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之战不仅仅是孙刘联军对抗曹操南下战役性的胜利,对诸葛亮来说,更是他在草庐中对刘备提出“天下三分”战略的胜利。刘备借着这场胜利的东风,向北将曹操部队赶到了南郡,向南又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荆州南部的全部地盘,更吸引了一些临近的割据小军阀和大量跟随刘琮投降曹操的将领,他们麾下几万私人武装的加盟,使得刘备昔日被击溃得只剩几十人的惨状终于一去不再复返,连盟友孙权也开始担心和害怕枕席那侧的这支潜在势力,甚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已近50岁的刘备,希望通过联姻进一步巩固两家的下一步合作。诸葛亮也随后因功被封为军师中郎将,为刘备管理荆南零陵、桂阳、长沙三地,主要在临烝(今湖南衡阳)办公,负责治理内政和收调赋税,用来源源不断地供给刘备日渐强盛的军事实力。
军师中郎将这名字听起来霸气威武,通过《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小说的扩散,使得后世“军师”一词被无限赋予民间权力。甚至以“智多星吴用”为代表的山寨军师隐然成为了君主一人之下,全军万人之上的总参谋长的代名词,更是有人不惜上溯到战国时代,扒拉出来一句“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的典故以证明“军师”一词源起于兵圣孙武的渊源和地位,让无数读者对“军师”这个词汇产生了无限联想。但现实毕竟是残酷而合理的,“军师”实际上仅仅是东汉、三国、晋设置的掌监察军务之职官,职务则主要是参谋军事这样的事情,其本身类似幕僚,只是品秩较低的属官而已。甚至“军师”这一名号到了晋代,也因避先祖司马师的名讳而改为“军司”,并自此逐渐消沉下去。
尽管在赤壁之战前后,诸葛亮的表现可圈可点,从战略和外交上都为刘备军赢得了极大的胜利,但作为新人,不仅仅身为一军统帅的刘备要顾及旧部的感受,诸葛亮本人也充分考虑到整个刘备阵营团结的问题,于是从容离开刘备身边而去坐“地方内政”这样的冷板凳。况且,对刘备和诸葛亮这对鱼水君臣来说,官职这样的东西,不过只是过眼浮云罢了。
在完成本职工作之余,诸葛亮更注重积极举荐荆州大族中的人才,以这样看似“施恩”的方式进一步巩固刘备集团在荆州地区的统治。这些本身既具才名,背后又有足以左右荆州人心豪族背景的人才中,尤以与诸葛亮齐名的“凤雏”庞统影响最大。庞统,字士元,是诸葛亮的导师庞德公的侄子,因为堂兄庞山民娶了诸葛亮的二姐,所以与诸葛亮也算是姻亲。庞统曾被司马徽老先生评价为南方士人的佼佼者,送号为“凤雏”,在荆襄与诸葛亮的卧龙之名并行天下。在赤壁战后,庞统被刘备分配到耒阳做县令,因认为被大材小用,而不用心治理政务,在年度考核后被罢免。后来经东吴鲁肃写信给刘备建议重用庞统,虽有亲戚之嫌却以大局为重的诸葛亮也趁此时机劝刘备与庞统见一面后再考虑对其的工作安排。刘备一见庞统,果然相谈甚欢,立即任命庞统做了自己的随身秘书,并也授予庞统“军师中郎将”的职位,使得“卧龙凤雏”实现了并驾齐驱的盛况。不过看看诸葛亮不计酬劳白身出使而不伸手要官的历史,再对比一下感觉待遇不好就罢 工不干的庞统,做老板的刘备内心恐怕还是会自有判断的吧!
