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日报》的刘记者在鲁青的邀请下来到国兴银行，解欣叫鲁青负责接待工作，她在办公室等待消息。这是惯例，平常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首先由一般干部与处长出面解决，处长遇到了难题，部长再出面，这样的工作程序已经形成了模式，大家心照不宣地依照程序工作，效率不高却稳妥可靠。
鲁青在国兴银行十二楼小会议室等待刘记者时，突然接到了马富贵打来的电话。马富贵焦急地说：“鲁处长，我向你汇报一件事情，深圳南方大业公司请了五家报社的记者要给我们广东省分行曝光。林少彬让财会部的刘总给每一个记者四千八百元，这帮记者已经回到了北京，可能他们的稿子很快就会登出来。”
鲁青刚要询问马富贵更具体的情况，马富贵却扣上了手机，而且关机，鲁青怎么也打不通。这个马富贵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突然想起房律师在茶馆时曾经讲过马富贵与小金鱼的恋爱关系。鲁青本来想打电话询问马富贵有关林少彬签字的真假，但由于事情繁忙拖延至今。虽然鲁青对马富贵如此了解深圳南方大业公司的情况仍然有些疑虑，但是，根据与马富贵的接触，鲁青对马富贵讲到的情况是基本相信的。鲁青认为马富贵不会骗人，更不可能骗他。这时，刘记者敲门走了进来，鲁青走过去与他握手。刘记者表情严肃地戏谑说：“你们的门卫很负责任，如果没有记者证，再不讲要见谁，我是进不来的。国家大银行确实戒备森严，确实衙门很大，确实气度非凡！”
鲁青知道刘记者用了三个“确实”是嫌他“确实”没有到大门口迎接。新闻界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要给一个单位曝光，被曝光的单位基本上都亲自去车接记者，并派得力的干部相迎，甚至单位的最高领导要出面进行招待。这是圈子内妇孺皆知“天经地义”的事情。国兴银行既没有派车派人亲自接，又没有派人在大门前迎接。鲁青曾提醒过解欣，告诉她新闻界一些约定俗成的规则，解欣是那种很有个性、原则性较强的干部，她对鲁青说，如果我们那样做了，等于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确实在招标过程中有问题，国兴银行有求于报社，就形不成对等谈判，也就不能理直气壮地对待这件事情。这是解欣的习惯作风，只要她感到是正确的事情，就不会迁就附和，也就“无所顾忌”，“得理不饶人”。但是，她的这种不符合常规的做法让刘记者很意外，刘记者后悔不该到国兴银行“落实情况”，他认为自己是一厢情愿。刘记者的岳父是国兴银行的一位退休老职工，刘记者从深圳回到北京的第一餐饭是在岳父家吃的，他吃饭时无意中就讲到了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招标的事。岳父是从国兴银行会计岗位上退下来的，是一位非常严谨的会计师，他嘱咐刘记者一定要到国兴银行调查了解清楚后再发稿子，刘记者遵照岳父的嘱咐来到国兴银行。
刘记者在十几年的记者生涯中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冷处理”法。尽管刘记者非常不满意，他终究还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还是有“涵养”的新闻工作者。他在相互的“寒暄”中，表达了自己对国兴银行不懂礼节的不满意。解欣的指示让鲁青很为难，鲁青对刘记者的态度非常理解，他曾在报社工作过，当过记者，明白这支队伍的光明与黑暗。“圈外”的人对记者感到很神秘，认为他们的职业很神圣，是正义的化身，是向黑暗势力进攻的“匕首”。鲁青则明白，这支队伍良莠不齐，名义上是“无冕之王”，实际上有一些人是“害群之马”，当初他离开记者队伍时，有一段时间感到非常沮丧，感到丢失了自己的专业非常可惜，时间久了，反而有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
鲁青热情地把刘记者让到一个长条沙发的中央位置，让他有一种尊贵的感觉，接着给他沏了一杯龙井茶。刘记者看着碧绿的茶尖在开水中翻舞着，清清的白开水慢慢变绿，洁白的陶瓷杯口升腾起淡白的香雾，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刘记者这才正眼看着鲁青问：“就我们两个人？”
鲁青说：“我们解部长正在开会，让我全权代表招待你，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再找她好吗？我们记者队伍里有句话：两个人好办事！”
刘记者说：“鲁处长以前当过记者？”
鲁青说：“在报社工作了多年，滥竽充数干过专职记者，所以我对咱们同行特别有感情。”
刘记者脸上绽出了笑容，说：“鲁处长在哪家报社高就？”
