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被子,额头上放着一块湿毛巾,这让她感觉稍微舒服些了。是谁把她扶到屋里的呢,难道小诗她们回来了?环视整个屋子,空无一人,但她的视线却停在了桌上的两样东西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带着浓浓的中药味的液体,还有一包松软美味的糕点。
不是小诗她们,那会是谁?德祥吗,不像。有了皇后的旨意,圆滑世故的他是不会让自己陷在里边的,他们的交情还没到那一步。天慕走了,是天磊吗?似乎有这个可能,不过,他那么胆小怕事,又顾及徐家的前途,会冒险进宫吗?或者是那晚的那个神秘人吧,如果是,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自己的命了。
恢复体力要紧,她咬着牙强坐起来,走到桌前,一连吃了好几块点心,身上感觉有点劲了。过了一会,又端起了那只碗,这一定是碗中药,也许正对她的症,既然救了她就不会是坏人,她索性大着胆子一饮而尽,随后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半夜,身子舒服多了,头也没那么疼了。原来那碗药真是良药呀,心里无限感激救她的那个人。又吃了点点心,精神多了,看到桌上有一把茶壶,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热气腾腾的香茶,她的心湿润了。于是,躲在门外的墨影看到这样一幕:脸色苍白的清秀少女,一杯杯喝着热茶,一滴滴掉着眼泪。豆粒大的烛光下,她显得那么孤独,那么令人怜惜。
白天他将晕倒的她救起,为她用冷水降温,又跑到外面给她抓药,买吃的;晚上,担心她夜半醒来会冷会口渴,特意为她端来一壶热茶。这些,他都是替主人做的,可他却忘了自己原本不是一个会照顾人的人,为何对这个女孩如此细心?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冷血冷心的杀手,从没有七情六欲,现在,对她的境遇却不禁常有种酸酸的感觉,他不会承认这是伤心的,要知道坚强如冰的性格是他一贯的骄傲。
不过,要不要自作主张将这个女孩救出宫去?他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受罪了,转念一想,还是先请示主人再做打算吧。
皇后宫中。王皇后正在接见王奕辰派来的信使,这人奴随主姓,叫王福,是王奕辰帐下的一名二等侍卫。王皇后让他转告哥哥徐玉箫已不应算作威胁了,因为她如今已被打入冷宫,而且皇上一直没有理睬她,连问都懒得问了。自己上次向皇上请旨整顿后宫,其实就是想趁机整治一下她,皇上何等聪明,怎能猜不出,居然爽快地答应,看来她是真的失去皇上的宠爱了。
王福狡猾地一笑,“娘娘,小人来时王将军已有过交代,将军说徐家是我们王家成就大事的最大障碍,没有了他们,孟昶还不得乖乖听话?那个徐玉箫虽说被打入冷宫,但据他收到的可靠线报,皇上仍然对她念念不忘,极有可能重新宠爱于她。有她在,徐家一时半会儿就不能垮台,所以,您一定要狠下心来,斩草除根呐!”
王皇后听了之后,沉默了片刻,随后下定了决心。她知道大哥早已私下与契丹暗度陈仓,约定未来将蜀国双手奉送,到时契丹就将蜀国交给哥哥治理,并封他为“儿皇帝”,比照原来后晋的石敬瑭。孟昶虽然贪欢误国,却并不愿投降契丹,所以,哥哥要先瓦解他身边的有效势力,最后在来个“兵谏”,逼其禅位。
朝中保皇派势力最大的就是徐邦彦,扳倒了他,其他人就不堪一击了。也罢,为了王家的基业,她就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那个贱人!
她让王福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阵,最后说:“事成之后,你可速速离去,我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料徐家和皇上也无可奈何。”
冷宫的院落中,几棵灌木无精打采地立着,叶子已由以前的枯黄变得更加苍白干瑟,孤零零地挂在那儿,宛如失去家园的游子。
一连几天,每当半夜醒来时,秦箫都会看到一壶热茶摆在桌上,有时旁边还有一些小点心或别的小吃,她都会心照不宣地享用。她有一种感觉,那人就在某个地方看着她,具体原因不详,不过,肯定是对自己满怀善意的。
他既然不愿露面,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自己何必非要知道他是谁呢?身边有个不知名的朋友默默关心着,也算一件浪漫而令人欣慰的事。所以,她就不那么强烈地想知道对方是谁了,反正早晚有一天,他会露面的。
身体恢复了一些,她又开始了洗衣工作。以前的她并不怎么干活,所以体力不支,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熟练的洗衣工人,而且,体力还有些增强。看来,锻炼的确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她变得更加坚强了。
体力恢复了,就该考虑出宫的事了,她可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上次搬家,她们已将出逃的物品带了出来,就是为了以防外一。她现在需要一个帮手帮她逃离皇宫,最好能带上小诗她们俩。
晚上,皇后的侍女锦绣过来了,冷言冷语地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对于这样的小人她才懒得搭理,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看得她后背有些发凉,才悻悻找了个借口走了。她很想知道小诗两人的状况,但锦绣是不可能告诉她的,还是再托人打听吧。
