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决定要废掉狠毒的王皇后,但遭到国舅长孙无忌、宰相褚遂良等开国元勋们的极力反对。褚遂良在遭武则天怒斥后,在朝廷官员们的求情下得以饶命,被贬至谭州(今湖南长沙)任都督。高宗在一些见风使舵、争功邀宠的李义府、许敬宗等人支持下,于永徽五年(654年)正式下诏书废王皇后、萧淑妃为庶人,并立武则天为皇后。今非昔比的武则天立即下令将王皇后、萧淑妃各责打一百杖,然后残忍地砍去她们的双脚,泡在酒瓮里被活活折磨而死。
在做了皇后之后,武则天首先对反对她的权臣进行报复,她指使许敬宗等人捏造罪名制造朋党案,长孙无忌亦被牵连在内并因此流放外地,后来又被逼自尽。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集团的人悉数被清除,或残杀或流放。随后她又以宰相上官仪和已废太子李忠图谋反叛为由,将上官仪父子处死。
数百人之多的李唐宗室贵戚亦未能幸免于难,尤其是四个非武后亲生的高宗之子,除一个早夭外,其余三个均被武则天迫害致死。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另外四个她的亲生子也丝毫没有受到善待:武则天将先立为太子的李弘(谥号“孝敬皇帝”)鸩杀;接着废另一太子李贤(高宗第六子,谥号“章怀太子”)为庶人,后又逼其自杀;同一年内又接连废中宗李显和睿宗李旦。这一切异乎寻常的疯狂而残酷的行为,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由自己来做皇帝。高宗的软弱性格,在客观上为武则天一步步登上女皇宝座提供了条件。
现代诗人公刘在《乾陵秋风歌》一诗中,对武则天阴险毒辣的性格和行为作了这样的描述:
(她——)一个掐死婴孩嫁祸于人的女人,一个格杀情敌毫不手软的女人,一个被两代玩弄逆来顺受的女人,一个复仇般疯狂报复异性的女人,一个一步一步地把丈夫置于股掌之上的女人,一个无师自通炮制“河图洛书”的女人,一个觊觎帝位终于登基的女人,一个屠尽大臣面不改色的女人,……武则天做女皇的企图及为此进行的一系列准备活动,被一些大臣识破,遭到了他们的激烈反对。唐中宗嗣圣元年(684年)九月,原来被武则天贬出京城的柳州司马徐敬业在扬州起兵,成为反武斗争最早的信号,当时聚众多达十余万,一时声震江南。徐敬业的叛乱很快被平定,武则天度过了第一次重大政治危机。平定叛乱之后,武则天又对宰相班子进行了调整,将在宰相裴炎在这次危机中不但不帮助武则天对付徐敬业,还以此要求武则天还政睿宗,结果被武则天处死。
然后,武则天将其他几个宰相罢免,补韦方质、武承嗣、韦思谦为宰相。以后的两年内,武则天对宰相班子进行了频繁的调整,主要是建立效忠于自己的执政亲信。
为了给做女皇铺路,武则天在舆论方面利用迷信等手段来为自己树立威信。比如他的侄子武承嗣派人送一块刻着“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的白石头,谎称是来自于洛水。武则天很高兴,还改了年号“永昌”。后来武则天总共改过十八次年号,有时一年就改三次之多。武则天还接受了睿宗和群臣上的尊号“圣母神皇”,这在历史上没有先例,原来的皇帝只有在死后才有,武则天打破了这个惯例。
武则天为做女皇做的这些准备,遭到了唐高祖李渊第十一子李元嘉的反抗,但不久就被武则天平定了。从此,再没有人对武则天的权势提出过挑战。
从后宫的昭仪升到垂帘于皇帝身侧的帝后,又从幕后的“二圣”
公然走到前台亮相,武则天终于如愿以偿。她于690年正式称帝,改唐为周,自名为,称圣神皇帝,而此时她已是六十七岁的老人了。
对于野心勃勃的武则天来说,当皇帝并非她的终极目标,以武家店取代李唐王室,才是最高纲领。她念念不忘长孙无忌说她出身贫寒的话,在把长孙无忌驱逐出京后仅两个月,她就令许敬宗主持修改唐太宗时期拟定的《姓氏录》,将武姓从列于编外而递升为第一等,大大提高了武姓地位。为实现自己的政治路线,武则天需要物色人选,形成自己的班子。在她任命而走马上任的一大批新贵重臣中,武氏族人当然成了近水楼台,也是她班子中的主导力量。于是武氏族人大变戏法制造武后应为天下王的舆论外,一些惯于阿谀奉承的投机分子则上书请求改皇帝的姓氏为武,而昏庸的傀儡皇帝李睿还居然请求赐姓武氏,以表示天下唯武氏一姓为至尊。武则天也接二连三地发布命令,追赠自己的五代先祖,在京城和家乡为他们建庙设祭,要求尊称他们的坟茔为陵,又将文水县改名武兴县,并永除当地百姓的徭役。
一时间“武”风甚嚣尘上,武周店也似乎在一夜之间完全取代了李唐王室。
称帝以后的武则天也效法历代帝王,以纵欲为乐。她淫宠薛怀义,嬖幸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又搜罗美少年供其淫乐。说也奇怪,她虽然年事已高,但却无衰老之态,更有青春年少的情欲。其实纵欲本来也无需大惊小怪,既然历代帝王无不拥有数以千计的嫔妃,那么同为皇帝的武则天,难道就不能找上百十个男宠作陪?问题在于内宫的规矩是嫔妃不得参与朝政,而武则天却将其男宠相继封官,他们不仅一个个变得飞扬跋扈,而且在朝廷的地位竟也在百官之上。