鲁青说：“我是在一家小报社工作——《金融日报》，提了部门主任之后，我就离开了报社。我当时想换一个工作岗位，多了解一下金融行业，现在看来，还是在报社潇洒，能饱览中国的大好河山，尝遍人间的美味佳肴，还有一点外来收获。我很留恋那段时光，现在身不由己，个人的创造性和自由度受到了机关‘作风’的限制！”
刘记者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圈内的人说圈外好，圈外的人又削尖了脑袋想进来，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当了处长还想当部长，当了部长还想当行长，永远无止境，这是人类的贪婪性。你看我，近五十岁了还是一个记者，心态平和、安于现状是我的人生哲学。”
鲁青说：“刘记者思想境界很高，值得我学习。实话对你讲，我们这个部门，没有实权，不管资金、不管人事，是一个探讨企业文化建设的部门。在这个部门的人员权力欲望不大，对精神追求却颇有些向往，我就是其中之一。”
刘记者说：“不对吧！据我了解你们的权力很大。广东省国兴银行把两个亿的工程进行招标，很不透明，可以说是在进行暗箱操作，在社会上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我们五家报社联合写了一篇通讯，准备近日在报纸上刊登出来，今天到你们这里就是为了核实情况。”
鲁青笑逐颜开，急不可耐地说：“你把底稿带来了吗？可以看看吗？”
刘记者被他这种出乎意料的表情弄懵了，一般的单位，只要是说要在报纸上给他们曝光，这个单位的领导就会表现出一种惶恐不安的样子，就会卑躬屈膝地讲一些讨好巴结的话，甚至会出手大方地进行贿赂，而国兴银行却反其道而行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从牛仔摄影包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稿纸，郑重其事地递交给鲁青。鲁青并没有卑微地站起来双手捧过稿件，而是坐在那里右手接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记者，漫不经心地看起了稿子。
2亿元工程竟然如此招标
前一个时期，国务院专门召开整顿规范市场经济秩序工作会议，明令整顿重点之一就是要查处招标工作中的假招标和转包。然而，就在全国整顿市场秩序之际，广东省国兴银行却公然欺上瞒下，对2亿元的工程进行假招标，在当地企业界引起很大反响。
事情的起因是广东省国兴银行按照总部的要求，更换全省国兴银行营业网点门楣招牌。整个工程需耗资2亿元。广东省国兴银行指定分行企业文化处具体负责。省分行为此专门下发了公开竞价通知书，注明招标截止日期是4月15日。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招标投标法》的法定程序，开标应在投标截止当日，邀请所有投标人参加，公开进行。可是广东省分行企业文化处直到截止日期后的第三天，即4月18日下午才开标，也没有请公证人员到场公证。
4月24日，广东省国兴银行突然与广东省长泰公司签订了门楣招牌制作合同书。5月15日，广东省国兴银行办公室专门下发了文件，确定“广东省长泰公司作为门楣招牌的定点厂家”。根据国家规定，广告招牌的制作厂家必须具有工商部门批准的资格。记者查询了广东省长泰公司的营业执照，上面的营业范围根本没有广告招牌的制作。
广东省国兴银行的文件还规定“门楣招牌、标识灯箱必须统一到广东省长泰公司订货，一律不允许另找厂家制作”。而记者了解到，本省国兴银行下属的广东省长泰公司，只是一家咨询公司。这样一家既没有广告招牌制作的资格也没有制作招牌的场地和能力的单位，却偏偏中标制作招牌，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此外，还有一件怪事是，代表广东省长泰公司签订招牌制作合同书的巩某，竟然还被委任为广东省国兴银行安装项目经理！如此种种怪事，引起了企业界的极大不满，他们纷纷质问：为什么一家国家的大银行如此招标？为什么对参加竞标的企业如此不尊重？为什么广东省长泰公司的巩某与广东省国兴银行的关系如此密切？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业务关系？全体参加竞标的企业要求广东省国兴银行对这件事予以解释。
记者：陈天首、王一、王而德、刘宏、李立新。
鲁青边看边笑了起来，笑得刘记者莫名其妙，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即将被曝光单位的谈判人员如此“表现”，鲁青这种极其反常的举动让刘记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尴尬地笑了起来。鲁青突然停住笑声，瞪起眼睛看着刘记者问：“你笑什么？”
