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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8000米紧急救援

“多吉,赶快给尼玛老师回个电话。”上午十点,正在珠峰6500米前进营地的总指挥桑珠刚接到尼玛老师打来的电话,就转告同在这一高度待命的多吉。

“给老师回电话,什么事?”多吉(西藏登山学校第二批学生,现为西藏登山队实习运动员)接过桑珠递过来的卫星电话,拨通了尼玛老师的手机。2008年起,尼玛次仁从西藏登山综合培训中心调到西藏登山队任队长。

“老师,我是多吉。”

“多吉,你火速带救援队出发。8000米以上有两个西班牙队员紧急求救,他们没有氧气,现在已经冻伤。你们带上氧气、高压氧舱、担架、保暖装备,立即出发,尽全力抢救。我正在赶往大本营,很快就到。你们带上手机,保持通话畅通。”尼玛次仁边驱车,边开始指挥救援。自从珠峰大本营和海拔7300米以上有手机信号(海拔6500米和海拔7028米仍是信号盲区,还需要通过大本营用对讲机呼叫),后方指挥就成为了可能。

“明白,老师。”

事实上,圣山探险虽是个商业机构,但一直充当着整个喜马拉雅北麓救援体系的主力军。2010年珠峰攀登季,圣山探险在珠峰部署了一支救援队,专为山上突发的紧急情况提供救援。西藏登山队的实习队员(小)多吉、索朗扎西、次旦玖美和圣山公司的向导普布次仁临时组队担任珠峰海拔6500米以上的高山救援。

5月23日晚,两名西班牙登山者在珠峰8000米以上冻伤,他们用卫星电话向西班牙驻华领事馆求救,领事馆通过外交部向国家体育总局申请支援,中国登山协会副主席王勇峰接到上级指示后,第一时间联系了西藏体育局,最后登山队队长尼玛次仁接到命令,连夜驱车从拉萨前往珠峰大本营现场指挥救援。

“索朗扎西、次旦玖美、普布次仁,有两名西班牙人在8000米以上冻伤,氧气也没了,现在伤员身体状况不清楚,咱们要带上高压氧层和担架。氧气从7028营地补给,咱们快速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大家带上对讲机,保持开机状态。”

多吉在向救援队队员传达尼玛老师的指示时,心里跳出几个疑问:第一,只说在8000米以上,具体高度不详,如果在海拔8500米的第一台阶以上,救援难度将极大。第二,只说冻伤,但伤情不详,两人是登顶后下撤,在8000米以上已经停留一夜,伤员是否还有活动能力?第三,只说是西班牙人,但体貌特征不详,8000米以上每天聚集几百名登山者,线索却只有三点:“两名”“西班牙人”“男性”,这意味着要边攀登边向沿途下撤的人收集信息。

四个人如同接到火警的消防员,火速整理好装备装包,穿好个人的高山装备,又狼吞虎咽了几口糌粑作为早餐,往包里塞了几包饼干、几块巧克力和一瓶可乐、一瓶热水,就匆匆上路了。西藏登山学校培养出的学生有一个明显的特点,越是危险重任,越是抢着来担当,只要有任务,无论多紧急,立刻就能进入备战状态。

“老师,我们已到达7028.”

“好,你们还需抓紧时间,越快到达,救援的希望越大。”仍在路上往大本营赶的尼玛队长边说边看了一眼表。12:15,“他们速度真快!”他暗自惊讶,海拔6500米到7028米通常向导需4小时,客户需7小时的路,2救援队员居然不到两个小时就走完了。

“索朗扎西,你们喝点水再走。”向导洛琼正在7028米的营地烧开水,他看见兄弟们上来,赶忙招呼他们进帐篷喘口气。

“来不及,我们赶着上去救援。氧气在哪里?”

“在那顶黄色的帐篷里,你们要几瓶?”

“四瓶,一人背一瓶。”

“来不及喝水,那把暖水瓶灌满再走吧?”