除了从内部发掘人才之外,诸葛亮偶尔也干上几把“挖墙脚”的活儿,刘巴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刘巴,字子初,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知名于荆州,这位也姓刘的同志从小的国民教育一定有那么一点问题,刘表去世曹操南下刘备撤离之时,荆楚一代的名士大多被刘备的言行所感动,纷纷主动投奔刘备阵营,而刘巴同志则只身奔入曹操大军的怀抱,并被委任负责招纳长沙、零陵、桂阳三地归降。不想曹操赤壁一败,整个荆南地区直接投降了刘备,更截断了作为魏国将领刘巴的北归之路,于是刘巴想了个“曲线救国”的策略,先继续向南跑去广西,然后经由云南、四川绕道往曹操的都城河南许昌前进。当我们在地图上认真端详刘巴的这条绕全国大半圈的逃亡路线时,不得不感慨这位刘老兄,不会是个路痴吧?诸葛亮刚好此时正在刘巴的老家临烝办理公务,于是写信劝已陷入困境的刘巴归降:“我家主公刘备以仁义之名威震天下,现在更是占据了大半个荆州,四海之士无不归心,命运之轮将如何继续前行已经显而易见,你即便暂时跑了,又能去哪呢?”刘巴却依旧不听劝解,按自己的既定计划改名换姓一路逃亡而去,刘备听说此事之后很不高兴。其后,刘巴被困四川旅居期间,也屡屡向益州牧刘璋进言不应与刘备交好,直至后来刘备一统荆、益两州,刘巴依旧是关上大门称病,不打算当刘备的官。连刘备的重臣张飞专程上门拜访,在刘巴家住了一夜,刘巴也一句话不跟张飞说,一下子能惹怒张飞和刘备两个人的还真不多见,刘备直接放话出来说:“我打算让天下安定,社会和谐,这个刘巴却专门处处捣乱,我看他还是打算跑回曹操那里,不可能好好跟着我做事!”诸葛亮先是给刘巴继续写信劝解刘巴和张飞二人都放下自己的架子和气头,希望两人尽弃前嫌,共同投身到大汉一统的奋斗事业中去,后又宽慰刘备并赞扬刘巴的优点说:“运筹帷幄这样的事情,刘巴的才能是远胜于我的。不过像提高士气、振奋人心、促进团结这些领域,谁优谁劣有点难说。”最终化解了刘备和刘巴之间的心结,终刘巴一生,都对刘备忠心耿耿,甚至在经济等专业领域都做出了无可替代的功绩。
当然,在选用人才方面,诸葛亮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要、什么人都用的。他在自己总结归纳的《知人》中写道:“人性这个东西是最难完全了解的,外象上展现出的善恶易分,然而很多人骨子里的品质和言行却并不一致。看似温良忠厚的人,内藏奸诈的时候骗死人不偿命;交往中态度恭恭敬敬的人,其实可能随时准备将你麻痹然后进行欺诈;自称英雄无敌的牛皮大王,其实有不少是胆小鬼;越是在你检查的时候卖力工作的,其实越容易跳槽离开。但是通过多年经验,我发明了‘用人七道’来考察和了解部下,从而合理配置人力资源。一是让他身处是非矛盾之中,可以考验他的志向和立场;二是与他反复论辩,以考验他的应变能力;三是不管自己是否已有决断,拿出面临的问题来咨询部下,来了解他们的才识;四是告诉对方出现了危急的情况,看他的反应即可了解他是否有勇略;五是把他灌醉,看他在酒醉状态是否与清醒时表里一致;六是让他去有油水的部门工作一段时间,看他是否廉洁;七是和他约定事情,看他是否能守信用。”诸葛亮的这套理论,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刘备忠义之名远播,时时有各地的人才前来投奔,曹操针对这一情况派刺客伪装成投奔者,希望能一举击杀刘备免去后患。刘备与这位刺客聊攻打曹操的谋划,深感这真是位人才,很多事情都说到自己的心坎里。刺客心中也暗自得意,打算跟刘备混得再熟一些就找机会进行刺杀,不想这时候赶上诸葛亮前来汇报工作。诸葛亮仔细一观瞧,再上去套上几句话,当即就知道这货不是真心来应聘的。刺客也因为诸葛亮的到来神色失措,于是借口上厕所离开。刘备高兴地跟诸葛亮说:“今天见到一位奇人,我觉得跟你比都有一拼啊!”诸葛亮问刘备,你说的是哪位让我见见啊,刘备说上厕所的那个就是。诸葛亮叹口气说:“那个家伙脸色、神情和眼神都有问题,如此的人心怀不轨地来接近将军你,恐怕是曹操派来的刺客。”刘备派人追出去一看,果然刺客已经翻墙逃跑了。
