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流景离开的背影,苏陌颜陷入了沉思,荷香轻轻推了门进来:“小姐,夜深了,早点歇下吧!”
一直在冥思着是何处漏了破绽让流景看出端倪的苏陌颜这才有些醒悟:“荷香,以后同她们一样唤我主子吧,这宫里头少些话头才少些是非!”
本来当初调得荷香入宫是借了肖德顺之手,却也并未明言荷香的身份,只道是与肖德顺一道看上的,然而一直叫惯了口的荷香却仍是唤着苏陌颜为小姐,幸得入宫来苏陌颜并不惹人眼,未叫外人拣了话头去,否则怕是早遭人识出了身份,苏陌颜不禁惊出了一层薄汗,险些白白废了这些年的心血。
“流景怕是瞧出了我的身份与那人有些关系,她说的那事我倒是听说过,只是不知是外人有心拿她来试探还是她确是那覃丰之女!”
见荷香面露疑惑,苏陌颜细细解释着,又不无担心的说道:“如今也只剩得你与我了,连个在外头探消息的人也没有……索性还不如当日与那人一并去了倒也还干净!”
“主子怎生如此想,那人的仇,主子岂是忘了不成?这些年来受的苦不就是为了今日?”
荷香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劝道,日日来苏陌颜受的苦她是亲眼所见却帮不上任何忙,如今离那目标算是近一步了,却因为她自己的疏忽险些坏了大事,当下悔得恨不抽自己几个耳瓜。
夜,更静了,偶尔听得几声灯芯的啪嗒声,苏陌颜怔怔的望着窗外的夜幕,久久的才叹了口气回道:“明日你去问问肖公公是否了解流景的出身。”
接下来的几日,依旧过得风平浪静,仍是不见皇帝的传召,尚未知晓内情的宫人们在听到陆昭仪晋为妃的消息后更是对其趋之若骛。起初在听到小太监报上来这个消息的时候陈贵妃着实也有些费解,按理说即便那凤凰衣未让齐天佑与其生隙,却也没道理在这时候晋了她的位份。
过了几日,又听说皇上因为不满意织造司送去的今年的春衣却是赐死了一位内官,这厢陈贵妃方才定下心来,那件凤凰衣怕是在皇上心里扎上了一根刺,只要有这跟刺那便足够了,一抹深深的笑意从嘴角慢慢蔓延开来。
这一日苏陌颜起得极早,许是春日到了不似冬天那般贪床了,近几日,永福殿虽不若陆妃宫里头那般车水马龙,然而来拜访的人却是未间断过,大抵都是冲着那日太后对待苏陌颜的态度而来的。然而苏陌颜本就不喜与人亲近,素日来已是有些烦闷,却也不好发作。故而趁着早起无人,她提了兴致的朝着尚林苑走了去,春日当头,想来尚林苑是别有一番清幽。
因怕外人打扰了这份宁静,苏陌颜又特特拣了处隐蔽的地方靠着粗大的树干坐下,闭了眼小憩,恍恍惚惚中像是睡着了。
朦胧中鼻尖传来一阵****,她只当还是在永福殿里头,碧落逗着自己玩,嘟囔着道:“别闹了,让我再睡会。”
却听得满带着稚气的清脆声音响起:“不玩了,这个姐姐好生没劲,都逗不醒!”
苏陌颜这才想起自己是身在尚林苑,慌忙张开眼,逆着光看到的是是一张红扑扑的脸蛋,脸上蒙着一层晶莹的细汗,犹如一朵沾着露水的月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许是顽皮,脸上还带着泥土,一身石榴红棉衣更衬出几分可爱,身后站着面带焦急的侍女:“格格,还是早些回去,怕是王爷要骂了。”
小女孩转过头露出一丝不耐:“本格格还没玩够呢,天嘉哥哥自会找来。”
接着又调转头换上一副笑脸对苏陌颜说道:“喂,俾女,你起来陪本格格玩!”
苏陌颜本就不喜那花团锦簇的富贵打扮,是以着一身素色,只一根碧玉簪子倌住青丝的苏陌颜被认成是宫女倒也不足为奇。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不知格格要玩些什么?”
精致的小脸因沉思而皱了起来:“呃……,本格格要那树上的鸟窝,你去摘下来。”
小女孩指着树上的某处说道,却让苏陌颜不禁犯了难:“这恐怕……”
看着面露难色的苏陌颜,小女孩也未强人所难,只是边将手上的青翠柳条递向苏陌颜边说道:“你先给本格格拿着,本格格自己上去掏。”
言罢也不顾一旁侍女的劝阻,三下五除二的竟是利落的爬上了那大树,眼见着就要碰到那鸟窝了,却听得“喀嚓”一声脆响那女孩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了下来。
“小心啊!”苏陌颜大声叫着跑了过去想要接住小女孩,只觉一阵风声袭过,待回过神来时那小女孩已是稳稳的被一男子抱住了。
映入目光里的男子,着一身月白长衫,周身映在清晨透明的阳光中,泛出一阵淡淡的光华,远远的看过去竟好似那摘仙之人般,不沾一丝尘世之气。
不知是看得痴了还是想起了些什么,苏陌颜当下愣愣的却是毫无反应。倒是一旁同样吓傻了的宫女反应过来忙忙俯身请安道:“奴婢参见王爷!”
小女孩看着一旁的苏陌颜呆呆的不见反应,吃吃的笑道:“天嘉哥哥,这个姐姐可是看上你了,不若你向天佑讨了回去做王妃,沫儿看着也是喜欢这姐姐的!”
白衣男子轻轻一笑,仿佛阳光都要在他的面容里失色般,带着宠溺的轻拧着女孩小巧的鼻头说道:“沫儿,圣上的名讳岂可以随意乱唤的,应该叫皇帝哥哥!”
是很温暖的声音,让苏陌颜恍惚想起古语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女孩撅着嘴,满脸的不情愿:“就是要喊天佑,天佑是沫儿的夫君,沫儿长大了是要嫁给天佑的。”
男子无奈的摇头笑道:“是了,那沫儿可是要快些长大,不然圣上可都老了。”说着又抬眼朝苏陌颜看去,“刚才可是多谢你了,你是哪个宫里头的,我差人送你过去。”
苏陌颜微微福了福身道:“不劳烦定康王了!”
言罢也不待齐天嘉回话就低头自行离开了。能在这后宫里头来去自由的,除了深得当今圣上信赖的定康王岂还能找出第二人?话说这定康王正是当日的太子,也就是当日遭逼宫不得不退位于当今圣上,而现下不知为何却也是最招皇上信任的。
女孩清脆的声音透过微风隐隐的传了过来:“天嘉哥哥,你可喜欢那个宫女姐姐?”
男子的声音显得远而低沉:“小沫儿,不是宫女。”
女孩却仍是不以为怵,依旧不依不挠的问着:“好吧,不是宫女就不是,那天嘉哥哥可喜欢?沫儿可是喜欢的紧呢!”
男子似乎低声嘟囔了句什么,接着小女孩便开兴的笑了起来,一声一声,透过空气传到苏陌颜的耳朵里,不知怎的,她心里竟是忽然生出一阵说不出烦闷,不由得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待回到宫门口抬手推门时,却发现手上仍是紧紧拽着那葱翠的柳条,苏陌颜盯着那已有些枯萎的柳条愣愣的出神,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夹杂着难言的欢愉与轻松,原来方才那一幕并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