“好。”

高山救援对于长期从事高山服务的西藏登山学校的学员来说是攀登中不可分割的环节,对于带客户攀登的高山向导和负责运输的协作更是如此。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过在高海拔帮助其他攀登者,或自己遇到困难时接受攀登者帮助的经历。这种小到提供一口热水、帮手指不便者系一下冰爪,大到把自己的氧气贡献出来、背着装备赶赴救援现场的行为,都是救人生命的无私之举。

“你们是从顶峰下撤的吗?”

“是的。”

“有没有看到两名西班牙人?他们没有氧气,而且冻伤了。”

“噢,好像在昨天登顶时见过两个人,他们说是来自西班牙的。”

“太好了,那他们现在哪里?”

“这个就不清楚了。”

四名队员边攀登边向迎面下撤的夏尔巴和外国队员打听,但能获取的有效信息仍十分有限。

“你是说两个西班牙人?”一个看上去快六十岁的美国客户下到7300米时,遇到中国救援队的小伙子们。

“对,对!”

“是有两个西班牙男人,他们没有氧气,看上去好像是手冻伤了,但他们没在8300米。”

“那他们在哪里?”

“我看到他们已经从8300米往下撤了。”

“他们是自己在下撤?”

“对,没有夏尔巴在旁边,只有他们两个。他们自己在往下撤。”

“非常感谢!”

小伙子们如同看到黎明的日出一般,更加提速往上攀。

“多吉,多吉,你们现在上到什么位置了?”

“队长,我刚上到7790,他们三个二十分钟之内也能到。”

“你们太快了!我已经到达大本营。”

“现在有18位圣山向导正在从大本营和前进营往上攀登,负责接应你们先锋救援队,一旦有新进展尽快与我联系。”尼玛队长想他们要能保持这个速度,应该很快就能见到正在下撤中的西班牙伤员。

“你好,你是西班牙人吗?我是中国西藏救援队的,你是西班牙人吗?”刚挂断尼玛队长的电话,多吉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连体羽绒服的人,像是喝醉了似的,晃晃悠悠地一个人往下走。根据他没带氧气面罩,多吉判断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西班牙伤员之一。但问了几句,对方一脸紧张却没回应,多吉想或许他听不懂英语。

大约5分钟之后,一位夏尔巴带着他的客户下撤路过,多吉立刻拦住夏尔巴问:“你能讲西班牙语吗?”

“会一点点。”

“太好了,你帮我问问他是不是西班牙人?”

“他说是。”

“你再告诉他,我们是中国西藏救援队的,专门上来接他们下撤的。”

那位西班牙人听后,眼睛立刻湿润了,伸出手握住了多吉,不停地说着西班牙语。“他在说非常谢谢你!”夏尔巴帮着翻译说。

“另一个西班牙人在哪里?”

“他说在上面,不是很远,但他冻伤了。”听到夏尔巴翻译而来的信息,多吉有些欣喜,“这下有希望了。”

他立刻卸下背包,取出氧气面罩和氧气瓶给他戴上,考虑到伤员一直没吸氧气,要缓缓适应,于是就先把流量开到了2档观察他的反应。

紧接着他拿出对讲机,开始与大本营指挥部联系:“尼玛队长,一名伤员已经发现,他有些体能透支,但不妨碍走路,现在正在给他吸氧气。”

“好的,好的,帮他检查一下有没有冻伤,给他喝点热水。”

“老师,看过了,手指没有冻伤。他说另一名西班牙人就在上面,人已经冻伤了。”

“知道了,派两个队员护送他尽快下撤,另两名队员继续往上去找另一伤员。”

“明白”。多吉把这个不说英文,看上去三十出头的西班牙人交给索朗扎西和普布次仁照管,他和次旦玖美继续往上攀登。

普布次仁给西班牙人喂了点热水和一点饼干,索朗扎西用向导绳把西班牙人的安全带和自己的安全带做了一个保护连接,他俩把西班牙人夹在中间,排成一列开始往下撤。

“老师,另一名西班牙人找到了!”大约过了40分钟,下撤中的他们从对讲机里听到了多吉的声音。

多吉和次旦玖美上到海拔8000米时,发现一个人正靠着岩石坐着休息,他没带氧气面罩,看上去疲惫而绝望,络腮胡子几乎快爬到了嘴唇上了。

“你是西班牙人吗?”刚问出这句,多吉就开始发愁,身边再没有会说西班牙语的夏尔巴了。

“Yes。”谢天谢地,他用英语回复了。

“我们是中国西藏救援队的,是来救你的。”

