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丧礼结束的第二天,田青云迫不及待的叫田甜前去清点芩老爷的旧物。
因芩大海之前令人封了芩老爷的房间,所以,没有钥匙,田青云是进不去的,那大门拿大锁锁着呢。
田甜被他烦的不行,芩文慧又在旁边念叨道,“你怎的不听爹爹的话?父母之命,你怎的这样不孝?”
田甜被咽住了,她苦笑着点头道,“爹娘我话我怎会不听?只是钥匙都是大海叔放着,你们叫女儿去,又有什么法子?”
田青云冷冷的道:“就是因为在他处,才须的火速去拿了钥匙清点物件,再不然,我们连喝点残羹也没。”
田甜想了想,还是道,“可是爹爹,祖父刚刚去世,我们便要钥匙,这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不是太不孝了?外人捉不准会说,‘瞧瞧,芩老爷的后人只顾惦记他的遗物,他死后一点悲伤也无,我估摸着有些人啊,是早盼着芩老爷死呢!’”,田甜学着绣姨娘的腔调,一幅幸灾乐祸又有些不屑的神情拿捏得非常准备,她话说完,有些似笑非笑的看着田青云,田青云被她的话说的面孔红一阵白一阵,冷冷一哼,别过头去了。
他对这个从小由芩老爷教养,并且长着一双大脚,且又深得芩老爷宠爱的女儿实在无法。
如此以后,收拾旧物的事儿又拖了两天。
这一天,田甜正在书房临字,田青云急匆匆的跑过来,对田甜道,“女儿,快,快,和爹爹一起去你祖父的房间,绣姨娘已经带了一群人,把你祖父的房子打开了。”
田甜听的此话,眉头一皱,大海叔当不是如此无礼之人才对?虽说他是祖父的义子,但是祖父遗物,也需的他们家的人在场,一起清点后再分才是。
她皱了皱眉跟着田青云往祖父的住房走去,在回廊中,却碰到绣姨娘身边的丫头春儿抱着个包好的物件,小心翼翼的往绣姨娘住处去,春儿见到迎面是田甜一家,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站在回廊边上,头垂的低低的。
田青云冷冷一笑,对春儿道,“春儿,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啊?”
春儿娇怯怯的道,“回田老爷,是,是绣姨娘的物件。”
田青云“哦”了一声道,“是吗?可是,我刚才看你不是从老爷子房里出来吗?老爷子房里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绣姨娘的物件了?”
春儿颤抖着,不知道如何回答田青云,田青云却冷哼一手,粹不及防的,一下子掀开了包裹物件的布料。
这一看,田青云更是大怒,原来,春儿抱着的,却是一只纯金打造的马桶。
芩老爷年轻时甚为有趣,为着“视金钱如粪土”,他特地拿出金子,叫人特的打造了这个金灿灿的马桶。
他这行为本是有趣,不过,田青云和绣姨娘对于芩老爷的这只马桶,却是均惦念已久,都想着要把这只马桶据为己有。
试问,哪家的有钱老爷舍得拿金子打造马桶来使用?
这要说出去,却是极为涨面子的一件事。
田青云当下反手就给春儿一个巴掌,吐口唾液“呸”的一声道,“你这个小偷,贱人,老爷……老爷子的物件且是你随便能碰的?”
他二话不说,立即从春儿手里夺过了那马桶。
田甜和芩文慧本来靠在他身边,此时见他去夺那马桶,她们母女俩慌忙往后侧身去。
田甜闻着那马桶里的气味,实在有些作呕,她轻声道,“爹爹,不过是个马桶!”
田青云冷冷的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你不帮你老爹的忙,但你是个姑娘家,老爹也不怪你,你别和我添乱就成!”,他话说着,抱起金马桶就要往他房间走。
春儿是尝过绣姨娘手段的,此番丢了金马桶,绣姨娘只不定怎么收拾她,急切之间,尖声对着芩老爷的屋子大叫道,“绣姨娘……马桶……”
绣姨娘听得春儿的声音,立即从芩老爷屋子跑出来,她见着马桶被田青云抢拿在手里,心里也是大怒,她骂道,“田青云,快把我的金马桶放下来,你这个在芩家吃白饭的小白脸,有什么资格对芩家的物件指手划脚的?”
