔的决心,委实不是桩轻松的的差事,他们都该好好的休息,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生活中处处充斥着事与愿违,时常,连睡觉这样的事情,也未必能如意。

施洛辰踱到安柔的房间,推门而入,将视线扫过去,却没有如期看见先前蜷曲在床上的小身子,施洛辰愕了一下,随即想着,或者睿睿起夜了,倒也没多在意。

坐在依稀留有安柔味道的大床上,片刻功夫,思绪便熬成了一锅粥般,黏黏糊糊,牵丝挂缕,难以明辨。

二楼廊道尽头的掐丝珐琅古董挂钟恪尽职守的准时报点,施洛辰的神思瞬间回笼,抬头看了看床头的卡通闹钟,他已经呆了足有十分钟了,睿睿居然还没回来。

心口窝紧了紧,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当真起夜,也没必要去这么久吧?

施洛辰弹跳起来,大踏步向卫生间走去,通过磨砂玻璃窗上的一片暗黑,已经可以了然安睿当真不在这里,夏婉淑也说了,小家伙近来格外怕黑,若当真如厕,怎么可能不开灯?

纵是了然,尤不死心,大声的喊:“睿睿快出来,爸爸来陪你觉觉,不要藏了,爸爸看见你了。”

颤抖着手拉开卫生间的门,里面比卧室还要清冷,哪里有安睿的影子。

愣怔了三秒钟之后,施洛辰当即狂躁起来,恨不得将偌大的安家翻个底朝天,声声的喊:“睿睿,快出来,再不出来,等爸爸找到你,一定狠狠的揍你的小屁股。”

随着时间的推移,施洛辰的声音由强势渐渐削弱,直至,虚软无力:“睿睿,别吓唬爸爸,快出来。”

安家所有的人都被搅合起来了,上上下下的翻找,将能藏个孩子的地方都找遍了。

眼瞅着天色破晓,始终未果。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福嫂突然说了句:“睿睿这些天回来之后,常常跟拖拖形影不离的,有谁看见拖拖了么?”

施洛辰和安裴雄夫妇相视一眼后,一跃而起,所谓关心则乱,他满脑子都是安睿,竟忘记了还有一条拖拖。

快速冲向旋转楼梯,给拖拖定制的“小别墅”被安柔安置在二楼大厅一角。

这个狗窝是他第一次带着拖拖堂而皇之的敲开安家的门之后,安柔特特去定制的,样式则是睿睿亲自挑选的。

浓缩版欧式别墅造型,很有几分童话幻境的味道,原木的材质,上面的小门小窗子都是可以打开的,小别墅的门前还铺着一块草坪样毛毯,柔软温暖。

因睿睿时常搂着拖拖滚在毛毯上,所以夏婉淑雇了人专门打理,每天消毒,如果拖拖在外面疯得太过,将自己弄脏了,雇来的人还须得替拖拖洗澡,弄干了之后,才让它回到它的小别墅。

施洛辰跑到“小别墅”前,伸手打开了它的正门,里面空无一物,没有拖拖,更不可能有安睿。

其实早在大家楼上楼下的喊了个遍之后,心中基本都有了论断,只是每个人都憋着,生怕一语成谶,就担上了那乌鸦嘴的罪名。

像安睿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躲在哪个角落,看着所有人彻夜不得休息,只为找他一人。

拖拖出门时挂在脖子上的小口袋没有了,一并不见了的,还有安睿的小枕头。

夏婉淑坐在沙发上抹眼泪:“你说睿睿这孩子,我起来的时候瞧着他还安安稳稳的睡在床上,怎么说会儿话的功夫,他就不见了呢,我们家大门这样高,难不成睿睿从天上飞出去了不成?”

安裴雄将眉间挤出了个‘川’字,沉吟片刻:“婉淑,我们家有狗洞是吧?”

众人霍然明朗,急急涌向后院拖拖时常出入的洞子,施洛辰矮身蹲在洞口,用手比量了一下,安睿的小身子完全可以从这里挤出去。

夏婉淑瞧着施洛辰的动作,将将止住的泪又倾泻了:“昨天晚上那么冷,天那么黑,睿睿这孩子只穿了睡衣,怎么这样淘气?”

施洛辰深邃的眸起起伏伏:“睿睿他——或许昨天晚上听见我们的对话了。”

这个秋,与气爽不怎么沾边,反倒有点像雨季时节,三天两头的淅淅沥沥,鲜少见到阳光。

安柔睁开干涩的眼皮,昨夜施洛辰走后,她在床上辗转了很久,直到周遭的一切渐渐分明,才恹恹睡了。

然后,在每天固定的时间醒来,一半的思绪还残留在梦境中,不及完全回神,只是条件反射的:“尼尔斯,早安!”

