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处于死寂的状态。我总是在精简自己的行李,屋子太小,扔字当头。扔掉一堆过时的衣物和鞋子。要是以前,我会怀恋这些贴身的物品,它跟随我走南闯北,浸过我的汗、血,拼凑过我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现在它的归宿就是垃圾场,永无出头之日的地方。我居然一点怜惜都没有。消费时代,我想没什么是不可以放弃,所以我总是做出随时都会离开这座城市的模样。我生活在这里,没有归属感,自然有那么一天,就像那些过时的衣物那样遭到抛弃。当然,没人关心这些,就像尘埃飘到哪里都显得微不足道。这座城市本来就是以奉行达尔文主义,竞争激烈著称。不休不止的工作,拼了命的去争,去钻,去挤,去抢。不过,这个体制再严密,也排除不了偶发事件。命运偶尔会灵光乍现,就像是兰州拉面里撒上的一把香菜。我的身边,撒了一把香菜——来了个女人。
表妹打来了电话,她毕业了,想来上海找事做,并声称只需要一张沙发就行了。我想自己偶尔闲得要死,不如她过来,让生活这潭死水搅活一点,就算像座化粪池,至少也冒几个沼气泡泡吧。
当她提前毕业过来的时候,我去火车站接她,突然发现,我的烦恼开始了。她大包小包四五件,我根本提不了,她告诉我是几个男同学送她上的车。我觉得她打扮得有些过度,头发金黄,浑身香水味,不像个学生,甚至穿着高跟鞋,这是我不能容忍的,刻意去装扮,反而更加的俗气怪异,像个站街女。我扛着编织袋拖着行李箱,费尽力气将她接到了住处,发现她的包里居然是些考研的书,我叹了叹,过不了多久她会把这些书都付之一炬的。她进房间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出门,她要换衣服了。我这里只有一间房,以后只有朝夕相处,自然,她睡沙发什么的只是随口说说,我把床让给了她,自己睡沙发,她说找到工作了再搬走。她一屁股坐在房间唯一一把椅子上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空间被侵占了,我被逼到了角落。她把我电脑翻了又翻,挖隐私,其实****早就被我删除了,她倒是鬼精,翻起我的网页浏览记录,发现点蜘丝马迹就立即取笑我。她一打开行李,瞬间满屋子都是衣物,窗口挂满奶罩内裤。这些不仅仅让我厌烦,并且有压迫感。她没工作,还像大学生那样睡得很晚,起得很晚。时常接打电话,不是同学闺蜜就是勾搭她的人。我还少了一个乐趣,就是没法自慰了。有天在厕所自慰忘栓门,被她撞见了,她尖叫出了门,弄得我尴尬了一个礼拜,对电脑里的裸女提不起兴趣。她虽然是女人,但饭我来做,衣服我洗,她除了评论别的啥都不会。她有时候换衣还让我出去,哪怕我在玩游戏,掌握着魔界里面喽啰生杀大权的时候。她爱发脾气,做事也鲁莽。我让她帮忙拿把剪刀拆快递,她直接拎着手旁的菜刀一刀就砍了下去,然后推拉几下锯开。买来粽子,一刀砍下去,买来一袋米,握着水果刀像是宰人那样捅了一道口子,然后用手往里掏,像个粗人。就是那么蛮力、野蛮、火辣。另一个严重的事情,我感觉自己的生活日渐压抑、抑郁,更绝望。之前的抑郁症就像是在春暖花开的日子花丛中突然闪出的一只大黄蜂,现在是整个屁股坐在蜂巢上了。