田青云脸色大变,他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吃白饭,他冷冷的道,“芩大海不过是芩老爷养的一只狗,说起血缘亲疏,我夫人是老爷子唯一的骨血,我女儿是老爷子的亲孙女,要说芩家的物件,说起理来,哪样不是应该由我们家继承?”,田青云“呸”的一声,接着道,“就是芩大海那位置,按理,都是父传子,如果没有儿子,则由女婿继承,哪里能轮到芩大海?”
田甜一听田青云这话一说,脸色一变。
旁边的绣姨娘更甚,脸色紫青紫青的,只恨恨的问道,“姓田的,你欺人太胜,我只问你,这马桶你到底给不给我?”
田青云冷冷一笑,“这本是我们家的物件,凭什么要给你?”
田甜这次打圆场道,“绣姨娘,爹爹,既然是祖父遗物,自然要等大海叔来了,大家一起商议着分才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说话也太见外了,这样吧,大家都在祖父房里等候着好了,春儿,你还站在旁边坐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当家来?”
绣姨娘冷哼一声,倒算是默认了田甜的说法,不过,田青云却有些不乐意了,他看着已经到手的金马桶,白了女儿一样,掉头就要走。
田甜忙拉住他,在角落小声道,“爹爹,祖父又不只是这一物件,你别丢了芝麻,只要西瓜!”
田青云想了想,气哼哼的也站在一边,不过,马桶虽臭,但是,他却抱的紧紧的。
芩大海不一会就过来了,不过,他脸色不大好。
绣姨娘委屈的凝着眉,对芩大海道,“夫君,他……他说老爷的位置不该你坐,他想坐老爷的位置呢!”
芩大海冷冷的扫了田青云一眼,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田甜在芩老爷教导下,最擅观察人的表情,见状,她一冷,心里暗道,“到底不是亲叔叔,就是亲叔叔,为着利益,杀人灭口的怕也不少。”
当下,她越发的垂着头,乖巧的对芩大海道,“大海叔,绣姨娘这话说的倒有些好笑了,说到祖父这个位置,这岛上,除了您,却是再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其一,我和娘亲虽然都是祖父的嫡亲骨血,但是我们都是弱智女流罢了,这岛上的兄弟,谁会服一个女流之辈?再说了,我们也没这能力挑起这担子啊!至于我爹爹,爹爹不过是个弱质书生,作文章之事尚可,但是说到挑起这份家当,爹爹的能力实是不及大海叔万分之一呢,当然,最重要的是,大海叔是祖父亲自带出来的,祖父也立下遗嘱,这份家业由大海叔继承呢,这谁要有异议,便是对祖父不尊,对祖父的眼光有看法!”
田甜这话着实说的漂亮,她话一说完,芩大海的脸色立即好转起来,人和缓和了,田甜看他表情,便也知道,她的父亲,算是暂时安全了。
田青云张了张嘴,就要说什么,但是,却被田甜一个狠厉的眼神看的把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他在田甜那狠厉的眼神里,看到了芩老爷那冷漠的,威严的眼神。
想起芩老爷的手段,他身体直打抖索,人也闭了嘴。
绣姨娘得意了,她道,“夫君,我要这个马桶,这个马桶既然是老爷子亲自使用之物,你继承了他的位置,自然应该由你使用!”,芩大海看了芩文慧一眼,面色有些犹豫,绣姨娘低声道,“岛上兄弟都是这个马桶是岛主身份的象征呢!”
她言外之意,如果没有了这马桶,兄弟们兴许就不承认他芩大海的身份了。
她这样一说,芩大海便闭了嘴,直接默认了她的观点。
田青云大怒道,“放屁,这本是芩老爷私物,不是公库里的,你们这是私吞,你们欺负我孤家寡人!”
田甜拉着她父亲,只道,“大海叔,我既是祖父的亲孙女,祖父的遗物,便由我做主吧,这金马桶,原本就应该由大海叔继承的,倒是爹爹有些糊涂了,至于祖父书房里的方墨,我爹爹是读书人,他便要了那物件,留个念想吧,而我祖母留下来的首饰盒子,我母亲作为女儿,便由我母亲继承了去,祖父盒子里留下来的碎银子,我前儿听芩婆婆清点了,也有两千来两银子,芩婆婆一生服侍我们一家,终身未嫁,这些银子,我便做主,都为了芩婆婆养老防身吧。至于我,祖父生前最疼我了,他的一笔一墨,我都要留下来,我恳亲大海叔把祖父的书籍全部让我带了去,可好?”
