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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听了这一句,安柔的身子颤抖了起来,施洛辰眨巴着眼睛别开了视线。

安柔伏在安睿耳畔小声的呢喃:“睿睿,妈妈在这里。”

老半天,安睿浓密潮湿的睫毛扑扇了扇,慢慢的睁开,瞧见果真是安柔,顷刻嚎啕出声,将小脑袋往安柔怀里钻,边钻边说:“妈妈,我走不动了。”

安柔软语回他:“妈妈抱你。”

安睿接着又问了一句:“妈妈,你和睿睿拉过勾的,你不可以黄牛。”

安柔遂默了。

安睿彻底病了,淋了一夜的雨又步行了那么久,高烧不退。

拖拖也病了,恹恹的,由福嫂陪着去宠物医院吊水。

郁千帆赶来之后,心疼的问:“这小子,怎么不打个车来,就算身上没钱,也可以到地方付款啊?”

安柔没什么精神的说:“以前我很忙,没多少时间看着他,又怕他被人给拐走了,总拿那些跟陌生人走,上陌生人的车的案例给他看,夜里他一般都不出门的,再者说,夜里一个四岁半的小男孩独自搭车,想一想就很容易出现问题,不是么?”

换做平日,郁千帆肯定又要调侃几句——安睿这性子还真像施洛辰。

戴静蓉死的那年,施洛辰就半夜离家出走过,也不搭车,步行很远很远,从半夜走到天亮。

只不过安睿比他还狠,施洛辰那个时候都十七了,而安睿才四岁半。

施洛辰那个时候只是不穿鞋而已,而安睿却是仅着睡衣冒着秋雨走了那么老远……想想就让人后怕,谁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夏婉淑一双眼肿的像核桃一样,见了安睿,紧攥着他的小手,一遍遍的念叨:“造孽!”

贵婶也来了,带着施奶奶。

施奶奶好像恢复了正常,被贵婶推到安睿病床前,只是老泪纵横的唤:“睿睿,你可别吓唬太奶奶。”

就在大家以为施奶奶终于康复了之后,没想到她偏过头看见施洛辰,竟恨恨的责骂道:“伯安你这畜生,什么麻烦事都是你搞出来的,如果我的乖乖曾孙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去告诉静蓉当初你是怎么骗她的。”

施洛辰莫可奈何,贵婶在施奶奶将本就沉郁的气氛搞得更叫人难以忍受之前,将她带到留下,顺便做个脑复查。

等到终于安静了些之后,施洛辰将安柔拉到一边,以商量的口吻对她说:“柔柔,就算你不为我想,也多想想睿睿,你和我都是在不正常的家庭下长大的,个中滋味如何,也不必我再多说,你从前就一直渴望着一个完整的家,看见现在的睿睿,你怎么忍心让睿睿难过?”

见安柔眼中萦着的迟疑,施洛辰好像找到了希望,声音放得更柔,轻言软语的哄着她:“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好,想给尼尔斯留个孩子也很容易,你养好身体,排出正常健康的卵细胞之后,我们可以花高价雇个身体健康的代孕母亲,身体好的母亲,养出的孩子也更健康,不是么?”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没等安柔决定好,施洛辰已经找来了几个候选的孕母,都是做了最细致的体检的,二十五六岁,生育的黄金年龄,没有不良嗜好,只要去体检就会给一笔可观的定金,而且专门雇佣营养专家,全面负责她们的饮食搭配。

一旦最后确定由谁代为孕育那个胚胎,还会再附上一笔定钱,9个月的孕期所有的营养以及衣食住行也由专人照顾,等顺利产下孩子之后,一次性给付一笔足够代孕母亲一辈子衣食无忧的报酬。

对着安睿巴巴的泪眼,安柔松懈了坚持,同意了施洛辰的办法。

对方是个凤凰女,听说因为家中突生了什么变故,急需一大笔钱才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桩交易。

凤凰女有她的骄傲,替人代孕总比去给人当二奶要强上太多了,而且给付的价钱也是一般脑满肠肥的土老板所无法匹敌的。

安柔与凤凰女打过一次照面,对这个女人也比较满意,到底点了头。

就在安柔做出这个决定的当晚,众人一扫阴霾,聚在一起好吃好喝的乐呵了乐呵。

席间洛琳坐在安柔不远处,一边喝着酒,一边自言自语,只是声音刚刚好,一字不落的钻进了安柔的耳朵:“还真是个皆大欢喜的好办法,倒也省事,反正尼尔斯也成了这个样子了,随便糊弄他一下他也不知道,还能换个高枕无忧,得个知恩图报的好名声,真是妙、妙极了……”