刘记者又是一头雾水：“受你的感染，错了吗？”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又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随后，鲁青正色道：“刘记者，我是搞新闻的出身，虽然不是一流记者，却知道真假新闻，咱们圈内人不说圈外话，你们根本没有到招标现场，而是有人提供的稿件，本文中许多基本的概念都有错误。很简单的一个例子，国兴银行是一级法人体制，广东省分行不能称广东省国兴银行，只能称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其他我就不讲了，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给我们来了一份材料，是给你们五位记者其中一位的，请过目。”
鲁青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稿纸递给刘记者，刘记者双手捧过稿纸，仰倚到靠背上看了起来：
《2亿元工程竟然如此招标》一文的情况说明
陈记者：
现对你们五位记者采写的《2亿元工程竟然如此招标》一文有关情况说明如下：
一、我行所进行的选择门楣招牌标识定点厂商的行为不是招标行为。国兴银行的门楣标识工作从2005年就已经开始，因原定点厂家价格太高，2008年初，经总部同意，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重新确定厂家作为系统内门楣招牌定点厂。我行共发出竞价通知书12份，其中原总部定点厂商2家，拟通过征询价格的形式从中选择最满意的厂商。这一行为既没有标的、数量要求等招投标必备要素，又没有确定的交易规定，更没有进行公开招投标活动，纯粹是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网点装修中正常的通过市场选择厂商的行为，而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招标投标法》中规定的招标行为。
二、我行选择定点厂商的主要目的是规范今后改建、新建和迁址营业机构的统一标识，“整个工程需耗资2个亿”是毫无根据的。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早在2005年就开始进行门楣招牌的统一规范工作，目前大多数网点的门楣标识已经得到了规范。这次我行重新选择定点厂商，主要是为今后有营业机构改建、新建和迁址时做的准备工作。今后每年的营业机构的改建、迁址工作是很少的，而且定做单个机构的门楣招牌，要花费的资金是极其有限的，不存在“需要耗资2个亿”的事实。
三、广东省长泰公司自2005年开始便一直代理我行门楣招牌制作工作。该公司原属我行的三产公司，现已改制与我行脱钩，注册成立“广东省长泰咨询有限公司”，现经营范围有“装饰装潢”项目。
四、该篇报道的其他一些文字表述与事实不符。如我行在选择门楣标识定点厂商时，曾多次向总部请示并经总部同意，同时也多次征询基层行同志的意见和建议，还专门开会沟通，不存在“公然欺上瞒下”的行为；又如，我行这次选择门楣标识定点厂商为今后制作门楣标识，不是广告行为，而是营业网点装潢的构成部分，等等。鉴于以上情况，我们认为《2亿元工程竟然如此招标》一文内容严重失实，敬请陈记者转告其他四位记者。
同时，我们将一如既往地欢迎各家新闻单位对我们的工作进行监督，并多提宝贵意见，我们将进一步加强管理，依法经营，为加快经济建设做贡献。
刘记者看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鼻尖上冒出了汗珠。当看完第二页稿纸时，他依然双手捧着，沉思了一会儿，苦涩地笑着说：“鲁处长，你也知道，写新闻稿难，写曝光的新闻稿更难！谁都愿意栽花不愿意挑刺，我是没有到现场采访，可是我们之中有人去过，五家报社都是咱们国家有名的大报，就是有一点水分，也是难以避免的，这一篇揭露阴暗面的新闻稿子，不可能完全是空穴来风，应该还是有根据的。”
鲁青说：“刘记者是专家，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我想你回去对报社领导要有一个书面材料交待，我让我们处的小张起草了一份，你带回去上交领导。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肚子问题，出去吃点便饭，好吗？”
刘记者说：“客随主便，鲁处长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办。”
刘记者边说边把稿子递给鲁青，鲁青打电话让小张到会议室来，交待他迅速起草一份书面材料，并盖上公章，一点钟送到京海饭店。