她话这一说完,却是除了绣姨娘,所有的人都有意见。
就连绣姨娘,也在旁边嘀咕道,“那两千两银子凭什么让一个小人得了去?不过是个下人罢了,给她吃给她穿便已经很好了,空养了个闲人这么多年……”
那躲在角落里一直暗自伤心的芩婆子,听到田甜这话,却感动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田青云气的话也说不出来,“只给我一块方墨?只给我一块方墨?”
芩文慧从小衣食无忧,要什么,一张嘴,别人就已经办理好了,她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因此,她对女儿的说法倒没什么,只是,她看着丈夫那灰白色脸,却又有些责怪女儿。
芩大海清了清嗓子,对田甜道,“太少了!甜儿,剩余的你祖父房间里的那些细软,你都收拾了去吧,我只要这个金马桶就行!”
绣姨娘一听这话,却又立即不干了,她张张嘴,正要说什么,但是,芩大海一眼扫过来,她便乖乖的闭嘴了。
芩老爷屋子里,除了最值钱的金马桶,其他的西洋钟,一些玻璃器皿,精美的花瓶等,这些物件具是值不少钱的。
这也就难怪绣姨娘心不甘情不愿了。
等芩大海带着人群都离开后,芩老爷屋子,就剩余田家三口。
田青云关起屋子,对女儿骂道,“你怎的这样蠢?你屋子里里外外,加起来也不值那个金马桶的价!”
田甜叹息一声,对她父亲道,“爹爹,有些不该说的话,你怎的想也不想,就说出口了?”
田青云怒道,“我什么话又说不得了?我是你老子,你跟着我姓田,你不帮自己家人,只知道帮外人,真是个赔钱货!”
芩文慧也在一旁道,“女儿,你以后都要听爹爹的话!”
田甜苦笑,只好对田青云道,“爹爹,只那块方墨,就比那金马桶金贵得多,况且,你带了金马桶走,我只怕我们回不了苏州。”
田青云一听方墨比金马桶金贵,却立即双目放光,对田甜后面的话,他却没有听进去,他道,“你,你不是骗爹爹的吧?那块方墨我以前就见过,不过普通方墨,并无什么奇处!”
田甜听他那样一说,当下又只得把方墨的要点捡给他说,末了,对他道,“这是前朝旧物,在当时,价值就已经不菲,何况是在现在?这样的方墨,拿出去已经是无价之宝,会使得不少文人墨客为之倾倒,爹爹是雅人,自然当选雅物!”
听田甜一讲解,田青云脸色立即心花怒放起来,田甜看他脸色愉快,又在旁边道,“爹爹,你以后切莫说和大海叔位置相关的话儿,你今日可知你说那话儿,被有心的人听到,十有八九对大海叔的位置有威胁?”
田青云听到这话,却又不乐意了,他道,“女儿,说到底,你还是帮着外人!你是我田青云的女儿,你到底记清楚没有?”
田甜忙道,“爹爹,就是因为我是你女儿,我才那样说,爹爹你可知道,大海叔那一刹那,是下了杀机的?”
她这话一说,田青云先是一阵后怕,接着,觉得不能再妻女跟前丢了脸面,他强自道,“他敢!我……我……”
他“我”了半天,并无后文。
田甜知道他怕了,幽幽一叹,不再说什么。
大海叔有什么不敢的呢?她爹爹是人家情敌,大海叔只纳姨娘,一直没娶妻,未尝不是对她娘还存着念头。
而且,如果被有心之人听了田青云那话,再利用田青云,这岛上变了天也未尝不会!
当然,变了天,对田家人却是一点好处也无,怕只怕到时,田家人就是想走,却也走不掉了。
经此一事,田青云回到卧房后,却是越想越后怕,越想越睡不着,是夜,他叫醒芩文慧,田甜一起,一家人连夜把家里的物件均打好了包,打算第二日便赶紧走。