夜半时分,疲惫了一天的她睡得很沉,突然两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摸进屋子,将她的四肢捆上,再把她装进早已准备好的麻袋里抬出院子,一直走到皇宫后花园的荷花池边,在麻袋上系上一块大石头后就将她沉入了湖底。随后,那两个人在水面观察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就离开了。
今晚墨影来得比平时迟些,只因墨林向他汇报监视耶律楚雄的近况。听完汇报后,他急忙赶到了玉箫的住处,他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似乎嗅出了危险的气息。果然,屋里不见玉箫的影子,出事了!他果断地沿着后园搜寻,看到两个黑影从荷花池方向回来正悄悄说着什么,他利用内力听到了“沉进去”“活不了了”“交差”这些字句,心里一惊,迅速潜到池边,毫不犹豫地跳入初冬寒冷入骨的水中。
他利用水中闭气之法,搜寻了很久,因为他无法判断玉箫被扔下水的准确位置。当他几乎要失去信心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麻袋样的东西躺在水底。他游过去以最快的速度将麻袋托出水面,在岸上他几乎是有些恐惧地打开袋子,玉箫那毫无血色的脸露了出来。
他使用一切他知道的办法进行急救,可她仍是毫无生命迹象,望着她曾经秀美如今蜡黄的脸,他痛苦得要发出狂叫,头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猛然想到当初师傅茅山隐士曾告诉他一旦有非救不可的人,他可以使用九转回阳神功,只是这种神功会消耗施功人五成的内力,半年之内是不能恢复的,所以一定要慎之又慎,非至亲至爱不要施救。
这个徐玉箫,是他的至亲还是至爱?好像什么都不是,她只是自己的一个任务,是主人喜爱的女人,那为什么自己会这般的心痛呢?没有时间多想,他将玉箫扶正盘腿坐好,自己也盘坐在她的身后。双手运功调动丹田之气,口念秘诀,依法将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到她的身上。
一会功夫,汗水从他的两鬓渗出,他的头上因功力的运转而冒出白气,眼前的人仍旧没有反应,他继续运动内力为她输送真气。又过了许久,久到他感到自己的内力将要消耗干净时,前面的人身子一动,嘴里吐出了几口污水,有了浅浅的呼吸和呻吟。
他心中一喜,失态地抱起她,手抚mo着她仍旧冰冷的脸颊,轻声说:“你终于醒了!”一时间,眼里似乎有些湿润。他施展轻功将她抱会小屋,放到床上。她的衣服湿透,必须换掉,否则会得寒痹之症。
“你,你有干衣服吗?你要马上换上,不然你会得病的,上次的寒症还没好利索呢。我,我先出去。”他红着脸走出屋子。
秦箫刚刚清醒,浑身湿透,不住地颤抖,胸腔因呛水而疼痛不堪。她看到一个面孔有些熟悉的男子和自己说话,却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于是先找出干衣服换上,又喝了几口水,才好受些了。这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应该是刚才的人。“请进。”她有些虚弱地说。
男子进了屋,站在离她不算很近的地方。她这才好好打量这个救命恩人,他高瘦的身材,穿一身夜行衣,浓眉大眼,脸庞清俊,有着坚硬的棱角,看起来是一个武功高强性格坚韧的人。
“啊,我想起你了,你不是和高从善公子在一起的墨影吗,是你救了我吧。”秦箫高兴地说道,“不过,你怎么会在蜀国呢,你们不是那天就回国了吗?她指的是积香寺的话别,当时,墨影也在场。
墨影深施一礼,开口说道:“回玉箫小姐,在下正是墨影。事情经过是这样,前次您与公子在积香寺分别,公子带领我们回国,在途中听说小姐您被逼入宫为妃,公子非常挂念您的安危,故派我和墨林潜回蜀国在暗中保护您的安全。今晚的事是王皇后所为,在下搭救小姐来迟,请您恕罪。”
“那上次将我从地上救起,还送来汤药吃的,还有那夜玉华宫中的石子,都是你做的?”
“是的。”他的回话及其简单。
秦箫的心颤抖了,一种又酸又甜的滋味涌上心头。是从善,她现在愿意这样称呼他了,原来他一直挂念自己,一直没有忘记自己!当得知那样优秀的男子在关心自己时,什么样的女人会不满足、不感动呢?他是喜欢自己的吧?话别时,他的眼神语气,他送给她的那块珍贵的玉佩,不都说明他对自己的在意吗?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求他带自己一起走啊,何必遭受这样的磨难呢?
“小姐?”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她停止了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人。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衣服也湿透了,披散的长发在不停地滴着水,这样的冷天,他一定也很冷吧。“为什么你的脸色这么不好,一定是因为救我造成的吧,你的衣服也湿透了,就是武功再好,也要当心身体呀,如果你因救我而生病,我的心情不会好过的,请你回去换身衣服,明天我们在好好谈谈,好吗?”
说着,她走下床,拿起毛巾来到他面前,为他擦去脸上头上的水。她的行为在现代社会不算什么,但让墨影非常吃惊,他从未与女人这样接近,近得能闻到她身上的气息,这感觉让他心跳加速,血液一下子涌上脸部,“小,小姐,你,你快停下,我一个侍卫的身份怎能劳您如此?墨影惶恐!”
他一步步退后,视她如洪水猛兽。这反倒激起了秦箫的顽皮心,看见他一个大男人如此羞涩,她的心情好的不得了,撅起嘴装作生气:“站住!你曾三次救我,大恩难言谢,我给你擦擦脸怎么了?看你扭扭捏捏像个小姑娘,难道你不愿做我的朋友吗?”
她的语气吓坏了墨影,他不敢再动,僵硬着身子任她擦完,不料水是越擦越多,后来她才明白,这都是那位墨影先生的汗!
她总算开恩放他离开,走时他嘱咐她要小心。秦箫认真考虑了眼下的处境,决定让他带信给德祥,从官方解决问题更好。他想了想也认为这个办法最妥当,就答应了。墨影走后,秦箫很晚才睡着,今天发生这么多的事,有喜有忧,她要好好消化一下,还要考虑明天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