这些日子总会做梦,昨晚更甚,梦里多半都是施洛辰的脸,或悲或喜,或对着她咆哮,掐着她的肩膀问她爱不爱他,他拿真心跟她换实意,她这个没心的女人,不回应他也便罢了,反倒要将他的真心拿来狠狠践踏,吼完她,又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低低的哀求,让她不要抛弃他。

她张口结舌,再然后,施洛辰那张脸就换成了安睿的小脸。

安睿抱着他的小枕头,大眼睛里包着泪,一遍遍的问她:“妈妈,你不是和我打过勾勾的么?说好了一百年都不许变,妈妈告诉我做人一定要说话算数,可妈妈自己说话都不算数……”

即便是梦境中,可这样的指责,还是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戳在她的心口窝子上,痛得呼吸都艰涩了起来。

坐起身子,蹙眉捧心,偏过头看着身侧一动不动的男子,喃喃的问:“尼尔斯,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他能告诉她,她也不必这样难捱了。

酸涩的笑了笑,撩开床幔,起身下床,来到窗边,伸手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阴霾,幽幽的叹:“我没听错,果真又下雨了,这个季节怎么会这样多的雨呢?难道老天果真如此应景,阴晴也要随着大家的心境来?”

叹息过后,便开始了又一天的忙碌,日复一日,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洗漱更衣,拧了温毛巾替尼尔斯擦脸,然后去开门,等着特护过来帮忙给尼尔斯翻身,做全身按摩。

只是没曾想,推开门之后,愕然的瞧见蹲坐在门口的拖拖,身上湿漉漉的,处处泥污。

安柔心一揪,禁不住开口:“拖拖,你怎么来了?”

拖拖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然后对着安柔低低的呜咽。

安柔的心被拖拖这一阵呜咽给撕扯得皱巴巴的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她自动开机的电话传来熟悉的铃声,安柔连忙回身去接。

是夏婉淑打来了,夹杂着浓重的鼻音:“柔柔,睿睿他……”

老半天没有下文,安柔感觉自己心跳得明显脱轨,忍不住问上一句:“睿睿他怎么了?”

夏婉淑就在电话那头止不住的抽噎出声:“睿睿他昨天晚上不见了。”

安柔止不住的尖叫出声:“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夏婉淑如实陈述:“洛辰昨天晚上过来,他说你要给承志生孩子,我说你这疯丫头是不打算要命了,大概是被睿睿听见了,等我们说完之后,洛辰去你的房间,就发现睿睿不见了,我们找了一夜都没找到。”

安柔的电话慢慢从手里脱了出来,然后掉落在地上,电话里夏婉淑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唤着她:“柔柔,你在没在听?”

安柔浑然不知,仍保持着将手擎在耳边的姿势,脑子里一遍遍的回荡着梦里安睿的质疑:“妈妈你不是和我打过勾勾的么……”

病房的门虚掩着,安柔先前去接电话,拖拖就蹲坐在门口安安分分的等着她。

可等了老半天不见安柔出来,也没听见病房里有其他的声音传出来,拖拖便坐不住了,试探着伸出爪子推开了门,瞧见安柔的电话落在地上,而她本人则站在那里木然的发呆。

拖拖低低的呜呼了一声,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先是叼起掉在地上的电话重新摆回到了床头柜上,随即一口叼住安柔的裤腿就往门外拖去。

安柔被拖拖这一扥,豁然开朗,低了头,声音颤抖的问:“拖拖,睿睿是和你一起离家出走的对么?”

拖拖眨巴眨巴水分饱和的眼,然后更卖力的拖着安柔向门口方向走去。

刚推开门,就瞧见一脸憔悴的施洛辰抬着手,端着正欲敲门的姿势:“柔柔,睿睿……”

在安家找不到睿睿,施洛辰急忙驱车赶到医院,他和夏婉淑同时想到安柔,只不过夏婉淑是打电话,而他却是亲自来。

因为了解安柔一旦得知安睿不见了,肯定会着急,他陪在她身边,会让她感觉踏实些,所以他急忙赶来了。

只是不等将消息告诉安柔,就瞧见了脏兮兮的拖拖,眼睛一亮,蹲下身子,像同小孩子说话一般柔声哄问着拖拖:“拖拖,你知道睿睿在哪里对不对?”

拖拖瞪着圆眼睛对着施洛辰,又是一声呜呼,随即松开安柔的裤腿子,撒开腿就往门外跑去。

安柔和施洛辰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未置一词,跟着追跑了出去。

在电梯口瞧见了特护,安柔匆匆的交待了一句,就继续去追施洛辰了。

拖拖的身子短小,触不到电梯按键,它是一层层的爬上来的。

是以下楼还打算走楼梯,施洛辰将它拉进了电梯,它就扒着电梯门呜咽,很是躁动的模样。

中途有人打开了电梯,拖拖立刻叼住安柔的裤腿往外拖。

安柔和施洛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随着拖拖迈出了电梯。

这里是二十二层,他们随着拖拖又往下走了两层后,看见蜷曲在平台一角的小小人影。

头发打着缕,在这样泛着秋寒的夜里,安睿身上只穿了件睡衣,像拖拖一样湿乎乎、脏兮兮的,隐约可见怀中抱着他的小枕头。

安柔瞬间崩溃,这里距离安家若是开车,并不是很远,可换做步行,单以成人的速度,至少也得三四个小时,何况是个小孩子。

他们两个出现在这里,可安睿却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是睡着了。

安柔冲了过去,看着安睿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小脸也泛着可疑的红,在安柔抱紧他身子的一瞬间,安睿含糊不清的呢喃了句:“妈妈,睿睿听话,妈妈不要抛弃睿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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