那张疲惫不堪的脸立刻露出了喜悦。

这位看上去40岁左右的西班牙人情况显然不如刚才的那位乐观,他们给他戴上氧气面罩补充氧气后,开始检查他的伤情。首先摘下他的手套,发现十个指头几乎每一个都变色了,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已经呈乌紫色,而且已经鼓起水泡。接着撩开他头上的羽绒帽,“天!”他的耳朵几乎有正常人的两倍大了,像被烫伤了的薄薄的表皮下有液体正在往外渗。

“你的脚有情况吗?”

“脚还行,没什么冻伤的感觉。”

“你可以走路吗?”

“可以。”

“我们带你下撤。”

“谢谢。”

因为手指冻伤,无法操作下降器,他就用肘关节夹紧绳子往下走,这样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在遇到救援队时已经筋疲力尽了。

多吉和次旦玖美仍采取一前一后把伤员夹在中间的队列,并把两个安全带之间用向导绳做了保护设置,一旦有险情(比如伤员滑坠),向导可以立刻采取制动保护,当然向导同样面临着等量的危险。

“次旦你看,咱们的人上来了。”多吉突然看到路线的下方有一支20人的队伍正在往上快速移动,根据他们黄色和红色的羽绒服,以及有节奏的攀登步伐,一眼就认出是圣山的向导和协作,他们已经快上到7028米了。不知为什么,多吉的心里有种强烈的自豪感,他感觉自己是一支强大团队中的一份子,这些黑脸白牙的兄弟们太可爱了。

受伤的西班牙人得知这支看上去规模不小的队伍专程上来救援,给他带来的感动已经远远超越了登顶。他知道这次自己死而复生了,眼泪默默流了出来。当他被这些素不相识的藏族小伙子们细致而周到地照顾时,只能一路不停地说“谢谢!谢谢!非常感谢!”

“阿尔弗雷多先生,你一切都好吧?”从7028米营地里突然走出一位夏尔巴,上前与撤下来的西班牙人打招呼。

“噢,原来你在这里。”

“是的,我的氧气没有了,所以赶紧下撤,想上去给您送氧气。”

“是吗?你把我们抛弃在8600米的地方,现在你叫我如何再相信你的话。”

“没关系,您平安无事就万事大吉,让我陪您下撤吧。”

“你的作法令人悲伤,我想我不再需要你了。是藏族向导救了我的命。”

“尼玛老师,我们已经和接应组汇合,并且下到了7028.”

“好样的。西班牙伤员情况如何?”

“他还不错,还能走。”

“现在是18:30,你们继续下撤,下到6500米营地。”

“明白。”

21:00,第一批救援队陪着穿红色羽绒服的西班牙人撤到6500米的前进营地,队医早已守候在此。大约一小时后,第二批救援队陪着穿蓝色羽绒服的西班牙人撤到前进营地。两个人都激动不已,他们迫不及待地要与救援总指挥尼玛次仁通话。

“队长,非常感谢您和您的队员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你们太强大了,谢谢你们伟大、无私的人道主义救援之手!我们很激动,真的感谢,谢谢中国,我们将终生难忘!”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生命至上、生命平等,我们能帮助你们安全下撤,也是我们的荣幸,当然我的学生们功不可没,应该谢的是他们,他们才真的了不起。另外,也要感谢你们自己坚韧的意志力,还有珠峰给的好天气。”

当天晚上,尼玛队长与西班牙队员所在的探险队商议,对方表示资源能力有限,不能提供多余的人力进行下一步的接应,于是第二天,两名西班牙人仍由中国西藏救援队护送至大本营。尼玛队长已经为他们联系好了去樟木口岸的出境车辆,他们将从尼泊尔回国接受康复治疗。西班牙政府专门给中国政府写了感谢信。

同年8月28日,西藏自治区高山救援队正式成立,队长由尼玛次仁担任,队员全部来自西藏登山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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