不争气的宠男即使官爵再高,也只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最受宠幸的薛怀义甚至因为争风吃醋,居然一把火烧了武则天建造于洛阳的“明堂”,武则天在无奈之中,只好悄悄地把他处死了事。
作为一个势单力薄的女人,而且又是一个非李姓的外人,武则天上台以后,为了牢牢地掌握政权,不惜以铁的手腕镇压反对力量。武则天被太宗赐名武媚,但妩媚只是对她娇好外貌的形容,却不是她残忍个性的表征,实际上她是一个十足的铁女人。当年还是在唐太宗宫中时,武则天看到太宗有一匹名为狮子骢的烈马,无人能制服它。于是对太宗说,我能制服它,但需要三件器物:铁鞭,铁挝和匕首。先用铁鞭抽身,不服,就用铁挝打头,再不服,则用匕首割喉。武则天正是用她所说的制马方式来驾驭臣民的,因而造成了太宗之后半个世纪强有力的专制统治。尽管其间也出现过反武叛乱,但都很快地被她所粉碎。
权的欲望,狠的个性,铁的手腕,毒的计谋——一个在偶然间登上政治舞台乡间民女,就是这样无师自通地集古来阴谋家、野心家之大成,将自己打造成了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女皇帝。
四
虽然这次反叛不久就被镇压下去,但“初唐四杰”之一骆宾王所作的一篇讨武檄文却是传播天下。据说檄文传到武则天御前,她细细地加以阅读,读到“蛾眉不肯让人,狐媚偏能惑主”两句时,忍不住以袍掩口而笑。再往下读,出现了“一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两句,武则天不禁为文采之美所动,惊问此文的作者是谁。当听说就是因日前上疏而被贬为临海丞的骆宾王时,她再三叹息,责怪道:“我贬他,只道他是个庸臣,谁知有才如此,而竟使之流落不偶乎?此宰相之过也!”表现了这位女帝性格中的另一面,一种爱才和惜才的感情。
爱才惜才,知人善任,是武则天得以成功地治理国家的重要原因。武则天不愧为一个有胆有识的女中豪杰,敢为天下先,以女性称帝掌权,在中国历史上尚无第二人追上她的,这种胆量是罕见的;而重视人才,善于发现和使用人才,又说明了她的见识。没有一批优秀人才作为国之栋梁,单靠武家的一些子弟兵,她的帝位恐怕连一年都坐不稳。
在收罗和提拔新人方面,武则天有不少创举。她亲自策问举人,开创了“殿试”之风;她在举人中又增设了武举;她将过去各州先送贡物后荐举人的规矩,特地改为先人后物,以示重视人才;她还派人到各地乡间物色和推荐落第或隐匿的人才。她的诚意和努力得到了报偿和收获,一批英才来到京都,不仅受到她的重用,而且她还能从酷吏、亲信的陷害中保全其中的耿直之士。在武则天统治期间,朝中有才能的大臣,几乎不比贞观年代少,其中如魏元忠、狄仁杰、张说、姚崇、张柬之和宋等文臣,以及唐休、娄师德、郭元振等武将,都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
后人称为狄梁公的并州(山西)太原人狄仁杰,在高宗期间任大理丞时,因断案公正宽大而受到民众赞扬,后来他官迁宁州、豫州刺史,为官清廉,关心百姓疾苦。武则天执政后,对狄仁杰的才干十分赏识,曾两度让他出任相国,而他也向武则天提了不少批评建议,还推荐了如张柬之这样的人才。清人王庆澜在《乾陵》一诗中,赞武则天的怜才和善用能人,诗曰:
能用狄梁公,岂曰非圣哲。
更喜独怜才,弗怒宾王檄。
为武则天晚年时期所重用的姚崇和宋,是继狄仁杰之后的两位重臣,为当时整顿纲纪、处理积案、体恤民力、发展经济等方面作出了努力。时任御史中丞的宋性格刚烈,对武则天内宠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仗势作威作福的行为十分气愤,力主斩杀二人。武则天欲加保护,但感到众怒难犯,遂令张昌宗到肃政台受审。正当宋在审问之时,内宫出特敕赦免,不禁使他勃然大怒,说恨不得打碎这小子的脑袋。武则天听说后,叫张昌宗到宋处谢罪,宋拒绝不见。深知了解宋为人的武则天,对他的这种抗上行为并不怪罪,反而加以重用,对张氏兄弟的谗言亦未予理睬。
作为一个大权独揽的皇帝,武则天既能明察善断,又能顾全大局,使一批能人都臣服于她并甘于为之效力,从而造就了她帝业的稳定和成功。武则天的招贤纳才,也为后来的唐玄宗时期培养和积蓄了不少人才,姚崇和宋就成了“开元之治”的中兴名相,后人将他们二人与唐太宗时代的名相房玄龄和杜如晦并提,有“前有房、杜,后有姚、宋”的称誉。
受后人称誉的不仅是姚崇和宋,还有武则天自己,《资治通鉴》评她:“虽滥以禄位收天下之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