安柔本就苍白的脸在听了洛琳的话之后,血色褪得无影无踪。

施洛辰一脸暴戾,豁然起身,将手里只喝了两口的啤酒一下子摔了过去。

洛琳虽躲开了酒杯,却还是被溅了一声的酒。

施洛辰咬牙切齿的说:“洛琳,在我眼里没有男女之别,只有识相不识相的人,别以为你是尼尔斯的朋友我就不敢揍你!”

见施洛辰恼了,夏婉淑、安裴雄他们也不拦着。

身体总算有了些起色的戴静萱也不咸不淡的敲边鼓:“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就别去勉强别人,柔柔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她和洛辰本来可以很幸福的在一起了,可为了承志硬生生的分开了,将自己的幸福拴在了活死人身上,不像有些人,排场拉得那么足的订婚典礼,听见承志出了事情就给取消了,在大家想法设法瞒着柔柔时,专门堵在柔柔家门口,告诉柔柔说承志爱她,为了她把自己搞成了活死人,让她给承志一个交代,还真是条妙计,既解脱了自己没良心的嫌疑,又得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我们家柔柔这种傻姑娘,还真不是对手。”

洛琳被戴静萱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关于洛琳和尼尔斯究竟是怎么回事,戴静萱当然是不知情的,不过安柔知道,她无力的唤了一声:“萱姨。”

戴静萱赶忙转过头,堆着笑脸问安柔:“柔柔,想要什么?”

安柔扯了抹微笑:“萱姨今天气色不错,今天晚上留下来陪着我说说话好么?”

戴静萱满口应承。

郁千帆见安柔转移了戴静萱的注意力,适时面向洛琳出声:“洛辰那家伙只知道虚张声势,怕和女人打架有失风度,不过我不同,你在我眼里压根就不属于雌性动物,很早就想跟你出去比划比划了,今天这样的好机会怎么能错过,走。”

听见郁千帆的话,安柔紧张出声:“千帆!”

郁千帆回过头来,对着安柔飞了个媚眼,嬉笑:“不用为我担心,她不敢打死我的。”

安柔眼角抽了抽,她明明是怕他当真对洛琳动手好不好!

洛琳被戴静萱说得很是恼火,又见跳出来一给她添堵的,倒也压不住气,一把抓住郁千帆的手腕:“谁说我不敢打死你?”

那天夜里,郁千帆和洛琳没有再回到席上,事后安柔才知道,他们两个全都负了伤,郁千帆被洛琳一拳打中了眼睛,而洛琳被郁千帆条件反射的踢下了楼梯,好在洛琳身手好,只是微微擦破了点皮。

安柔恨不能苟同,她对郁千帆说:“再怎么男女在体力方面也是有区别的,你还当真对她下黑手啊?”

郁千指着自己乌青的桃花眼,帆愤愤不平的说:“我哪里想过那八婆那么狠,居然当真舍得对我这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俊脸下毒手,你瞧瞧,瞧瞧啊,我半个月没办法去相亲了,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跟我家皇太后保证过今年年底给她拐个像你这么傻的媳妇进门,破相了,还怎么拐傻媳妇啊?拐不到媳妇,皇太后会敲折我的腿,掀我膝盖骨的!”

安柔冷哼:“那也是你自找的。”

郁千帆拉了椅子挨着安柔坐在尼尔斯的病床前:“柔柔,你怎么变得这样铁石心肠了,都没有点同胞爱?”

安柔回他:“同胞爱要留给有爱的同胞。”

郁千帆撇嘴:“我没爱么,你去看月亮,那简直就是我对你的真心实意,火辣辣的爱啊!”

