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群索居的生活固然可喜,但往日的喧哗和荣耀,使我那浮躁的心境,片刻得不到安宁;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躁动,徜徉于恍若静止的时空里,反而加重了自命不凡的虚荣和好胜;且听风吟的怅然若失,难偿内心改变现状的紧迫感和夙愿,而屡屡受挫的经历使我毁誉叁半:究竟造化弄人的使命,褫夺了我的努力?还是天性中绽露的值得称道的德行,成为世人争相诟病的焦点?反正背负着诸多不实的言辞和评价,使我无地自容,加之日益拮据的经济状况,平添着生活的艰辛和不幸的潜行;而在镜花水月般的社会进程中,我似乎挥发了如歌的年华,却从未有过梦寐萦怀的成功,只能怏怏地慨叹着自已生命里,每一个得失和喜忧都是有形的宝藏。我终日里郁郁寡欢,仿佛一只行为异常的困兽;口中念念有词、莫衷一是,诺大的心胸竟容不下一点事非的痕迹;也许出家人的箴言,折射出的是精神上的富有和绝缘,抑或宗教的信仰来自人类的感悟和历练?反正我有一种被上天不二人选的使命感,常常激发起遁入空门的弘愿;尽管我时刻克制着莫名的冲动,但感情上已倾向于鬼神的庇护和眷念。于是,我常常收集廉价的鬼符神像,供奉在家中顶礼膜拜,每到阴历初一和十五焚香祈福,其虔诚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寺庙的盛典。尽管家人望而却步,极力声讨我的行为,则更激发了我的逆反心理,从此我变得更加孤寂和冷傲;因为我坚信生命的轮回里,有着诸多人类无法左右的既定事实,至于愤而出家的理念,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趋于成熟和未知的感召罢了?!
我身无长物地退出社会的洪流,所幸能栖身于姐姐拆迁留下的单元房里,尽管居住面积差强人意,但是三楼的位置相当理想,卧室朝阳,全封闭的凉台使我远离尘世的一切。冬来暑往,我能够自如地穿行于卧室和阳台之间,或躺或卧、随心所欲地过着了我情趣的生活。
我在人际交往上的一败涂地,给我的身心和精神带来了空前的浩劫,我常常有着一种被害妄想症放大了的指数,这无形中诱发了各种各样的梦境,其稀奇古怪程度令人啧舌,我常常在真实地梦里,被“哐,哐”砸门声惊醒,老是觉得面目狰狞的野人在追杀我,一阵抽搐过后身体僵直地坐壁上观,长期的盗汗让我胸闷气短,仿佛未知的绝症前契合的心理感应,由远至近,忽冷忽热地弹劾着我的身体,而一种游走性的关节间的“咔,咔”乱响,更加剧了想象中的恐惧和徬徨。哦,我怎样来描述最初日子里,阡陌纵横的情形和心绪吶!以往忙碌的现实中,无所畏惧的勇气和魄力荡然无存,如今闲暇时光里,却残留末世精于筹划的报应,难道昨日的小有成就中,早已埋下前生清欠的债权,还是今天的苦果,始于轻狂自大的往昔?这种种蕴藏哲思的命题,不断地让我扪心自问、夜不能寐!与我天性懦弱的童年,形成巨大的反差:孩提时代总是惧怕床下有东西在蠕动,而今却为门外的人和事胆寒;人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我根本无法从混乱不堪的矛盾中解脱出来;只能沉湎于一种既像人为、又如自然的恐惧里苟延残喘,犹如一个颇为抽象的思想,挂在记忆里痛不欲生。总之我绝难回到当时生厌、如今称羡的生活了!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我难得自然地清醒过来,我拿过一个枕头垫在后背,斜倚着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环顾着四周,寻找着早起的原因:无异隔绝外界的窗帘露出一道缝隙,狭长的光照弄醒了我的深眠。我昏头昏脑地捋着杂乱无章的硬发,思潮仍沉浸在时空静止的梦里他乡;一种重回人间的初生情怀,顿时让我唏嘘不已、踌躇满志;又囿于令我心安理得的保护色一一茫茫黑夜的出现;而随着窗外时断时续的嘈杂声息,我慢慢恢复了意识和心智;重新审视和打量起熟悉的暂住环境:卧室约有十八个平米,布局相当不堪入目,杂乱无章地充塞着各种生活用品,四季衣物堆满了床间和椅子上,家俱各自为政地占地为王,床边的便盆散发着一种浓烈的尿腥,污浊的空气里掺杂着封存许久的烟味。我欠身将一口浓痰很响地吐在盆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它在尿液上悠然地飘浮着;这种自由的状态,虽然依附在肮脏的水域,仍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解脱和释放;蓦然涌上妒嫉的酸楚,忽地眼睛溢出两行滚烫的热泪:“来呀,来呀,都走罢!”
就这样我神经质地大叫了几声,也许凄厉地惨叫只是回荡在自己的胸腔里,因为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楼房,相邻的隔音条件实在太差,惯常的走路声都清晰可辨,我也无法判定出自已真实的声音,还是维系于心中的呐喊;只能默默承受难言的煎熬和炼狱般的骤变。于是,我静静地权衡着起床和入睡的决定,交织陈述着各自的理由;我大部分时间花在琐事上反复斟酌,早已无暇规划现在和将来;并且习惯了这种行将就木的模式,逐渐渗透到自恋的宫帷。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谁能拯救我的灵魂和情感的归处?!
生活的压力是触手可及的实物,莫过于一种有质感的凄凉和渊源;而真正消融精神层面的黑洞却是无形的,它能够吞噬掉一切生物的理念和认知;我恰好就处于精神毁灭的前沿,无奈地构筑着抵御外界的业已坍塌的防线;我强烈地感觉到那种随时殒命的不测,也能窥破理想如磐石般的崩陷;生与死仅一念之差,我徘徊于此、骤生什么样的想法皆不足为怪;而难以控制的怪诞的举止,也顺理成章地改变着我的生活格局;基于如此病态的内在作祟,任何形态的标新立异,均源于非夷所思的畸形心态和锤炼,还原着植物间的柔弱和未雨绸缪的坚韧,等待着一个洗心革面的巧配和机缘,适时再现沉沦或辉煌的明天?!
我就是在这样痛彻心扉的感怀中,背负着虚拟的十字架,一步一步艰难地过着自我讨伐的日子。而那个初春早上的故事,往复循环地车裂着我,并不断地深化着它的可怕程度。而过去我在相对残酷的竟争中唯一的收获:便是染上了逢酒必醉、大闹天宫的恶习,这无异加速了自我毁灭的标志性里程;一次又一次地耍酒疯不但自取其辱,还波及到身边的人和事;最终,孑然一身地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也许会在多年以后谴责自己的作为,但我还是在无奈的选择中,恪守自我的理念和执拗;哪怕尘世的诱惑至真至善,我超然地泅入相对封闭的世界里,等待一种奇迹或天赐的灵异事件回归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