除举荐人才外,诸葛亮更是结合自己在战场中的见闻,将以往主要用于农业的科研发明理论进一步转化到了兵器和铠甲等战备物资的革新上,并召集了蒲元等铸炼大师专门设立“作部”,负责协同军备的开发和制造工作。蒲元的奇思妙想与锻造技术闻名于当世,人送外号“神刀”,有记载说他本人曾为诸葛亮铸刀3000把,试刀之时取一竹筒,将里面装满大铁珠,随手抽出一把劈下,连筒带珠应手而断,可见其“神刀”之称不负虚名。除了对技术精益求精外,诸葛亮对军械产品也设立了严格的管理和责任制度,阐明军械的质量问题相当于军事行动的食品安全问题,质量不过关可能会导致紧要战役的失利和无辜士兵的死伤。在1964年成都附近出土的铜弩机文物上,就赫然铭刻着出厂的年号及“中作部左典业刘纯业”字样,这倒不是为了这位铸造师青史留名,而更多是为了责任追究所用。
就在诸葛亮兢兢业业治理荆南地区的同时,刘备和孙权两家的联军已经在荆州地区站稳了脚跟,刘备以“上表”而不求回应的这种近似儿戏的形式让孙权当了全国军委副主席,而孙家军队的统帅周瑜也投桃报李,将荆州南岸的地盘分给了刘备。随着刘表旧部大规模地归顺,刘备跟群臣商议,认为目前在与曹操势力接壤的前线地区,周瑜分给的地盘已经不足以容纳现有的兵力,打算亲自去江东的首都与孙权谈判,希望能够总领全部荆州地区。诸葛亮听说刘备的主张之后切言劝谏,认为刘备作为一军之主,轻身去江东可能会有危险。而刘备斟酌再三,这次并没有听从诸葛亮的意见,还是按原定计划会见了孙权,并且在鲁肃这位坚定的盟约守护者的推动下,顺利将势力扩展到整个荆州地区,被后人称之为“借荆州”,据说曹操本来正诗兴大发准备挥毫落笔,一听说刘备得到荆州的消息,连手中的笔都因震惊而掉在了地上。这次江东之行,由于孙权出于对北方曹操的畏惧,担心树敌过多,还不敢打刘备的主意,虽不及《三国演义》中描述得那么处处险恶,却还是让刘备冒了几身冷汗,加上回来后又听说周瑜等江东将领都建议把自己软禁以控制荆州部队的消息,于是对诸葛亮感慨说:“天底下有智谋的人,想法果然都差不多。当时你劝我不要去,绝对是有道理的。只是我觉得情势危急,不得不去,想不到差点掉在周瑜挖下的坑里。而且孙权这个人,就像一件拉锁坏掉的衣服,只能往上拉不能向下扯,谁穿谁难受,我是这辈子不打算再见这人第二次了。”
刘备这背后说孙权的小话还没落地,孙权就派使者来说,希望能和刘备继续联军攻打四川的刘璋势力。一般人或许就直接没心没肺地答应了,况且毕竟江东离蜀地很远,打下蜀地还不是落在刘备的口袋里,这不正是诸葛亮草庐中描绘的三足鼎立的第二步么?但刘备和诸葛亮经过缜密的分析,认为这是孙权送来的糖衣炮弹,如果去给孙权当前锋,进不一定能打下蜀地,退可能因为兵力损耗而被孙权吞并,于是回信给孙权说:“攻打蜀地这主意是不赖,但我们现在刚占领了荆州,人心还不稳固,你们先去打,我们安顿好就去支援你们!”并随后派遣关羽、张飞、诸葛亮等人重兵驻守各路关口,刘备本人更是亲自驻军一线,在油江口安营扎寨,此地的地名也取“左公刘备(刘备时任左将军)安营扎寨”之意,改名为“公安”这个霸气的名字。一套组合拳下来,看似提供了配合,实为给江东添堵,孙权随后果然打消了联军攻打蜀地的主意。
凑巧的是,孙权打算伸向蜀地的长刀尚未出鞘,却已经有人把西川刘璋的版图主动给刘备送来了。
本节结语
人们读《三国演义》看到这段时,往往会不自觉地想起一句俏皮歇后语,叫做“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听起来虽比“肉包子打狗”高雅那么一点点,但毕竟不是句好话。烽火乱世之中最有话语权的不过是铁与血,共同作战、分享战果、各凭实力的事情,哪里又有什么所谓的借还呢?不过是两股势力相互借重,相互依靠甚至相互取暖罢了。“刘备借荆州”的典故另有其事,在何宇度《益部谈资》中记载:“先主寓荆州,从南阳大姓晁氏贷钱千万以为军需。诸葛孔明作保,券至宋犹存。”吴梅村的《绥寇纪略》也记载明末张献忠攻破荆州时,“民家有汉昭烈帝借富民充军饷券,武侯押字,纸墨如新。”借荆州大户的这些债务,想必随着其后荆州的陷落和刘备的去世,再也无从谈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