安柔:“外面阴天——就算不阴天,月亮也不可能火辣辣的。”

郁千帆哀叹:“果真是天妒帅哥啊!柔柔你这番话,还真叫我伤心,还是这家伙惬意,只要睡在这里就好,什么烦恼都没有,让别人整天为他伤心。”

安柔白了郁千帆一眼:“你这家伙还是什么话都敢说,如果你觉得他这样好,就跟他换换好了。”

郁千帆倒也不在意,顺口接了:“如果你有办法,那我就跟他换换又如何,不过柔柔,我要是跟他换了,你可别忘了要给我做老婆,还要给我生个像睿睿那么懂事的儿子。”

不等安柔斥他口没遮拦,施洛辰凉悠悠的声音就飘了过来:“睿睿那是像我,你自己都不听话,还指望着能生出听话的儿子来?变异么?”

郁千帆头也不抬的回他:“你要是听话,西门庆都成柳下惠了。”

施洛辰皮笑肉不笑的上前,默不作声的端详了郁千帆一阵,随后轻飘飘的说了句:“还是对称的好看些,怎么样,我现在就给你那只眼睛补上一个圈?”

郁千帆捂着这只好眼睛弹跳开来,愤愤的说:“你丫滴也忒没义气了点!”

施洛辰撇嘴:“义气?能换几个面包。”

郁千帆接口:“情义无价。”

施洛辰挑眉:“换个意思,一钱不值。”

郁千帆翻着那只带圈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大,配合着那个圈,颇具喜剧效果:“奸商就是奸商,满身铜臭,处世市侩,可叹当年我芙蕖一样纯洁的小柔柔,就被这种祸害给糟蹋了。”

施洛辰森森然的笑:“郁千帆,你再敢惦记着我的柔柔,信不信明天我就让洛琳那男人婆把你糟蹋了?”

郁千帆颤着手指着施洛辰,一张俊脸憋得通红,老半天才整出一句:“狡诈小人!”

安柔还是每天守在医院里,睿睿干脆也抱着小枕头过来挤,将他的枕头摆在安柔和尼尔斯的枕头之间。

一次郁千帆瞧见了,抚着下巴想了很久,最后干脆直接问安睿:“喂,小屁孩,先前你不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说不要当灯泡,现在倒是好,这灯泡都做到医院里来了,喂,实话实说,是不是施洛辰那家伙授意你过来的?”

安睿送了郁千帆一个很清晰的大白眼,含糊的咕哝了一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与安睿这般亲近了,安柔心里很暖和,只是这里毕竟是医院,让安睿总往这种地方跑,实在不是个办法,而且施洛辰风雨不误的给她送一日三餐,安柔也很是不安,毕竟施洛辰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再惦着她,实在太过操劳了。

尼尔斯还是气色红润的样子,安柔的脸庞也慢慢的丰润了起来,可施洛辰却是日益细挑了,叫安柔如何忍心。

安柔不让他们来。

安睿就抱着他的小枕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抽抽搭搭的问她:“妈妈,拉过勾勾的。”

安柔的心就软了。

施洛辰则拎着保温食盒,用那双潋滟的丹凤眼绞着安柔的眸,轻飘飘的说:“总算有些肉了,我不来,又好被你给搞没了。”

安柔莫可奈何,便去找汤医师,询问着没有没办法将尼尔斯带回安家照顾,她去进口一套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再请两个特殊,在家里照顾,环境相对好一些,而且对大家来说也都方便。

汤医师很赞同安柔的说法,他说在家里照顾他是最好的安排了,关键是能不能将他带出去,因为之前他们尝试过,结果差点要了尼尔斯的命,之后就没人敢再冒险了,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听了汤医师的话,安柔静默了,她也担心,所以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时光荏苒,转眼便入了冬,十二月中旬,凤凰女哪里来了消息,她的身体没有怀孕的迹象。

安柔颤抖着声音问那是什么意思,妇产医师告诉她:“手术失败了,在培育之前我们就检测过的,精子的活跃度很好,可卵细胞——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我们先前已经和施先生透漏过的。”

当天晚上,安柔又开始暴饮暴食——将施洛辰送来的食物吃完了之后,又偷偷的溜出去到对面的饭店点了一桌子的菜,一个人坐在那里吃个不停,引得饭店服务员频频侧目,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全都说安柔的吃相实在很吓人。

施洛辰接到消息赶去的时候,看见安柔拼命吞咽的模样倍觉心痛,将她强行带了出来,到了僻静处,用自己宽敞的大风衣将她裹在自己的胸腔里,严严实实的护着,附在她耳畔呢喃:“柔柔,之前就给过你提醒了,你那个时候身体太弱了,你现在身体情况好多了,应该能排出健康的卵子,我们再试一试,这个代孕的母亲不行,就给她结算了,再换个更健康的,一定能行的。别逼着自己,你明知道这么吃,非但不会将自己吃得壮一点,反而会因为胃口承受的压力太大,而吸收不到营养的,你的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怎么可以排出健康的卵子呢?”