鲁青与刘记者来到京海饭店的一个小单间，鲁青让刘记者点菜，刘记者坚持让鲁青来点，两人推来让去，最后鲁青恭敬不如从命，点了两只大闸蟹、两份鸭掌花菇、两条小黄花鱼、一份香酥排骨、一份西兰花、一份剁椒鱼头、一份鲜蛤蜊汤。
刘记者说：“从点菜习惯上猜测，鲁处长可能在海边上生活过？”
鲁青说：“刘记者走南闯北，视野开阔，你猜得对，我是大连人。你是哪里人？”
刘记者说：“我是江苏南通人，也是很喜欢吃海鲜的，在饮食上我们有共同点。”
鲁青说：“既然都喜欢吃海鲜，一定喜欢大海，今天中午只有我们两人，咱们拿出渔民的豪放性格喝酒怎么样？”
刘记者说：“我看完全可以！我们两人既是同行又一见如故，今天中午何不一醉方休，上一瓶白酒。”
鲁青说：“正合我意，刘记者来一瓶什么酒？”
刘记者说：“京酒怎么样？”
鲁青说：“来一瓶五粮液吧！要高度的，你是贵客，难得来一次。”
刘记者说：“那就让你破费了！”
鲁青说：“服务员，上一瓶高度五粮液，来两只大杯子，给我们两人平均分开。”
酒菜上桌之后，鲁青首先举起酒杯说：“刘记者，我们曾是同道中人，我想你不会介意我的直率，也不会责怪我的无礼，我这个人喜欢交真正的朋友，不喜欢弯弯绕绕虚与委蛇，如果你和我投缘咱们先喝一半，如果没有缘分，就抿一小口，你随意。”
鲁青首先展示豪气喝下半杯，刘记者举起杯子说：“本来我的酒量不济，南方人喝酒不敌北方人，我这个南方人偏偏生就北方人的性格，为表示诚意，我也喝半杯。”
刘记者仰头喝下半杯，鲁青击掌喝彩，并观察着刘记者的反应。刘记者泰然自若谈笑风生，没有丝毫的醉意，鲁青知道遇上了对手，他劝刘记者吃了几口菜，又举起杯建议喝光，刘记者这一次又没有推让，与他碰杯之后一饮而尽。半斤过后，刘记者开始双眼迷惘地看他，他知道刘记者已经有些醉意，于是也装出喝多的样子：“刘记者，既然咱们成了知己朋友，我对你说话就不客气了？”
刘记者说：“弟兄、弟兄们，有什么话不可以讲，不讲，就是瞧不起。”
鲁青说：“刘老弟，你们哥儿几个星期天到深圳南方大业公司，好吃好喝好玩，回北京时，公司每人给你们四千八百元的红包，哥儿几个就为他们公司打抱不平，为什么人家请你过去玩？为什么给你红包？这说明里边有虚假的成分。”
刘记者正在吃小黄花鱼，他眯起眼睛，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吃鱼，实际上认真地倾听鲁青讲话。刘记者由于精神过度集中在鲁青的谈话上，忽视了自己所食之物，一根鱼刺卡到了嗓子眼，他费劲地往外吐，吐了几次没有成功。鲁青说吃块饼硬吞下去会带走鱼刺，他叫服务员很快拿来一张饼，刘记者撕下一块吞下去、再撕下一块吞下去，果然奏效，立时恢复正常。
“谢谢！”
刘记者眼泪汪汪地看着鲁青，那是刚才与鱼刺恶战吞咽食物挤出的眼泪，他歉意地说：“我的岳父一家都在国兴银行工作，要不是他提醒我到国兴银行核实一下，此稿在这几天肯定发表出来，而且一定引起社会上许多人的关注，你说的红包的事非同小可别不知轻重乱讲一气。”
鲁青说：“都是干这行的出身，圈内的事略知一二。话说回来，当今许多中年人信仰金钱，信仰物质，信仰奢华，也是青年时期只信仰精神的一种反弹。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嘛！”
刘记者尴尬地说：“咱们是同、同行、知音，如果人家不用、不用我们办事，谁烧、烧这炷香！老兄既然够朋友，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好？”
鲁青说：“我的意见，这样的稿子不能发，如果发出来，双方必然打官司，打起官司来一切都要交到法庭上处理，那样做对于撰稿人的影响你也很明白，我不多说。如果想撂下这篇稿子，你们随便就可以找出一个理由。深圳南方大业公司那边很好办，你说总编对发表此类稿件很慎重，暂且没有批准，过一段时间再想一想办法。深圳南方大业公司的老总林少彬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非常明白，也不会再催你们，既然你们的心意尽到了，也就不欠他们的情，两全其美。”
刘记者说：“这样做，我、我这里没有问题，其他四位弟兄怎么、怎么办？如果我、我通知他、他们，弟兄们会起疑心，猜疑我得到国兴银行多少、多少好处，而且有的报社已经决定采用，我怕来不及。”
鲁青说：“你看这样好吗？你把几位弟兄的电话、手机号告诉我，今天下午我就去办这事，你相信老哥，我是会办好的，既不让你为难，又让四位弟兄感激你，行吗？”
刘记者说：“这样做太好了，够朋友，咱们再、再喝一杯！”
刘记者又举起了酒杯，发现酒杯是空的，喊：“小姐——再来、来一杯！”
鲁青说：“刘记者，咱们既然是好朋友，我就不能让你喝多了，今天哥儿俩就喝到这里，改日再喝！”
这时，小张适时赶来：“鲁处长，信函已经起草好了，请过目。”
小张把一张打印好的A4纸递给鲁青，鲁青认真看了起来：
经营日报：
首先感谢贵报向我行通报情况。针对《2亿元工程竟然如此招标》一文，我行进行了详细调查，认为此文与事实不符。