我被逼出了屋子,爱四处去散步,小区周围除了好奇又不敢进的按摩房的位置,其他都搞不清。现在可以多转转,还能减减肥。我在路边无聊的走,一辆车狂按喇叭,我感觉我都走到人行道里侧了,那些司机还要逼我给他们让出道,往墙上爬?我发现身后是辆奔驰。车熄火,开门,是我的中学同学阿辉,难怪车的喇叭里像是在呼喊我的名字,婉转悠扬。他在上海开网店发了财,他跟我相反,他觉得有用的事他才会去做。他曾问我画的画能不能换钱,我说不能,他说我做的事情没有意义。我那时其实是想说“暂时不能”的。当他下车的时候,路边有个水洼,我当时心情激动,恨不得伸条腿过去,让他踩着我的腿下车。刚来上海时,阿辉选择了经商开网店,我选择了艺术,结果我弄了一堆垃圾,害了抑郁症,总觉得一切即将毁灭,他却风光无限,到处勾搭娘们,他搞过的女人估计比我看到的都多。好歹他不像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发了财就躲起来了,居然叫住了我。他曾认为我是个在QQ上发泄的愤青,有正义感,所以他不会忘记我这个同学,但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我不会找他借钱,因为我不养家,也不会做生意。聊天时,我乘机去摸摸奔驰的方向盘,这么大我都没有摸过这牌子车的车把,感觉这不是个单纯的铁把子,而是像个大明星的屁股,圆圆的,操控命运的魔盘。仿佛这车开到哪里,路就会铺到那里,人们的赞叹嫉妒就会跟在那里。他的车屁股后面写了两行字,“脾气古怪暴躁的二手货,离我远点有好处!”
他真不愧是个直性子,他载着我去吃饭,我觉得自己做饭给他吃最好,因为便宜,而且体现了我的心意,都说钱不重要,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找了家川菜馆,AA制。
我们边吃饭边聊天,他说我们都是被大时代所裹挟的,没人能逃脱这个体制,还跟我说一些未来产业趋势,我只想直接知道他是怎样发财的,他说我就算他把秘籍告诉我,都太迟了。现在做什么都太晚了,做什么都赔钱,不如写好我的书。他说我以后会得诺贝尔奖,我说他会去美国上市,末了,他问我要不要去酒吧夜店玩玩,我心里一顿紧张,一来是害怕堕落,那样的复杂场所与我的生活还是有段距离,二来是最近经济紧张,那地方花钱就跟洒水一样。随后我们互奏了一曲马屁,恋恋不舍的分开了。
我回到住处。有女人在,屋子里有了生活的气息,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一股女人味。房间里多了一盏花瓶,上面插了一束花。闻着花香,我心里却极度的排斥,感觉自己现在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在她来的这些天里,电脑音响加上她的电话粥,嗡嗡作响,我没一点心思在写作上,尽管这条道走得不太顺,但我也没啥本事,继续在这条路上踏踏步,给自己多留条路,不然每天将青春时光耗费在黄图上了,还有,她有克格勃的素养。我那些擦完桌子后扔掉的手稿,被她捡起来,不厌其脏,展开了阅读,问我写的是不是********,并找我要全集,没完没了无赖般的索要,我将作品在网上的链接发给了她,后来我就一直处在悔恨中。她嘲笑我写的东西太色太猥琐,男主角最大的特点就是变态,并且主角是个名字叫什么“婉莹”的港台式名字的娼妇,俗气又滑稽,还说这一定是我的隐私,大举挖掘。更要命的是,她的开销也不小,她花光了钱,然后笑眯眯的对我说:“大哥,能不能借点钱。”说什么借钱,直接说给不就完了吗?在上海,钱跟卫生纸般不值钱,她提高的借钱的频率。我让她节约她就说我小气,她还取笑我,没女友,靠折腾老二来度日。终于,我被激怒了,声称如果再提这烂事就让她把所有钱都还我,顿时,她哑火了。我心底里只想让她搬走,保持一定的距离。我想到了阿辉,于是对表妹说我要给她介绍个男朋友,有奔驰,坐在里面比坐在八抬大轿里还舒服。我知道阿辉是个火坑,我也只是试探她。她让我看阿辉的照片,我在网上翻了出了阿辉最帅的头像,其实也不咋的。她直接说不喜欢,我说假如我是个女人,哪怕她结婚了我做她妾、二奶都愿意。表妹说我不像个作家,像个油头的鸡贩子。
我爱听她称呼我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