十二月,安柔再次打催排针,施洛辰替安柔找了个比先前那个凤凰女看上去健康活泼得多的,清汤挂面,扑扇着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喜人,出示自己的毕业证,硕士,至于接这个交易的原因,她没具体说。

尼尔斯的父母之前回国了一趟,因为这次安柔暴饮暴食事件,施洛辰专门将他们请了回来,同他们说已经专门在安家辟出一间特殊的病房,而且进口的设备也运回来了,询问他们同不同意将尼尔斯带到安家。

尼尔斯的母亲忧心忡忡,尼尔斯的父亲长叹一声,同意了。

在给尼尔斯穿刺取精之后,安排好全科专家,小心翼翼的将尼尔斯带出了医院。

途中一直监测着尼尔斯生命体征的汤医师很是欣慰,他说尼尔斯是当真的稳定了,因为他的生命体征几乎没什么变化。

一直紧紧的攥着尼尔斯的手的安柔听了这话,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今年的圣诞节安睿格外兴奋,他不但有了爸爸,还有姥爷、姥姥、姨姥、外公、太奶奶等等一大堆的亲人了。

安柔回到安家的当天晚上,施洛辰也打包了自己的行李住了进来。

先前他住在永安大厦,因为永安大厦距离医院更近,方便他就近照顾安柔和上班。

安睿偏着小脑袋看着施洛辰简单的行囊,稚声稚气的问他:“爸爸,你这是不是叫上门女婿?”

施洛辰眼角抽了抽,想了又想,上门女婿就上门女婿吧,总比不是女婿强不是,遂点头。

安睿复又好奇的问:“爸爸,妈妈住进太奶奶家里,会被人称呼为施太太,那你现在住进姥姥家,别人是不是要称呼你为安先生啊?”

施洛辰不但眼角抽,嘴角也跟着抽了:“睿睿,爸爸就算住了进来,也还是施先生,爸爸是永远都不会改姓的。”

安睿“哦”了一声,想了想,又接着问:“对啊,原本就不会改姓的,是在前面冠上一个姓名的,就好像我看得那些个以前的小故事,妈妈按照那种称呼方式,就是施安氏,还有一种就是施安柔这样的称呼,爸爸住进来之后,外面的人是不是就要管爸爸叫安施洛辰啊?”

施洛辰怒了:“睿睿,你都不好好研究怎么考第一名,研究这些没有用的干什么?”

安睿瞧见惹了施洛辰不开心,瘪瘪嘴:“我每次都是第一名啊,不用研究的,上门女婿这个我真的不懂啊,所以才来找爸爸问的。”

施洛辰哼哼:“不懂你怎么知道这个词的?”

安睿很诚恳的说:“是郁大叔说的啊,他说妈妈回来了,爸爸肯定很没骨气的颠颠跑来做来上门女婿,他跟我打两根棒棒糖的赌,郁大叔还说他很郁闷,都不知道称呼爸爸为安先生好,还是安施洛辰好。”

闻听此话,施洛辰咬着牙说近来他太忙了,都没好好的去规整规整郁千帆,那家伙几天不修理修理,就要全身冒芽子,难受得紧。

安睿端着天真无邪的问:“我都没瞧见郁大叔长芽儿啊,那要怎么修理啊?”

施洛辰恨恨的丢出一句:“扒了他的皮给你做球踢。”

此后,郁千帆很没自觉的在施洛辰眼前晃啊晃,嬉皮笑脸的问安睿:“睿睿,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郁叔叔给你买。”

安睿拼着易天南才给他带回来的水果图案的魔方,头也不抬的说:“要郁大叔当礼物。”

郁千帆冲着施洛辰得意的挤挤眼,喜笑颜开的说:“睿睿想要郁叔叔当礼物啊,好办好办,想去哪里尽管开口,叔叔奉陪。”

安睿摇晃着小脑袋:“郁大叔就是够义气,其实也没要去哪里玩,只是我爸爸说大叔欠修理了,要扒了大叔的皮给我皮球玩。”

