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而伊交代的这项任务真是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比方说,在确定一个人的生世来历时,必须得把几个人交代同一个人的供词,同时放在一起反复比较,才能保证准确无误。面对这几千来份供稿,只有做过这件事的人,才知道是多么的劳心劳力!
因而等到全部稽核完毕,再为每一个客人皆做完一份详细的材料之后,已是几日之后的事了。
在这看似短短的几个昼夜里,以秦娘为首的凤来楼中几个最重要的人物,几乎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夜不成寐!当这样一份详细、完整的资料交到扎而伊手中时,连他也有些儿不敢置信!从他的角度看来,毫不夸张的说,能做出这份远超他预想的材料的人,简直可以被选去作为大王身边的密探了!
总之不管怎么说,他都对此非常满意!于是就在当晚,扎而伊便大发慈悲,同意把逗留在凤来楼中足足有六日之久的客人全数放走了,且每一个人俱在临走前,可以拿到一份由他亲笔签署的手谕,这也代表了这些客人可以毫发无伤地离开此地,这当然也令秦娘和秦一一他们大感庆幸!如此一来,也算是保住了凤来楼的信誉,真可谓是皆大欢喜了!
次日,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一大清早的,这些客人皆拿着了手谕,便心急如焚地离开了此地。
而秦娘为首的凤来楼中人却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第一次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厅,心中会由衷地升起一种欣喜的感觉来!当然像这种情况也是百年难遇之事!谁也不会希望这辈子再遇上一次了!
然而年年日日从没休假过一日的秦娘两母子,一旦空闲下来,却发现自己没了方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尽管身体已经感觉到劳累不堪,想要长睡个三天三夜的,可真让他们睡下后,却也只是几个时辰的时间,便怎么睡也睡不着了,归根结底,是他们的心无法放松下来。
因他们完全可以想到,如今外面的世界应该已是翻天覆地的了,而他们却好像与世隔绝般,被关在楼内这么久,无法得到任何的外来消息。就连那毛遂自荐,要做石林和他们之间联络人的徐管事也失去了影踪。这就好比盲人站在车马繁忙的十字路口时,那种彷徨无依的感觉一样,他们此刻的心也始终是忐忑不安,高高揪起着的!
于是就在这日下午,秦娘便授意秦一一,去扎而伊那边晃晃,看看能否套取一点新消息。
秦一一便稍稍整理了下仪表,就出了门。在经过大门口时,又与守在门前的几个齐国士兵打了声招呼。
在这几日里,大家都已有些相熟,凤来楼对他们这些士兵也颇孝敬,与他们上峰的关系也颇为密切,因而这些个士兵也并不为难于他,且任由他穿过一顶顶土黄色的毡包,走到了靠近扎而伊所住的那一顶门前。
守门的士兵立即进内通报,不消一刻,便请了秦一一进去。
扎而伊见到他很是高兴,立即招他过去坐在他的身边,笑眯眯地对着他看了又看,待他被看得毛骨悚然时,便又像上次般,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好几下,毫无意外地又看到他的小脸被拍得呲牙咧嘴,痛苦不堪时,才对他大加赞赏道:“你这小子年纪虽小,做起事来倒真是干脆利落、滴水不漏,不错不错!说吧,想让我怎样赏你?”
“敢情这鸟人就喜欢看人被打痛了才高兴?真够变态的!”秦一一心内暗骂,不无怨念地揉了揉肩膀,才面带忧虑,直说道:“能为大人做事,本是我凤来楼的荣幸!小子我什么赏赐都不想要。只是想知道,如今外面的状况到底是怎样了?那我回头也好跟我娘好好合计合计,该如何生存下去?”
扎而伊闻听此言,只是稍稍一愣,随后却也点头道:“你有顾虑是对的,不过我早先也已跟你说过,只要好好为我办事,便一定会有你的好处。此次交予你之事,你替我办得很好,我上峰也很满意,等抓捕前朝官员之事完毕,我会向上头提出给你们拨付一笔可观的银两作为赏赐,你尽管安心地回去休息一阵子罢。”
秦一一急忙起身,作了一揖道:“小子先谢谢大人了!”随后又抬起身明知故问道,“大人,您说的……前朝……是啥意思?”
扎而伊睨了他一眼,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机灵的小子,今次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难道你还会不明白?”
虽然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但今日亲耳听到这个事实,秦一一还是忍不住大大的震惊了一回!他定了定神后,又咂了咂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说来,新帝已登基了?那再请问大人一个问题,这新皇是不是小子熟悉的那一位呢?”
“正是!”扎而伊点头笑道,“我前日便去过皇宫了,还见到了那位新太子,他好像还挺喜欢你这小子的,而且特地托我多多照顾你们两母子呢。”
“什么?石林少爷都成了太子爷了?”秦一一更是瞠目结舌、惊讶不已!发了半天呆后,又问,“那么大人是否知道那个前朝七皇子,现下是生是死呢?”
扎而伊这下脸容一沉,死死盯着秦一一问道:“你与他也交好?”
秦一一吓得连连摇手,急切否认道:“不,不是我,是我楼内的一个姑娘,也不是,只是我楼内的一个姑娘,她往日里得了七皇子许多好处,便对他有些挂念,不过只是一点点哦,真是一点点哦。”
扎而伊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冷声道:“你最好回去跟那个姑娘说,趁早死了那条心!要不然的话,若是被人得知了她竟然尚敢挂念着前朝皇子之事,势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秦一一吓得手心里全是冷汗,口中连声应诺道:“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小子回去便跟她说,让她死了心罢。”他知道若是再问下去,只会增加扎而伊对他的怀疑,便适时地向他告辞而去。
出来后,脑海中一直盘绕着的,便是石林少爷成了太子爷,而七皇子殿下却生死未卜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感觉到像是在梦中一般的不真实!他内心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照理说,他一方面应该为石林少爷感到高兴才是,同时也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因为毕竟他与石林少爷一向亲厚,将来石林少爷就是他最大的靠山了。
可是另一方面,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总也忘不了那个身穿紫金色斗篷,斗志昂扬地带着嵩国最好的军队奔赴战场的颀长身影!
可如今的他,到底是生是死呢?况且即便是活着的他,当听说了京城被破,而他父皇的皇位也被夺,他的亲人皆被敌国将领所抓住,而新太子又是他昔日的挚友,这国破家亡、朋友背叛,这彻骨的仇恨,会不会啃噬掉他整个的心灵,令他生不如死呢?
这种心情他无从体会,他也实在不忍去体会。只是在内心深处,却不由自主地要替那位俊逸出尘的前朝七皇子感到伤心!感到难过!
只是为何要伤心,为何要难过?却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难道说,是这十五岁的少年郎,已对那位七皇子殿下情窦初开、情种暗埋,而他自己却懵懵懂懂、尚不明了他自己的心意?这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搞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