一、文中说“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却公然欺上瞒下”，实际上广东省分行针对此事，早已向国兴银行总部进行了汇报，不存在“欺上”的问题；他们多次征询基层行同志的意见和建议，还专门开会沟通，不存在“瞒下”的问题。
二、2亿元的数字毫无根据。国兴银行从2005年3月开始，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从2005年6月开始门楣招牌的统一规范工作，他们分行绝大多数网点的门楣招牌已经得到了规范，以后新建、改建的营业机构很少，我们不知道2亿元的数字从何而来？
三、由于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的网点改造大部分已经完成，余下零零星星需要改造的门楣招牌极少，投资额也不大。因此，公开大范围地向社会招标根本没有必要，《中华人民共和国招标投标法》对标底都有一定数额的要求。国兴银行广东省分行没有招标数额怎么能够进行招标呢？
总之，这篇报道是不符合事实的，倘若贵报一定要发表，我们将以法律为准则进行维权。望贵报妥善处理此事。
国兴银行
2008年8月17日
鲁青看完了回函，抬头再看刘记者，发现刘记者已经仰在椅子上酣然入睡，他知道刘记者拼命喝酒是掩饰内心的恐惧与痛苦。一个记者为贪图个人私利，竟然不遵守职业道德，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简直令人不可思议。鲁青在记者生涯中最不屑一顾的就是这种伤天害理的人，但他却不忍心砸他的饭碗。他感到这个人本身不是“坏透的瓜”，经过这一次教训，以后也许会改邪归正的。鲁青叫了两声刘记者，刘记者没有一点反应依然酣睡不醒，鲁青就对小张说：“你在这里照顾好刘记者，等他醒了以后，你找个车把他送回去。态度一定要好，服务要周到一些，他向我们行通报信息，本身就是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我马上回去向解部长汇报上午谈判的情况。”
鲁青来到解欣办公室，她正焦急地等待着。
“结果怎么样？”
解欣急切地问，不安地盯着鲁青的脸，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到结果。鲁青微微一笑说：“《经营日报》的刘记者还不错，算是一个比较实在的人，他们报社没有问题，关键是其他四家报社，听说有的已经决定要发表。”
解欣说：“无论采取什么措施，你都要给我把‘火’灭掉，虽然是假报道，但是关系到国兴银行的声誉，老百姓相信的是党报党刊，文章如果发表出来，老百姓一时难以辩别真假，实际上就影响了国兴银行的声誉和业务的开展。我们要接受中国农业银行的教训，一个所谓专家的不负责任的讲话、几篇假报道就让这个国有大型商业银行的业务‘飞流直下’，实在太可怕了！”
鲁青心里嘀咕，你不是厌恶搞不正之风吗？无论采取什么措施，其中就包括采取非正当的手段。在这个紧急的非常时期，鲁青又不便讲什么，他担心自己的力量不足，因为他了解新闻界的一些情况，感到凭自己的力量，难以将假报道全部“灭掉”。鲁青推托说：“防止假报道出现，从业务分工上讲，是宣传部的事，咱们部直接插手好吗？我担心影响了两个部门的关系！”
解欣瞪大眼睛提高了声音：“你到机关时间不长，怎么学会了相互扯皮的作风，这件事按程序应该宣传部管，国兴银行的宣传部你不清楚吗？有人能办这种事情我还找你干什么？再说现在不是火烧眉毛了吗？你再通知宣传部，两个单位扯来扯去什么事情也办不成！假报道可不会等你。这样吧，把我的车给你，你立即去跑其他几家报社，这两天全力以赴，有什么情况随时与我联系，绝不能让一篇诋毁国兴银行的报道发表出来。”
鲁青虽然非常为难，还是勉强地应付说：“好吧，我尽力办吧。”
解欣说：“不是尽力，是要保证。”
鲁青对解欣这种越俎代庖的做法不赞成。在平常的工作中，鲁青不赞成解欣管得太多。解欣是一个工作狂，从参加工作起没有休一个年休假，她的忙碌让下属们上班期间格外紧张，鲁青极其不理解。他想，现在这个社会，能够干好自己分管的工作已经不错了，没有必要替人操心、代人受过。现在有许多干部对自己分内的事情还推三推四，对别人管辖的事情更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明明是宣传部的事情，解欣为什么要揽下来？万一处理不好，领导的板子肯定要打到企业文化部身上。当然，鲁青对解欣这种行为只能适应。不管怎么讲，像解欣这样不分份内份外，只要对国兴银行有利益的事情就去做，也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尽管不情愿，尽管对“灭火”缺乏信心，鲁青还是全力以赴行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