郁千帆垮了笑脸,施洛辰眉飞色舞,极其开心。

有安柔在,安家又恢复成了一团和乐,极其热闹。

前一段日子,易天南已如先前设想的那样在郊区公墓附近买了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而且也搬进去住了很久,其后听说安柔离开了医院,将尼尔斯带回了安家住。

而且施洛辰也登门去请易天南,说一家人在一起守着安柔,才不会让她时不时搞出一些令人防不胜防的小动作来。

易天南一听觉得也对,而且安裴雄夫妇也上门来找他,说辞和施洛辰差不多,无碍乎怕人手不够,看不住安柔,所以易天南顺着他们的意思,回到了安家。

尼尔斯的父母也是在安家过得圣诞节,对于尼尔斯的母亲来说,圣诞节是极其重要的,所以安家的圣诞节办得很是规范。

圣诞夜的后半夜,安柔睡不着,想着去阁楼找几本书下来,不曾想路过三楼尼尔斯父母暂住的房间时,发现尼尔斯父母的门微敞开一条缝,里面隐隐传出交谈声。

窥听人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安柔不想去阁楼拿书了,打算转身折回去。

没想到就在她转身的一瞬竟然听见尼尔斯的母亲拔高了声调:“你别跟我扯那些大道理,承志都这样子了,说那些道理有什么用,大道理谁不会说,承志当初说得比你好多了,可他讲道理,道理给了他什么?他一心一意的守了柔柔多少年,好,就像你说的,现在的柔柔不是从前的柔柔,可生睿睿的那个柔柔是这个吧,没有承志,有他们母子的今天?承志喜欢世界各地的走,可自从两年以前将她找到之后,就再没走远过,当初洛辰差点挖空了安氏,也是承志跟着柔柔跑前跑后,帮着出谋划策,保住了安氏,好好,这些咱们都不说,单说承志现在的样子,他是为了谁才变成搞成这个样子的?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只要柔柔能给他生个孩子,完成他最后一个心愿,我可以替承志做主,放了柔柔,让她回到洛辰身边,承志给她一条命,她还承志一条命,互不相欠,承志也没有必要耗着柔柔的青春不是?”

听见这番话,安柔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那些亏欠了尼尔斯的,她永生铭记,可尼尔斯母亲最后的那几句话,更令她动容。

只要她给尼尔斯生个孩子,尼尔斯的母亲就替尼尔斯做主,放她回到施洛辰的身边!

假如,这次人工受精成功,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回到施洛辰身边了呢?

她这样想着,心跳的便开始失了规律,随即猛然想到了洛琳的那番话,心又缓缓的沉了下去,那个孩子生出来,算不算是作弊呢?

尼尔斯母亲的将将告一段落,尼尔斯父亲扬高的声音也传了出来:“自从承志受伤后,你怎么也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我说过多少次了,柔柔已经嫁给承志了,寸步不离的守着他这么多的日子了,很不错了,你别得寸进尺。”

尼尔斯的母亲尖锐的喊,只是喊着喊着气势便软了,再然后,带出了浓浓的哭腔:“我怎么得寸进尺了,我们就承志一个儿子,作为一个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什么滋味?就算大家照顾得再好,如果承志一直都不醒来,这么睡下去,迟早有一天,人就给睡没了,而且这一天绝对不会比你我的命长远就是了,我想要留下一份寄托怎么就是不可理喻了,我看你才是铁石心肠。”

尼尔斯的父亲就叹:“如果柔柔很健康,别说一个孩子,就是让她给承志生两个孩子我都同意,可咱们都知道,她那个身子,不行……”

尼尔斯的母亲又来了精神:“怎么就不行?当初她刚做完换心手术没多久,又没什么好营养,在安哥拉条件那么差的沙漠小医院都能生出睿睿来,现在有这么多人这么照顾着她,她的身体看上去也没什么大问题了,而且我们可以请世界上最权威的产科专家给她,这么周到的照顾,对她来说,再生个孩子,真的有那么难么?”