挟刑赏之柄以驾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竞为之用。”她甚至被认为颇具唐太宗贞观遗风的一代女皇,不言而喻,这是一个很高的评语了,在历代帝王中,能有几人得此殊荣呢?自从唐太宗出现于中国的历史之后,人们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堪称中国帝王的楷模。唐太宗将铮臣魏徵比作一面镜子,“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于是后人亦将他比作一镜,以对照其他的至少是在他之后的帝王。要是没有唐太宗这个楷模,在人们的心目中或许还不会存在一个实实在在的明君偶像,因为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毕竟是在虚无缥缈间;然而有了这么一个唐太宗,使人们对其他皇帝生出了许多苛求和奢望,而最后几乎都归于失望和沮丧。
然而武则天却成了少有的例外,她在纳才、从谏、惩治庸才、加强边防等内政外交方面,让人们看到了唐太宗的影子,更以其治国安民的业绩而跻身于英主之列。她继承唐太宗的经济政策,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发展经济,安定百姓。在对地方官吏政绩的考察中,她讲的是硬道理,既不看你建造的楼堂馆所,也不听你演奏的鼓乐笙箫,单查在你管辖的一方土地上,农民生活得怎么样,社会状况如何。凡耕地面积增加,百姓家有余粮,此官即可擢赏;反之若农业生产上不去,农民逃荒流落外地,造成户口减少者,就要受到惩罚。
在武则天实际掌权的半个世纪中,经济发展,社会安定,下层百姓的生活得到提高,人口从贞观时的三百八十万户猛增到六百十五万户。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武则天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恰如现代历史学家郭沫若所评:“政启开元,治宏贞观。”
一个权欲熏心、手段狠毒的女皇帝,却又是一个知人善任、治国有方的政治家。历史章节中的空白点和误区,给武则天的钻营和发展创造了机会;而武则天的性格和行为表现出来的两重性,又实在使历史学家(或许还有心理学家)感到矛盾和困惑。
四
为了篡政夺权,武则天采用了耸人听闻的狠毒手段,不管她的行为是何等顺应潮流的人间正道,却也多少在人们的记忆中留下了不良记录。而企图以武氏家族轻而易举地取代新兴的李唐王朝,则就更使她陷入了一场孤注一掷的危险赌博,反对她的势力是如此强大和无所不在,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在《唐诗记事》中,载有一则曾广为流传的故事,说是在武则天登基之后的第二年,即天授二年腊月,朝中的一些旧唐重臣谎奏皇宫上苑中百花竞放,请她前往观看,密谋乘赏花之际将她杀害。武则天起初答应了,但转而又怀疑其中有诈,于是写下一篇《腊日宣诏幸上苑》,派使者将诏书下达给百花:
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诏书一下,百花无不遵命,凌晨时分都竞相绽放。武则天竟有如此神威,使百官十分震惊,从此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故事虽假,却说明了武则天的处境之险,即使在她称帝之后,仍存在着不少险象。凭借老谋深算、结党拉派以及对怀疑有谋反行为者的严密监视和残酷镇压,她在帝位安坐了十五年之久。不过在她重病之际,一场政变终于在她的眼皮底下发生了。
神龙元年(705年),武则天一病不起,居于洛阳迎仙宫。洛阳是她“助脂粉钱二万贯”营建奉先寺大卢舍那像龛之地,而正是在此佛龛中,孕育了一个“”字,一个她智慧的光芒普照四方的主题;洛阳也是白马寺僧徒为她编造《大云经》之地,正是在此经文中,“言则天是弥勒下生”并合应做人世间主;洛阳又是她侄子武承嗣在洛水石上刻下“圣母临人,永昌帝业”之地,这一被命名为“宝图”的瑞石,制造了使她尊为“圣母神王”的弥天大谎。总之武则天利用洛阳这方宝地,做了登基称帝的策划和筹备工作,使她与洛阳有了一段割不断的情结和缘分。武则天在临朝听政时将原称东都的洛阳改为神都,在正式称帝并改国号为周后,即以神都作周都。
由高宗在洛阳建造的上阳宫,曾是他经常听政的地方,也是武则天后来主持朝政之处所。当时的上阳宫豪华壮丽,唐诗人王建在《上阳宫》一诗中甚至认为,虽曾读过神仙和王母娘娘的传说,但他们居住的九重天亦未必胜过上阳宫:
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
画阁红楼宫女笑,玉箫金管路人愁。
幔城入涧橙花发,玉辇登山桂叶稠。
曾读列仙王母传,九天未胜此中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