那一夜,安柔回到房间,满脑子都是尼尔斯母亲那些话,躺在床上辗转到了天明。

心思重重的过了半个月,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如果再不成功,她就自己生产,这确然是在赌,用自己的命赌一把,如果成功的诞下孩子,或许……

还没等她继续纠结,医院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因为这次的卵子比之上一次健康很多,效果很快就出来了,那个女人成功的怀上了孩子。

不管如何,这个消息很是叫人雀跃,安柔亲自挑选了一些高档礼品,又专门选了几件适合那个女人气质的孕妇服,兴冲冲的到了女子的病房。

没曾想,有人快她一步来看望那个女人,更没曾想,推开门所见到的那一幕,竟让她手足无措的愣在那里。

这一年的秋天,安柔的大片记忆,全被阴晦潮湿的天气所充盈,入了冬,却一反常态的晴明。

恰如她的生活,起起伏伏,难以掌控。

湛蓝湛蓝的天,暖暖的冬阳,好像提前迈入了春,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敞亮了起来。

安柔身上裹着绛紫色的长款修身风衣,挽了个蓬松优雅的髻,落落大方,兴致勃勃的来到医院,却没想到,施洛辰比她到的还早。

更没想到,她推开病房门,竟看见了他和那个女人在站在窗前拥吻的画面。

被阳光笼着的俊男美女,精致的宛如一幅绚烂的油画,可在安柔眼中,眼前的画面实难忍受,伤眼锥心得很。

施洛辰,臭名昭著的浪荡子。

她怎么如此轻易的就信了他洗心革面,总算是见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荒芜野草,又不是烂漫天真的温室娇花,居然当着她的面,惺惺的作个态,就将她蒙蔽了。

可笑、可笑、真可笑!

可是,她为什么笑不起来,整个人木头桩子一样杵在病房门口。

其实她对施洛辰和别的女人有这样的举动早该见怪不怪了,或者索性滚在床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了。

只是久别重逢后,他对她的温柔体贴,对她的掏心掏肺,让她忘了过去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甚至对他的信任已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果真,习惯这种东西,很容易麻痹人的甄别能力。

突然想起夏婉淑闲话家常时给她讲过的施奶奶年轻时候的经历,好像便有过那么一次,施奶奶将施爷爷和他的情妇堵在了床上,施爷爷不但没有被抓奸在床的惶恐,反倒理直气壮的冲着施奶奶大声的吼:“你出来干什么,回去躺着。”

这就是施家的男人,或许,等他发现她居然出现在这里,也会对她大吼一声:“你跑这来作什么,还不赶紧滚回去!”

是了,当初施奶奶是施爷爷挂着名号的妻子,尚且遭遇了那样的对待,而今的她不过是忽略他的感受,执意撇开他另嫁他人的前妻,他要找女人,她哪里有立场去质问他?

安柔开始抖,他们告诉她说那个女人怀孕了,看见这一幕,她竟有些怀疑,那个孩子当真是她和尼尔斯的胚胎么?

在他们纠缠着的那些夜里,安柔只是闭眼感受他对她高涨的热情,尽管在从前,他们已经有过很多次肌肤之亲,她还是羞涩如处子,不敢将视线在他肌理完美的身体上游走,所以,并没有发现施洛辰身上不算太明显的痕迹,自然,更不曾有人告诉过她——他结扎了。

那个吻的时间很短,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安柔竟生出了一种千帆过尽的恍然来。

她想,如果他当真像他爷爷对待他奶奶那样对她吼,她不会像施奶奶那样拿椅子砸他,她这种性子,只会默默转身,然后,走开。

只是,从今往后,她和他,恩断情意绝,她不会再幻想,若上天怜见,尼尔斯若有机会醒来,她将如何选择……

来医院撞见这幕场景,是安柔始料未及的。

当然,安柔喜欢凡事总往最坏的方面想象,如此,事情的走向再难接受,也不出意料,当直面结局时,才不致崩溃。

这件事的开场不在安柔的预想范围内,所以,接下来的发展完全脱离安柔的设想也很正常。

那个女人很快就被施洛辰推开了。

继而,施洛辰看见站在病房门口,一脸木然的安柔,抬起微攥成拳的手,以手背拭去唇上的痕迹,声音不稳的轻唤了个:“柔柔。”

他竟没对她咆哮!

安柔看着施洛辰抬起拭嘴的那只手的手腕上还戴着当初老爷爷遗赠给他们的相思结,曾经的感动如今变为讽刺。

他摘下荼蘼花的银链子,换上了这串相思结,他说那条银链子承载了上一代的爱恨痴缠,到头来一场悲剧,他不想和她演艺另一段悲剧,所以,他藏好那串银链子,就像她收藏好当年的荼蘼花银戒指,他为他们的爱情绑缚上相思结,不管她是否还戴着。

动人的情话,不是时常挂在嘴边的“我爱你”,而是言谈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望着与你天长地久。

只是,配合着眼前的画面,那些动人的情话,竟成了可悲的笑话,安柔自嘲的笑,冷淡的说:“抱歉,打扰了施董的雅兴。”

施洛辰看着安柔疏离的态度,脸慢慢现出了仓惶的色。

安柔并不看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伸出手臂,将手中拎着的口袋举高至施洛辰眼前,平淡的开口:“劳请施董代为转赠,我很忙,先走了。”

然后松手,那些她精心挑选的礼品掉落在地,摊出一堆讽刺。

安柔视线清冷的扫过那堆礼品,不等施洛辰反应,毫不迟疑的转身,身后传来施洛辰心痛的唤:“柔柔,等等。”

安柔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想到随即便听见了那个女人柔媚的嗓音:“我不要你走,她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这种女人不值得你惦记,我会一心一意的爱你,会让你慢慢的忘掉她的。”

听见这样的话,安柔勉强的牵了牵嘴角,不再迟疑,不觉加快了逃离的速度。

还没等走到电梯口,忽闻一声尖锐的痛呼,安柔心头一颤,虽然因为吃痛而有点走音,可安柔却莫名的感觉这个声音是刚才那个女人发出来的,急忙转过回返,待到病房口,只见先前的女子双手捧着小腹,躺在地上哀叫连连。

施洛辰微拧着俊挺的眉,慢条斯理的拿起病床头墙壁上的呼叫器,沉声说:“请找罗美薇的主治医师,她小腹受创。”

罗莉的哀嚎一声比一声凄厉,可施洛辰却是一脸淡漠,神色间没有半分紧张。

安柔到底问了:“这是怎么回事?”

施洛辰云淡风轻的回答:“她妄想阻止我去追你。”

她的第一次努力,因为卵细胞太弱,连受精都没有成功;

她的第二次努力,卵细胞被养得很健康,遂愿受精着床。

谁曾想,施洛辰那么随手一推,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安柔痛心疾首的诘责施洛辰:“你发得哪门子疯?”

施洛辰言简意赅的回答:“你是知道的,我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这样干脆利索,难不成你希望自己的孩子从这种女人的身体里孕育出来么?我是不希望我心爱的女人的血脉,会有一个不自量力的母亲。”

每个女孩心底都有一个浪漫的幻想,罗美薇也是如此,之前她来应征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理由。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疑的,在隐私权这个概念日益膨胀的今天,经行这种难以启齿的交易本就是尴尬的,再把自己的惨状剖析个一清二楚给雇主瞧,也委实不够人性了些。

所以,施洛辰并没有过多的追问罗美薇前来应征的目的,再者,他也没那么多闲暇去注意,他需要的是请一个身体健康,背景清白的代孕女人就好。

至于罗美薇那厢,她对“代孕妈妈”这个词有着特殊的喜好,又间接获悉雇主是个身家过亿,俊美不凡的钻石男,那些关于爱情、关于麻雀变凤凰的各种美好幻想被瞬间点燃。

只是笼统的调查了一下施洛辰的家底,还有他和安柔之间的纠葛就颠颠的跑来应征了,她以为体内的受精卵是施洛辰的,成为他孩子的母亲,用她的年轻貌美,温柔体贴渐渐打动他,将他从忘不掉背叛他的女人那里解脱出来,多么梦幻的爱情童话。

而且得知她成功受孕了,他果真来看她了,终于有机会和他单独相处,这么近距离的审视,他比杂志上看上去的还俊美,皮肤比定期做护理的自己还要细腻白净,她被迷得七荤八素,抓准时机,偷袭成功。

然后,他的前妻来了,罗美薇开始紧张,他果真要去追那个清丽绝伦的高雅女人,罗美薇条件反射的去拦阻他。

再然后,施洛辰推开了她,冷眼看她倒下,不知为何,罗美薇莫名的感觉到施洛辰是故意的,如果是正常的推搡,她不至于会撞到小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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